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撒娇

随手抽过一本书册子,他兀自翻看。

起初苏湉光顾着欣赏陈行舟的美貌,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

失忆之后,苏湉仍是初次和陈行舟这样在马车车厢的一方狭小空间独处。

她惦记他在陛下面前毫不犹豫的回护,既感动又欢喜。

但陈行舟长久的沉默终究令她品出了一丝不寻常。

虽然不想松开手、想他继续牵着她,但听见陈行舟说要送她回府,苏湉立马甜甜笑着点头应:“好呀,要王爷送我回去。”

陈行舟不动声色挑眉:“那走吧。”于是抬脚步出了廊下。

陈行舟送苏湉回镇远侯府,坐的自然是睿王府的马车,马车里也自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湉作小小淑女状,乖巧坐在陈行舟的对面。

苏湉“嗯”一声,追上去,紧紧跟在陈行舟身后。

之后,他们乘轿辇到宫门处再改乘马车。

行至廊下,陈行舟脚下步子顿一顿,松开她的手偏头道:“我送你回府?”

马车稳稳上路,往镇远侯府去,而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陈行舟心下品评过一番,不冷不淡道:“不必客气。”

现下和在殿内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三皇子今天在陛下面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纵使相信她和三皇子之间没有牵扯,但王爷就没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吗?难道……他心中不悦,然不愿责怪于她,叫她难受,只好自己生着闷气?

唔——

苏湉想,王爷对她是真的很不错。

垂下眼,视线复掠过扯住他衣袖的指尖。

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头粉白圆润,如一粒粒小珍珠,煞是喜人。

这双手是好看的。

苏湉愈认为他不高兴、正在生闷气,所以同她说话态度比之前冷淡许多。

“王爷,我知道,三皇子那样,你心里是不高兴的。”她扯住陈行舟的衣袖不放,垂下眼认认真真说,“其实我也很不高兴,更是没想到三皇子会如此执念。”

“但若我们为了不相干的人闹别扭多不值得呐。”

“所以王爷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陈行舟便明白了苏湉心中所想。

分明是以为,他在介怀刚刚殿内发生的事情。

她语气认真不似做戏。

并且,她似乎发自内心认为他们两个人是心心相印、情深意重。

有趣。

陈行舟掩下眸中兴味,表情依旧冷淡:“我没有不高兴。”

苏湉眨眨眼:“王爷没有不高兴?”

“既然没有不高兴,那王爷笑一个来看看?”

笑一个来看看。

陈行舟哂笑,他是卖笑的不成?

“我确实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生气。”

他暗忖间不轻不重丢出一句话,在他对面的苏湉如他预想那般瞬间懵了。

陈行舟继续说:“你方才撒谎了,是不是?”

“那块玉佩,你当真没见过?”

苏湉一惊,慌乱去看陈行舟却到底没有嘴硬否认。

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没有说实话,撒谎不对,嘴硬只会让王爷更生气。

“对不起。”

苏湉垂下小脑袋,松开陈行舟的衣袖缩回手,“我不该撒谎。”

陈行舟原本是想听她如何狡辩的。

谁想她直接承认下来,还可怜兮兮对他道歉。

“为什么撒谎?”

陈行舟搁下手中的书册子,凑上前,手指轻抬苏湉下巴,迫她看着自己。

苏湉眼眶微红:“王爷,抱歉,但我是怕陛下误会才撒谎的。”

“绝非为了欺瞒你。”

陈行舟手指抚过苏湉的脸颊:“那你和长敬……”

苏湉说:“我和三皇子一直都是清白的,王爷难道不肯相信我吗?”

想到陈行舟不信她,说不定还会不想娶她了,苏湉心中难受,眼泪滚滚而落。陈行舟见她委屈哭泣,指腹抚上她的眼角,苏湉下意识闭上眼睛,又落下一串泪。

陈行舟嘴角微翘。

指腹揩去苏湉眼角的泪,他声音变得温柔:“我自然相信你。”

“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求娶来的睿王妃。”

“我不相信你,我要相信谁?”

苏湉听言,眼睫轻颤,随即睁开眼,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陈行舟,眼底却漫开一层笑意。王爷说相信她。只要王爷能相信她,不管三皇子何种心思都破坏不了他们的感情,何种手段都不足为惧。

“王爷真好!”苏湉又高兴又激动,仗着他们是未婚夫妻,无所顾忌扑进陈行舟怀里,撒起娇,“真想马上嫁给王爷,再也不和王爷分开。”

娇软的身子同他的紧贴在一起,鼻尖嗅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虽是第一次,但这种感觉谈不上坏。

陈行舟将苏湉揽入怀中,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说:“很快的,不急。”

苏湉脸埋在他胸前,甜滋滋“嗯”一声:“我等得起。”

“王爷,镇远侯府到了。”

马车稳稳停下,随从的一声禀报打破马车里的静谧氛围。

享受过陈行舟怀抱的苏湉满面娇红抬头,重新坐直身子,一面整理衣裙,一面小声说:“王爷,我到家了。”

陈行舟微笑颔首:“回去吧。”

苏湉下得马车,冲掀开马车帘子看她的陈行舟卖力挥挥手才欢天喜地回府。

一直目送苏湉入得镇远侯府,陈行舟才放下帘子。

他刹那恢复平日里的那一副冷清模样,吩咐一声车夫打道回睿王府。

·

皇帝陛下派人来请苏湉入宫一事,侯爷和侯夫人同样知情。

是以,她回府后便打算先去见自己爹娘。

未曾想,她的娘亲反而提前派身边的大丫鬟在垂花门外候着。那大丫鬟一见她回来,更立刻将她领过去正院。

苏湉疑惑:“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去见过夫人便知。”大丫鬟没有多解释,只这么一句话。

揣着一肚子疑问到得正院。

行至廊下时,苏湉已发觉气氛严肃,像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入得里间,见沈姨娘和苏悦跪在自己娘亲面前,饶是有所猜测,苏湉仍有些惊吓。再看自己娘亲沉沉的一张脸……她到魏氏身边:“娘亲,这是怎么了?”

“湉姐儿。”

魏氏见到女儿,脸色缓和两分,拉着苏湉在手边坐下。

“前脚你随陛下派来的人进宫去了,后脚便有人鬼鬼祟祟溜进你的房间,不知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娘想着,这是发生在踏月居的事,怎么处理合该你自己回来后做决定,所以一直在等你。”

苏湉看向底下跪着的沈姨娘和苏悦。

她不确定问:“是悦姐儿在我出府之后偷溜进我的房间?”

魏氏沉着脸点一点头。

苏湉又去看苏悦,她心情好,索性给苏悦一个狡辩的机会,问:“你偷偷溜进我房间做什么?”

苏悦已在魏氏面前跪得一个多时辰,早就口干舌燥、头昏眼花。

听见苏湉的话,她迟迟才反应过来。

但她意识还是清醒的。

三皇子殿下让她去苏湉房间找一块玉佩的事情,她不可能告诉苏湉。

苏悦咬牙,俯下身泣道:“姐姐,对不起,是妹妹一时鬼迷心窍,因为觉得姐姐前两日戴的发钗极好看,便生出了邪念、动了歪心思,请姐姐原谅妹妹这一回,给妹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哪怕这是自己亲妹妹,做出偷窃之事也一样令人不齿。

苏湉不由嫌弃看一眼苏悦。

但这未必是实话。

想一想,她又问:“哪一支发钗?”

苏悦绞尽脑汁努力回想:“便是……那支双蝶金镶玉步摇……”

她记得苏湉最近戴过这支步摇。

“这支步摇不是挺普通的么?”脑海浮现苏悦提到的那支步摇的模样,苏湉好心说,“悦姐儿,为这样一支步摇犯下行窃之事,你的品位实在有待提升,这个可不是改过自新就有用的。”

苏悦:“……”

沈姨娘闻言,在旁边抹着泪道:“悦姐儿不像大姑娘见过许多好东西,否则如何至于做出这种糊涂事,还请大小姐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

苏湉看向苏悦的眼神越发怜悯。

她思索中凑到魏氏耳边,声音放得很轻,嘀咕过几句。

“娘亲,可以吗?”苏湉最后撒着娇问。

魏氏轻轻叹气:“湉湉既然这么说,娘亲不会反对,都依你。”

苏湉一笑:“谢谢娘亲。”

之后,她对苏悦和沈姨娘道:“悦姐儿好歹是我们镇远侯府的二小姐,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实在叫人失望。但正如悦姐儿所说,姐妹一场,这件事,我便不追究了,传出去对苏家的声名也无益。只是悦姐儿说要改过自新,那该领的罚少不得。”

“按照苏家的规矩,若下人犯下偷窃之罪,罚二十藤鞭,再依所偷窃之物价值不同或送官府或发卖了出去。”

“妹妹是苏家二小姐,身子也娇弱,二十藤鞭太重,那便罚十藤鞭,之后罚跪祠堂三天,再抄家规一百遍。在家规抄完之前,不得迈出院子半步,如何?”

苏悦暗恨,这也算放过她?

这些惩罚落下来,她只怕半条命都去了!

“多谢大小姐和夫人高抬贵手。”

沈姨娘却拽着苏悦冲魏氏和苏湉磕了个头,领下了罚。

不是不心疼自己女儿,可没有办法。

沈姨娘这会儿心都在滴血,可是,她再清楚不过,若叫侯爷知道苏悦和三皇子的事,是真的会将她们母女赶出侯府去的……那才是真的完了。

“来人。”

魏氏早已看这对母女看得烦了,扬声道,“将二小姐带出去,罚十藤鞭。”

话音落下,立时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进来,把苏悦押去外面。

沈姨娘追着也出去了。

片刻,院子里响起苏悦的惨叫声和沈姨娘的哭声。

魏氏替苏湉倒一杯茶,压低声音问:“湉湉当真信了她们那些话?”

“没有呀。”

苏湉捧着茶杯喝得半杯茶水,眨一眨眼,“我才没那么笨呢。”

苏湉被陈行舟牵着从殿内出来。

陈行舟手中书册子又翻过去一页时,一双白嫩的手探过来,扯住他的衣袖。

他轻抬眼帘,便见苏湉冲他甜甜笑着开口:“王爷,谢谢你。”

陈行舟自知苏湉在看着他,却假作恍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