“呵……家吗……如果学园都市是家的话，我可是家里最不成器的幺子了……”重福武琴低低地笑着，“学园都市有那么多lv0，偏偏我抱怨这不公平，凭什么是我们？天赋？努力？真的有那种东西吗？直到幻想御手出现的时候我才明白了——”

他顿了一下：“这根本就是一场游戏，一场闹剧，一幕剧本……我们都是被吊线牵扯着的木偶，自以为活在美好的世界里，无论是悲伤还是欢笑都是刻意编排而演绎出来的结果。谁是lv5？谁是lv0？早就已经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决定好了……”

重福武琴的话语包含了太多的嘲讽与不甘，以至于佐天泪子听着听着，忍不住肩膀颤抖起来，她有些悲伤地低下头，眼角瞥着路边那两道影子：

“你是这么想的吗……所以，你想用幻想御手做什么？反抗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吗？”

“不可能的……”重福武琴的冷静有种残酷的意味，“我只是一个人，就算有幻想御手，甚至就算我能达到lv5的层次，也不可能反抗学园都市的意志。我只是想……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幻想……”

“那就回去……回家去……回到现实里去……”

佐天泪子怔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你想……离开学园都市？”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同样是那个姓重福的女孩，带着无法理解的伤心与愤怒，说着哥哥会离开自己的话……那个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想法了吗？重福学长他……早就对学园都市感到厌倦和失望了吗？想要离开这里……

她忽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脱口而出道：“那你妹妹……她怎么办？”

“你想的没错，她被关在第十学区的少年感化院里，我要救她，但不能亲自去……幻想御手的使用者会吸引太多的目光，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向佐天泪子，直视着她似乎掩饰着某种悲伤的眼眸。

“我需要你帮我，去救她。我会引开警备员和武装部，你带着她……离开学园都市。”

沙沙的落叶从地面踉跄着飞过，风儿吹过目光的牵绊，吹断了时光里那抹摇曳。

“抱歉……”

佐天泪子低下头，额前的发帘遮住了少年的目光，她看着脚尖。

“我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

良久的沉默。

“呵，我明白了……”重福武琴轻笑一声，那一瞬间，某种东西似乎终于断掉了，从刚才那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样子，到现在……少年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前方不远处随意前行的佐天幸。

“但没有办法……这件事非得你们去做不可……不然的话……”重福武琴没有任何动作，但前方，佐天幸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顿时抱着头跌倒在地上，蜷缩着像是快要炸开的虾仁，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什……什么！他怎么了？！”

还没从那种低落的心情里恢复过来，佐天泪子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她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豁然看向重福武琴：“你对他做了什么！”

“很抱歉，如果是你的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吧。”重福武琴屈起一根食指敲了敲太阳穴，“幻想御手，这种刻印在脑电波纹上的东西……也可以作为炸弹使用。你们只有半天的时间，下午四点之前，带着重福省帆，离开学园都市，否则……”

“他的脑电波纹只能永远是一条直线了……”

纵然他的身影已经恍惚间数次变得遥远，但从未有一刻如此近，如此陌生。

佐天泪子不知道自己脸上浮现出怎样的表情，她的愤怒，她的不理解，她的悲伤，有多少写在了脸上，有多少埋在了眼底的泪光中。

少女定定地看着他，重福武琴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向着远处走去。

“虽然觉得你应该不会那么傻，但还是提醒你一下……如果成功了的话，你也离开吧，离开这座幻想的废墟，永远别再回来了……人类的本性就是会接受现实，你也一样……”

“终有一天，你也能化作现实的一份子。”

少年摆了摆手，似乎毫不在意身后的少女被何等的刺痛，转眼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佐天泪子终于忍不住，眼角溢出一串晶莹的……她慌忙抬手拭去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佐天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惨叫声已经没了声息，她转身向着佐天幸跑去，没等她跑出多远，就看到前面的佐天幸慢慢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佐天泪子大喊道：

“佐天君！你没事吧！”

“没事……”佐天幸使劲晃了晃脑袋，表情有些怔然，他抬起双手，目光落在这双熟悉又陌生的手上。

佐天泪子跑到身边，看到他发呆的模样，心里一紧，“佐天君？你怎么了？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不一样了……”佐天幸有些下意识地说着，他张开的手掌微微抬起，脚边，散落的树叶忽然在一股凭空出现的气流中扶摇直上，转眼间就冲上了高空，又被更加莫测的横风吹散。

（这就是……幻想御手吗？）

在重福武琴的手里已经见过一次了，就在自己眼前，lv0的重福武琴和佐天幸，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超能力。

超能力不仅仅是超能力，在学园都市，它更代表着某种认可、尊严与意义……

佐天泪子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那些飘远的树叶，脑海中还不断回放着重福武琴落寞却又冷静的可怕的表情，冷酷却又……恨不起来的话语……明明是做着坏事啊，用朋友的性命威胁着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错事……为什么恨不起来呢？

少女身旁，佐天幸侧头看着她略带忧伤的容颜，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和甜在胸口里纠缠着。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佐天同学……你想试试吗？”

“试试……什么……？”佐天泪子还有些走神，低下头茫然地看了佐天幸一眼。

“幻想御手。”

学园都市，第一学区。

对于本就是能力者的学生们来说，幻想御手所带来的混乱，也仅仅是“混乱”而已，在学园都市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每隔几天，总有那么几个不知道怎么想的能力者弄出一些让报纸新闻有故事可讲的动静来。“虚空爆炸”不也是如此吗？如果放在外界，可能是足以引起市政府警惕的大事，但在学园都市的学生们看来——那跟今天上午班里的伊藤与田中各自用超能力扔对方水球是差不多的感觉。

反正都会被“老师”抓起来臭骂一顿嘛……

而“大人物”们眼中的世界，与学生们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作为学园都市行政中心的第一学区，早在几天前就开始默默凝聚着一种肃然而凝重的氛围，直到武装部的人开始不再保持神秘地，公然在大街上巡逻搜查时，这种压抑的氛围忽然像是压顶的乌云凝成了实质——暴雨倾盆而下。

“啾——”

刺耳的警戒哨在十字路口响起，虽然依旧是绿灯，但为数不多的车辆依然乖乖地停在了白线之前。没人知道武装部是否在法律上拥有管制交通的权力，不过……当然也没人敢去问。能驾驶着机动车来往于第一学区的人，多少都算是“大人物”之一，对于这种程度的戒严并没有什么不满。相比之下，拥有超能力的学生在公车或者地铁上肆意打闹，反而更让人不安。

一辆纯黑而略显厚重的轿车从红灯下面开过，单向车窗是一片丝毫不透光的漆黑，在这片漆黑之后，一双眼睛略带忧虑地扫视着街道上的情况。

“情况怎么样？”他忽然问道。

“自从武装部开始行动以后，第一学区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轿车内，并没有除了司机之外的第三个人，只是通讯装置里传来了另一个男人平静的声音，“虽然木山春生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还算在控制之内。”

“哼……这都是上条只作的失败……不，应该说，他真的没料到这种事吗？我看他是故意的吧……”上条正余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冷笑着说道，“幻想御手啊……这种东西，连我都忍不住想动些心思，他会没有想法？”

“……你在这儿说这些，并没有实际作用。”通讯装置另一端地人说道，“幻想御手的剧情今天就会结束，不管是他还是你，或者其他什么人，想要觊觎幻想御手，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

“觊觎？”上条正余冷笑一声，嘴角勾起的冷酷正打算说些什么，但表情又微微一僵，随即哼了一声，“罢了……或许这就是我永远无法企及他的地方。对幻想御手的安排，理应由全体‘御手’说了算……东联的利益至上，我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能代表绝大多数的利益和诉求。”

“这就是我为什么站在你这一边……不管有多么宏伟的悲愿，都不能以抛弃东联的立场为代价，哪怕只是猜测……上条只作但凡有一点‘背叛’的可能，都值得我们放弃正当与尊严去挖掘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