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又下了一场雪，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的时候，过年了。

终于过年了。

大概是年前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夏可可站在门口瞧着门口噼里啪啦乱响的鞭炮，红屑四飞，硝烟滚滚，看着看着，恍惚间觉得自己变得很老，悠悠晃晃，已经过了好几年似的。

鞭炮是顾远桥弄来的。

在这种禁鞭的时候，顾远桥居然还弄了那么好大几串，明目张胆地，就点燃了，放了。

“烧钱啊，浪费。”夏可可很是扼腕。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不浪费的？真正的浪费，就是付出了一堆后得到的东西，结果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今天可是过年。大节日。”顾远桥还是轻而易举地将歪理，讲成正理。

彼时，他正站在屋檐下，手搭凉亭，瞧着面前红闹闹的巨响。

兴高采烈。

喜气洋洋。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然后，终于熄了。

硝烟味却留了下来。

小可用鼻子到处乱闻，腿一蹬，就扒拉到夏可可的背后去，躲着。

顾远桥的手于是放下来，在鼻子前扇了扇，很是嫌恶道：“进屋吧，等味道散了后再出来。”

夏可可看了他一眼，无语中。

拜托，这味道是谁弄出来的？

就是顾爷你好不好！

某人却丝毫没有反省的自觉，已经拉着夏可可，又回头招呼小可，带着这两只，一起进了大门，把门带上。

门一合上，就露出了门楣与门侧两边，一副白纸黑字的对联来。

相当俊挺的字。

上联：“沈园残壁寒梅尽，薄晨冬袭”

下联：“顾楼明朝又杏花，倚桥春浓”

横批：“辞旧迎新！”

落款：R。

……

很显然，出自顾远桥先生的手笔。

老实说，他拿起毛笔写对联的时候，还让夏可可小小地吃惊了一把。她一直知道顾远桥其实是湘江人，所以没想到，他会那么多传统的玩意儿。

“湘江也是中国的好不好？中国人过年能不贴春联吗？”顾远桥当时振振有词。

蘸满浓墨的毛笔侵在宣纸上，线条晕开来，居然笔锋干净，字体挺翘，与他的钢笔字一样，很有大家风范。

大概，是练过的。

夏可可一面磨着墨。一面探过头来，好奇地看着。

不知道顾远桥会写出什么句子来。

他最先完成的，是“辞旧迎新”四个字。

非常正统，也符合春节的意义。

夏可可颇为满意。

那只，横批写完，那人笔锋一转，就开始接着写上下联了。

上联，“沈灏晨走了。”

下联：“顾远桥来了。”

再加上“辞旧迎新”四个字。

果然很好很强大。

夏可可揉了揉眼睛，瞅了半天，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那么恬不知耻地写出了这样粗俗直白招人打的对联！

是不是想让自家大门被人砸鸡蛋啊！！

她瞪了他一眼，再次咬牙切齿地提醒顾远桥，“你只是借住！这里是我家！这么幼稚的东西，我是绝对不允许贴在我家门口的！”

然后，素手一伸，将原本还墨汁淋漓的纸张团成一团，捏结实了，使劲扔掉。

一直扔到栅栏外的垃圾桶里。

三分投球得分！

……好准头。

顾远桥的视线，也随着那两条纸团，做了一个抛物线，然后，默默地目送自己刚刚创作出来的“绝世作品”，成了垃圾桶里的亡魂。

他哀悼了几秒钟，终于痛定思痛，死而后生，重新拎着笔，很有风范地挥毫。

上联：“残壁寒梅尽”

下联：“明朝又杏花”

然后，送到她面前，“这个文艺吧？”

夏可可眯着眼，瞅了瞅。

又瞅了瞅。

确定丫确实没有玩什么小把戏后，这才点头首肯。

毕竟，家里真的好久没有贴过对联了。

爸妈工作的时候一直忙，而且，大城市里，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无所谓，倒是年夜饭经常让妈妈发愁。

妈妈这辈子就没有真正地下过厨。

夏可可记的，还是自个儿十岁之前，家里过春节，才贴上两对联，放上几串鞭炮，那时候外公外婆还在世，一家人吃饭，还是蛮热闹的。

那之后，过年除了意外着放假外，似乎什么都不能代表了。

所以，夏可可还是愿意贴上顾远桥写的这幅春联的……虽然内容不怎么样。

得到了主人的首肯，顾远桥已经从仓库里搬出梯子，放在门边，爬上去，把联子贴好。

夏可可则进厨房，看包饺子的面发好了没有。

等她一转身，顾远桥又沿着小梯子爬了上去。在前后两端，另外补了两截白纸，直接站在对联前面奋笔疾书。

于是，在夏可可几番出入都没有太注意的情况下，对联已经赫然变成了最终的那一副。

上联：“沈园残壁寒梅尽，薄晨冬袭”

下联：“顾楼明朝又杏花，倚桥春浓”

横批：“辞旧迎新”

再横批——

狼！子！野！心！

……嚣张。

夏可可进了屋，顾远桥将门带上，挡住了屋外的硝烟味。

屋里，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则摆着慢慢一大碟包子。

雪白雪白的，堆砌起来。

看着也很喜庆。

只是外人也许就不明白了。

过年不是吃饺子吗？

怎么就变成包子了？

答曰——

顾远桥不会做面食。

那批饺子皮最后惨不忍睹。

这世上终于有他不会做的东西，还真是难得。

夏可可只能重新揉啊揉，做成了包子皮，最后裹上馅，千辛万苦地蒸熟，先放一个到小可的食碗里，当小可的新年餐。

狗粮那玩意儿，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吃的东东尚且不健康呢。

何况狗的！

所以，夏可可决定在过年的时候，让小可可改善改善口味。

小可摇着尾巴来了，粉色的小鼻子从长长的棕色卷毛地探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在离包子半寸之地，小可站定，鼻尖拱了拱，嗅，我再嗅，我嗅啊嗅。

然后，小可的尾巴一甩，“欢快”地跑去吃狗粮了。

夏可可很是挫败。

硬是摔在地上滚了一滚，然后扑过去和小可抢狗粮。

因为馅可是她调的。

当时决定一起做年夜饭。

也选了最简单的“饺子”。

结果，这就是结局。

好在面本身的颜色不错。

雪白雪白的，就那样摆着，看着也蛮不错。

鞭炮，对联，雪白的大包子，还有一条狗。

在这样的一个冷冷清清的春节。

夏可可觉得很喜感。

这是最有传统新年气氛的一次“大年夜”了。

可是，沈灏晨不在了。

爸妈出门了，因为时差的关系，现在连电话都渐渐少了。也许今天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会打过来吧。

华菊也走了，行踪不明。

叶枫追她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人走楼未空。

真正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