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最难明了是人心

龙俊山也说越说着急,可就连负责牵线搭桥的他都不知道石苗医带着那三个孕妇去了哪儿,我们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龙爷您也别着急,这仡佬寨周围山势复杂,保不齐是石苗医他们半道上遇到了岔子,咱在等三天。”

“若是到时候石苗医他们再不回来,咱们再做打算。”

龙俊山和钱鼠爷他两对视了一眼,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原本对我们就极其不利的局势,陡然间变得更加复杂难明了起来,可我们眼下能做的,却只是被动的等待。

一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可石苗医他们依旧是了无音讯,反倒是alice又偷偷跑去找了那老蛊婆。

对于alice的举动,龙俊山和陈八牛是气的牙根都痒痒,钱鼠爷没多说什么,老实说我心里头也有些埋怨alice莽撞。

可最后alice只说了一句,不管那老蛊婆是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妖婆,在她眼里那只是一个孤独无依的老人家。

陈八牛他们心里头不清楚,可我清楚,alice之所以对那老蛊婆如此关心,跟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之中这事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从小生活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所以alice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那种孤独无依的感觉,有多么折磨人。

以至于劝阻到最后,她直接跟我们说,命是她的,就算真的被那老蛊婆下蛊害死了,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眼见alice如此执拗,不要说只是收钱办事的龙俊山都彻底打消了劝阻她的念头,就连钱鼠爷和陈八牛也不愿意在多说什么了。

我原本也想要放任alice不管,毕竟这人要作死,就跟天要下雨一样,谁也拦不住。

可次日早上,当我看到alice依旧像是前几日那样,很笨拙、但却格外用心的替那老蛊婆担水的时候,我的心莫名悸动了一下。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一刻的alice脸上带着笑,我并不是未曾见过alice笑,可我却从未为见过她笑的如此真挚、如此灿烂。

“老婆婆,您慢着点。”

“老婆婆你们这地方空气真好。”

“老婆婆您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苗家姑娘吧。”

……

alice一直在笑,一直在说话,即便她听不懂苗语,那老蛊婆也同样听不懂alice那夹杂着些许生硬的普通话,可她们两个人都在笑,都笑的很开心。

那种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或者说自从幼时,随着老爹离开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子,开始四处躲躲藏藏颠沛流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种笑容。

“alice……”

我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alice,她听到我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复杂,透着自责和内疚,却也同样带着一抹执拗。

清晨的阳光,把她因为替那老蛊婆担水,额头上早已渗出来的细密汗珠,也映照的格外清楚。

那老蛊婆也看着我,她的眼神比alice还要来的复杂许多,有一丝怒意、有一丝无奈、有一丝饱经风霜后的黯然。

“我来吧,担水这活计,我小时候可没少做,这一点我可比你有经验的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要和alice站在统一战线的决定,也许像是陈八牛说的那样,我这人骨子里就重色轻友。

也许是我幼年跟随老爹躲躲藏藏颠沛流离,见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如今时隔多年,却让我在alice和那老蛊婆身上,嗅到一丝同类的气息。

alice看着我笑了笑,没有追问我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了对这件事儿的态度,她只是很理所当然的把手里的扁担递给了我。

那老蛊婆看了看alice,又看了看我,像是那天早上初见时那般,朝我笑了笑。

尽管在我看来,那老蛊婆满脸褶皱、茄子脸型、笑起来依旧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可我却没了第一次与这老蛊婆接触时的那种提心吊胆。

大概就像是alice说的那样,反正我们都不知道现在还能看几天的日出,不如放纵任性一次。

我挑着水跟在后头,alice还是像之前那样,很细心的搀扶着那老蛊婆,她们两人依旧是有说有笑,或者准确来说,是alice一直在说,说她这几年的开心、忧愁,那老蛊婆只是一直笑着,看着alice。

如果不是我心里头始终难以越过蛊毒、蛊婆这道坎儿的话,眼前alice和那老蛊婆有说有笑的画面,在我看来一定会是格外温馨和谐的画面。

不多时,我们再次来到了那老蛊婆家破败的像是久无人住的小院子。

院子里那只领着一只母鸡和一群小鸡崽的黑毛大公鸡,还是瞪着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睛,很警觉的盯着我和alice。

鸡舍前头,那装着人骨头的竹篮,里头的人骨只剩下了一半、石臼里依旧有不少玉米混杂着人骨头的碎渣。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足以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东西,那一刻在我眼里,却是突然间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等我放下两只水桶、把扁担小心翼翼竖在墙角后,那老蛊婆也笑着朝我们走了过来。

她伸出手,一双手真的是枯瘦如柴蒿,不知道多久没有修剪过的指甲黑黑的,像是金庸武侠小说里,涂满了剧毒的致命暗器。

她想要上前拉着我和alice座下,可能是我心里头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儿,她伸手想要拉住我胳膊的时候,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很细微的动作,可还是被她察觉到了,她的手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一下子僵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看着眼前突然间僵住的老蛊婆,我竟然有了和alice一样的感觉,觉得眼前这老蛊婆并不像是龙俊山和仡佬寨那些山民说的那样可怕,她只是一个孤独无依、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抹愧疚的情绪,在那一刻梦魇似的爬上了我的心头。

就在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的时候,alice伸手主动握住了那老蛊婆枯瘦如柴蒿的手掌。

“老婆婆,马上入冬了,这儿晚上很冷,您手这么凉,明天我想办法替你找些厚实的衣服和被子来。”

尽管那老蛊婆依旧听不懂alice说的话,alice也知道这一点。

可我却真真切切的看到,在alice主动握住她手掌的时候,那老蛊婆因为我而僵住的脸庞,笑容再一次浮现了出来。

随后那老蛊婆牵着alice,坐到了院子里一张只是用几块石头、石板搭起来,都称不上桌子的桌子前。

我本来也想要坐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想弥补刚刚对眼前这位老蛊婆,或者说是对这可怜老人的莽撞,可我这人脸皮薄,那会很尴尬的僵在原地,有些进退不得。

然而那位听不懂我们语言的老蛊婆,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一样,她抬起头朝我笑了笑、指了指一块院子里充当凳子的石头。

我知道她这是让我过去做,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在主动来拉我的胳膊,总让我觉得缺少了一点东西,心里头莫名就感觉很不对味。

等我也做到那石头凳子上之后,那老蛊婆用苗语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转身走进了屋子里,院子里那只大公鸡,也一直虎视眈眈的围着我和alice来回踱步,像是忠心耿耿的护卫,时刻提防着我们对它的主人不利一样。

过了大概几分钟,那老蛊婆颤颤巍巍的端着两碗茶水走了出来,说是茶水,其实就是热水里泡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叶片的白开水。

把两碗茶水小心翼翼放到我们跟前之后,那老蛊婆也坐到了一旁,只是那会她没有在笑,只是看着我们。

尽管她的眼神一直在闪躲,可我却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抹期待、一抹忐忑,只是见我和alice迟迟没有去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她的眼神里最终闪过了一丝失望。

“老婆婆,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茶,真好喝。”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alice却是已经端起了那碗茶水,毫不犹豫的喝了几大口,我下意识想要提醒她,龙俊山不止一次说过,和这老蛊婆打交道,千万不能吃喝她给的任何东西,甚至于都不能和她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老蛊婆因为alice喝了她泡的茶水,脸上再次露出了很开心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话,我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alice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不过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强迫我和她一样,去同情、去信任眼前这个让整个仡佬寨山民畏之如虎的老蛊婆。

我迟疑了一会,心想这反正我们时日无多,就算在被下一次蛊,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就端起了那碗热茶。

可就在我端起那碗热茶的时候,我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