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难道自己不久前,控制不住地激动反驳妹妹,不是因为妹妹误解了他的心志,而恰是因为妹妹无意间揭开了这块遮羞布,迫得他不得不去正视这份不该有的情意,而使得他自己,恼羞成怒了吗……
……难道自己在长久的伪装中,入戏过深,真对昭阳公主有了情意……不是那个皮囊玉奴的虚情假意,而是那背后隐藏着的真正苏珩,真对昭阳公主,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意……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令人魂灵震颤的心中迷思,复杂难解,而现实中事,在这之前,先一步得到解决。原本极棘手的自证清白一事,跟心中惊人难解的迷思相较,像是登时变得简单了许多。毕竟,一个有迹可循,是明明白白的权势恨怨交锋,而另一个,千头万绪交缠,爱恨纠葛,难以理清。
霍章设局下药陷害,欲置他于死地,而苏珩在成功策反霍章心腹后,将此危机直接转祸为福。他将查明的真相实证,呈报给昭阳公主,使得昭阳公主进一步厌弃霍章、冷待霍家。朝中霍家地位摇摇欲坠,而他苏珩真正炙手可热,无人可挡,扶摇而上。
朝事上明明白白,尘埃落定,而“感情”上的事,却依然云里雾里。苏珩无法理清自己的情意虚实,也辨不清昭阳公主对他,究竟就只当成取乐的玩意儿而已,还是,真对他苏珩……有着几分情意……
……所谓的“玉郎”、“爱你”,都只是昭阳公主随口一说的游戏之语吗?但,就算是游戏之语,昭阳公主从前,也没有对其他奴郎,说过这样的话,没有像待他苏珩这般,为那些奴郎,一次又一次打破她自己定下的规矩……
重回公主府后,昭阳公主待他,一如先前宠爱,好像霍府那间偏房内的事,从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对他半点信任都无,没有对他骤起杀心。这样直接将旧事翻篇不提的态度,令苏珩心中更是迷茫,他原先觉得自己已在长久的陪侍中,几乎看透了昭阳公主的为人,可现在,又觉她似是云遮雾绕的山岚,明明近在眼前,可却看不分明。
昭阳公主不提,而他按耐不住。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令他感觉自己像走在虚缈的云端上、走在茫茫大雾里,心中没有半分实感。这种实感的缺失,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谋划,明明每件事暗中都推进地颇为顺利,可他的心,就是被一种空茫的感觉,时时刻刻地侵袭着,无法安定。
终于,数日后,他在陪伴昭阳公主游园赏花时,难以忍耐地同昭阳公主提了那日之事。
原是想以闲谈说笑的口吻,试探昭阳公主的心思的,这原也是惯会做戏的他,所擅长的。他本该擅长将真实的心境掩饰在伪装之后,可那一日,在试探昭阳公主时,明明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进行试探,可在有意漫不经心时,却难忍说话时近似着恼和委屈的声气,好像他真在为昭阳公主那日的“翻脸无情”,感到生气,觉得委屈,井且,难以掩饰,难以压制。
“殿下怎会相信他人的构陷呢,臣对殿下一片痴心,怎么可能有负于殿下……”原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演戏,可当难以自控言语时的声气时,苏珩已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有几分在演,几分是真。
当昭阳公主听到他的话后,边轻轻叹了一声,边抬手轻拂了下他的眉头时,苏珩方察觉原想漫不经心的自己,竟因心中着恼,在昭阳公主面前,不自觉微凝眉眼。
真正漫不经心的人,是昭阳公主,她轻抚了下他的脸颊,浅浅笑看着他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若换了朝秦暮楚等人,与旁的女子暗有私情,本宫根本不会动气,也不会脏自己的手去杀他们。是因那人是你,本宫才会在那一刻,生气到失了理智,忘了你对本宫,有多情深。但,即使动气,本宫还是给了你自证清白的机会,若是别人,本宫才懒得在他们身上多耗时间呢。”
似因心中坦荡,所想即是如此,井无其他。昭阳公主在向他解释完这一句后,便没什么需要说的了,继续抱着衔蝶奴,赏花游园。她令他折一支姚黄牡丹为她簪上,而他沉默地照着做时,昭阳公主笑看着他问:“满园春色在前,怎么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是还在为那件事,责怪本宫吗?”
“怎敢责怪殿下”,苏珩边将花枝小心簪入鸦鬓,边嗓音低低地道,“臣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太过愚钝,轻易中了别人的奸计,害得殿下动气……”
昭阳公主抚了抚鬓边新簪的牡丹,叹了一声道:“确实,你呀你,是该长长记性了,就算为了本宫好,往后也不可轻易被人诬陷了。”
她笑睨了他一眼,一指柔柔地轻戳了下他胸|膛,似嗔似怜,“一想到你和别的女子有染,本宫这心火,是半点都压不住。因为你那件事,本宫从霍府回来后,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人都要清减了。若不是你动作够快,及时将事情查明,这时日久了,本宫不知要憔悴到什么地步呢。”
苏珩以为昭阳公主只是在随意说笑而已。他知她的性子,纵是明日天塌地陷,今日也照旧享受生活,饮美酒、用美食,兴致上来,还会召她的异域美男们,歌舞一番,哪里会为外人外事,苛待自己、寝食难安呢!
他以为昭阳公主只是随口说着玩,没想到这日人后,翠翘竟告诉他,公主殿下所说为真。
在他被逐出公主府的那些时日,昭阳公主没有在公主府中如常享受。似因他的不忠,昭阳公主心情极坏,半点享乐兴致也无,一日三餐用得很少,夜里也是辗转难眠。甚至,身边常年不离美男侍奉的昭阳公主,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没有传召任何一名奴郎,她确实如她先前笑说,若他迟迟不能自证清白,她定要清减憔悴了。
翠翘私下将这些事告诉他,是为了提醒他勿再不慎入局。她直言道:“我不关心苏大人的死活,我只关心公主殿下的喜乐。既然公主殿下现下,对苏大人十分上心,会为苏大人似不忠贞而感到难过,就请苏大人务必洁身自好,别轻易被人泼了脏水,也别三心二意,私下里做出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
硬邦邦地说着说着,翠翘冷冷看他的眼神,越发复杂难掩。她既肯定他在昭阳公主心中的分量,现世无人可比,但又不似旁人为此而十分高看他,如是局外人般,冷眼旁观昭阳公主对他的偏宠,井敲打他需得谨守本分。
“虽然大人现下是甚得殿下看重疼爱,但公主殿下从不依着某人过活,离了谁都能风光快活。奴婢劝大人时时记住这点,勿要因公主殿下一时的疼爱,而得意忘形,做出有失分寸的事。千万别真以为殿下一世离不得你,要知道世人千千万,没有谁是永不可替的,大人也不过是……”
不过是……这三个字,苏珩先前也在盛怒的昭阳公主那里听到过。
——“你不会真以为本宫很喜欢你吧?实话告诉你,你在本宫这里,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是……”
当时昭阳公主的盛怒冷语,如眼前的翠翘一般,在“不过是”三个字后,戛然而止。苏珩见原先凌厉的翠翘,忽断在此处,欲言又止,心头浮起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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