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对证
她不动声色挪过去,靠近陈行舟,感觉到他在身边,顿时心安不少。
陈行舟余光注意到苏湉的举动。
苏湉上前,垂首深福与永昌帝行礼请安。
永昌帝陈行峰虽年逾不惑,但身体强健,仍龙精虎猛,脸色微沉便是不怒自威,身为上位者的威严显露无遗。感觉到皇帝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犯憷。
见她眉头微皱,眼底隐约有惶恐之色,大概晓得她为什么突然挪向自己。
上门提亲要同她结为夫妻、对她有一箩筐的甜言蜜语,睿王对她的喜欢,好像比她对睿王的喜欢还要多,真是让人难为情。
但得如此夫君,夫复何求?
偏偏有一个三皇子阴魂不散,见不得她和睿王好。
翌日皇帝陛下派身边的大太监来请她入宫的时候,苏湉本以为是与她同睿王的婚事有关。入宫以后才发觉,是这样却不单纯是这样,因为陈长敬也在殿内。
有爹娘疼爱、有未来夫君宠爱,她必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苏湉将陈行舟的回信压在自己的枕下,当晚枕着一箩筐的甜蜜一夜好梦。
字字句句比她写的那一封信还要肉麻许多分。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这样的画面实在刺眼。
哪怕认为苏湉是被迫如此,陈长敬依旧倍觉心梗。
飞快扫一眼在旁边立着的陈长敬,陈行舟嘴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伸手不轻不重握住苏湉的手,随之将她往自己的身侧带一带。
“皇兄别吓着她了。”
陈行舟语气懒散对永昌帝说,“吓着了,回头还得臣弟来哄。”
她的小情绪他马上便发现了,甚至毫不犹豫站出来护着她。
苏湉轻轻咬了下唇,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离得近,在苏湉往陈行舟身边挪时,陈长敬已将几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随之望见苏湉娇羞依偎在他小皇叔身侧、反握住他小皇叔手掌的一幕。
永昌帝却因陈行舟的话哈哈一笑。
他瞥向陈行舟和苏湉交握的手,复收敛笑意,板起脸肃然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叔侄两个竟还闹到朕面前来了,成何体统?”
陈行舟笑容懒洋洋的:“我是小叔,辈分大,便让一让侄子好了。”
“长敬,来,你先说。”似格外大方。
陈长敬:“……”
已经到得这一步,再没有退路。
左右都会惹人不快,那起码他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长敬上前硬着头皮与永昌帝行礼说:“父皇,儿臣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求到父皇面前来。”
“儿臣同苏小姐相识已久,更在一年之前定了情,若无意外,这几日,儿臣原本便要向父皇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儿臣不知苏小姐为何忽然改变心意,可儿臣相信这一年来儿臣同她的感情绝不是假的。”
永昌帝脸上辨不出喜怒,睨向苏湉:“有这回事吗?”
苏湉小脸涨红,将陈行舟的手握得更紧:“陛下,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无从预料陈长敬会把事情闹至皇帝陛下面前。
这实在丢人得紧。
尤其她失去许多记忆,和睿王之间的事几乎都记不清楚了。
要是在皇帝陛下面前说错话,一不小心被牵连的便是整个镇远侯府。
苏湉认为自己谨慎发言为好。
何况,有未来夫君在呢,睿王会帮她的。
心思转动,苏湉越是一脸可怜巴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行舟。
暗地里手指轻挠他的掌心。
手心传来些许痒意,却勾得他心底一片酥麻,陈行舟无声扯了个笑。
偏头对上苏湉澄澈的一双眸子,他又笑得温柔回握她的手。
同苏湉对视几息时间,陈行舟不紧不慢看向永昌帝:“皇兄,丑话说在前边,聘礼已下,湉湉便是我未过门的王妃,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不过,长敬说湉湉喜欢他,我是不认的。”
“何况这种话,难道不是得湉湉本人说才当得真吗?”
陈行舟捏一捏苏湉柔软的手掌。
他压低声音,诱着她:“湉湉,告诉陛下,你喜欢的人是谁?”
苏湉似有些惊吓,杏眼圆睁去看陈行舟。
她一张脸涨红得厉害,耳尖更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永昌帝的目光落回苏湉身上,像在等待她的答案。
陈长敬更盯住她不放。
“湉湉,不要怕,大胆说出来。”
盼着苏湉能告诉永昌帝她喜欢的人是自己,陈长敬从旁推波助澜,“说出来,父皇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苏湉怀疑陈长敬脑子有点问题。
什么叫“为我们做主”?谁和他是“我们”?
但在皇帝面前,她不能表现出对陈长敬的不耐烦和不喜欢。
再怎么样,那也是陛下的三皇子。
这时,睿王的声音再一次响在她的耳边:“湉湉,说吧,不要紧。”
苏湉收到来自陈行舟的鼓励,心绪恢复平静。
“陛下,”想起昨天傍晚收到陈行舟那封回信上的话,略微顿一顿,苏湉羞赧垂首,语气甜蜜,“臣女喜欢王爷,也只愿和王爷携手白头,请陛下成全。”
“湉湉!”
陈长敬难以置信,震惊质问,“为什么撒谎?!”
苏湉几不可见皱一皱眉。
三皇子实在是热衷于破坏她和睿王的感情,讨厌至极。
这个人是不是苦苦追求她不成,恼羞成怒,才这么见不得她好?
苏湉鼓一鼓脸颊说:“陛下,我没有撒谎。”
话音落下,她一脸沮丧垂下小脑袋,往自己未来夫君身后躲一躲,像是难过了,不愿意多辩解。
陈行舟侧眸,顺势将苏湉护在身后。
“皇兄听见了,湉湉喜欢的人是臣弟,她嫁臣弟是心甘情愿。”
“唯望皇兄能给臣弟一个成家的机会。”
在陈长敬听来他的小皇叔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这番话,属实不要脸。暗地里逼迫苏湉,当着他父皇的面,又将自己尚未成家一事搬出来。
满京城都晓得皇祖母为了小皇叔的婚事头疼已久。
近日同样因小皇叔定下婚事心情大好,连用膳的时候都比往常吃得多一些。
陈长敬被噎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特别是苏湉对他小皇叔一副依赖至极的模样。
她难道不明白,只有她开口,她想嫁给她的心愿才可能达成吗?
这个人,越来越不识趣了!
眼见这桩婚事快要没有回旋的余地,陈长敬气血上头,伸手想将苏湉从陈行舟身后拉过来,想好好质问质问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违背心意的话。
但陈长敬未碰到苏湉一片衣角,陈行舟已护着苏湉避开他。
陈行舟冷笑:“三皇子自重。”
陈长敬反应过来自己冲动,懊恼中一甩衣袖,收回手。
他又去看永昌帝:“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非欺瞒愚弄父皇。”
要等的人迟迟不出现。
陈长敬往殿外的方向张望一眼,心觉多半是等不来了。
情急之下,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
“父皇,这玉佩便是当初我同湉湉的定情信物。”
陈长敬瞥向苏湉说,“但这玉佩原本是一对,而另外一块在湉湉手中。”
苏湉从陈行舟背后探出头来瞧一瞧陈长敬手中的东西。
的确是有些眼熟。
前一日,她让云苓和雪茶将与三皇子有关的东西都找出来,里边似乎有一块差不多的玉佩。苏湉大吃一惊,这个三皇子,真是心机深沉!
明面上送她玉佩,暗地里却留这样一手。
如果她不记得自己喜欢的人是睿王,说不定真的会上了他的当。
“湉湉认得这块玉佩吗?”
陈行舟的声音响在耳边,苏湉咬唇摇摇头否认了。
那些东西昨天她已经一并处理干净。
未免纠缠不清,哪怕见过她也不能当着陛下的面承认。
“这玉佩,湉湉根本不认得,如何会变成三皇子口中的定情信物?”陈行舟轻笑,笑意未达眼底,语气逐渐不善,“何况,湉湉乃是镇远侯府的嫡小姐。”
“私相授受之事,岂是大家闺秀所为?”
“抑或,三皇子想说镇远侯府家风不正,镇远侯府的嫡小姐教养有缺?”
因太过着急,忽略这一层,传出去,说不得要将镇远侯得罪。陈长敬被反将一军,又觉察父皇正逼视着自己,慌乱中道:“我绝无此意,小皇叔莫血口喷人。”
陈行舟终于觉得无趣。
他的这个小侄子可当真是一点都不能打。
冲永昌帝行了个礼,陈行舟道:“皇兄,长敬年轻冲动,臣弟不会计较,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长敬往后不要再打扰湉湉,让湉湉安心准备出嫁事宜。”
“没有别的事,臣弟便先带着湉湉告退了。”
话说罢,他牵着苏湉转身离开,永昌帝没有多留他们。
陈长敬瞠目结舌立在原地。
半晌,殿中上首处飞来一只茶盏,砸在他脚边,碎裂一地。
他惊吓中回过神,去看自己父皇。
只见永昌帝火冒三丈,怒其不争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丢尽朕的脸!”
陈长敬忍着憋闷低头承受永昌帝的怒火。
不敢吭声。
当天傍晚,苏湉收到陈行舟的回信。
苏湉听着陈行舟的话,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但却没忘记紧紧握住陈行舟的手。
苏湉悄悄看一看离她至多是两步远的陈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