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混杂黄沙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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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尊，坛子是怎么回事？”加瑠罗已将朦胧的泪眼漂移至地上的那摊破碎的白瓷碎片，以及几乎被风沙吹得所剩无几的灰白色骨灰上，愈发啜泣道：“刚才我看见伊赫尹杰了，是……他故意打碎的吗？！”小姑娘越说越有些动怒，哽咽的软糯声音中翻滚着显而易见的盛怒与悲愤。

“好孩子，快过来。”绿罗没有回答，而是同样眸含莹光，微笑着冲女孩招了招手，和言道：“可别光让砂隐的风沙‘承包’了勘六的归途哦。”

“嗯。”加瑠罗像往常一样，很有眼色地未再追问，轻轻地迈着稚嫩的莲步向绿罗缓缓走去。其行动间扬起的细微尘沙缭绕于她深棕色的群衫下，继而风过无痕、薄烟袅娜，足以见证她此刻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属于她活人的气息会冲撞了那个即将销匿的逝者的最后痕迹。

侘傺失意的粉黛爬上了女孩秀气的眉梢、歔欷哀婉的灵音回荡在女孩空洞的脑海中，泫然滴落的莹珠蜿蜒于女孩秀气的蓉面上。当加瑠罗终于靠近了已然面向她、蹲下身子的绿罗，乃至暗黄沙地上那零零星星的灰白色骨灰时，她一触即发的哭泣声骤然先于她接下来的言语和行动，脆弱地宣泄了她难以忍受的沉疴悲伤！！！

加瑠罗咬着莹润的樱唇，任凭懦弱的泪水纷尘洒落于那摊狼藉之地上，闭眸哀声抽泣道：“呜……太过分了……”

她流泪，不光为了勘六的惨死，也为了他身后竟被如此亵渎骨灰！只见她清亮的泪水纷纷洒洒地落于地面，与暗黄的沙子、灰白色的骨灰相互.点缀，于湿凉中飘荡着朦朦烟尘，于干涩中浸润着粒粒圆珠……

绿罗似是欣慰地笑了笑，边说边从沙地上抓起了一把混杂着沙子的骨灰，冲着加瑠罗温声道：“加瑠罗，伸出手，接住并送走他的骨灰。”

这话虽听着温和，但内在无异于命令，不容任何商榷，加瑠罗自然能感觉到，遂揉了揉红肿的灰蓝色双目；先是定定地注目着绿罗雪白素手中那灰白色与暗黄色相互杂糅的零星粉末，忽地鼻尖一酸，与之相伴的则是眼前的一阵模糊……因为她眼眶中打转的水雾再一次糊住了她自己的视野，使她暂时看不清任何事物，包括面前近在咫尺的绿罗。

但她因自小养成的习惯，是不会抗拒绿罗的任何指示！更会在内心去说服自己相信并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即用实际行动去表明她今后的坚强，还有对那位长辈的敬爱：“再见了，勘六叔叔。”她小声轻喃道，连呼吸都格外谨慎，像是担忧自己会惊扰了小手中骨灰主人最后的安宁。

随后，绿罗见加瑠罗竟然执拗地紧攥着那些随风微微飘零的骨灰，似乎不愿放手，不禁感慨轻叹，一把拥住了仍在流泪的小姑娘，用罕有的温柔语气说道：“勘六哥哥，我和加瑠罗，一起送你。”言毕，她轻柔地放开了加瑠罗正苦苦挽留着骨灰的小手，安慰道：“乖，让他走。”

当加瑠罗的小手刚因绿罗的强迫而微微松开时，她手心中的灰末就立即被无情的风带走了些许。在沙漠斜阳的照耀中，勘六零散的骨灰被晒得暖洋洋的，在女孩细白的小手中随着不时拂来的清风缓缓飘零，于常年太息的沙漠空气中携着那个男子留于世间的最后一点儿痕迹，逐渐飘散、销匿……

这决绝的一幕令她忍不住轻喊了一声！可笑地意图制止，但当她正好对上了绿罗那双坚定的深幽青眸时，她就明白分离是必然的：“嗯，让他走。”

“谢谢你，加瑠罗。”绿罗和加瑠罗的手握在一起，继而相对无言。之后，才不到几秒钟，加瑠罗小手中的骨灰逐渐流逝于砂隐终年不消停的风沙中，最后仅于小姑娘的手心中残存着部分沙砾的粗糙感觉。

加瑠罗轻微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垂目不语。绿罗则未介意，而是从沙地上抓起了最后尚显分明的骨灰与黄沙，分了一部分置于加瑠罗开始炽热的小手中，温言道：“勘六是最希望加瑠罗能来送送他的人呢，毕竟在他眼里，你……就是他最珍爱的小公主哦。”

这话恍若一簇猛烈加剧的火焰，随着二者手心里最后骨灰的匆匆流逝，而不可避免地引爆了加瑠罗不堪承受的哀痛情绪，促使她直接跪在地上，无助凄惶地靠在绿罗的怀里，放声大哭。

“哭吧，孩子。”绿罗含泪浅笑道，当伊人凄楚颤动的眸光落于女孩淡绿色围巾的那一刻时，居然轻微一滞，又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她常年鲜红的嫣唇，转而看向了勘六的骨灰最终离去的方向——沙漠深处。

众所周知，沙漠深处位于砂隐忍者村的东北大漠处，即风之国的东北边境，连接着火之国的木叶忍者村。

往东，就离远在东部海洋上的故乡——涡之国能稍微近一些了吧？绿罗在身陷砂隐长达十二年的光阴里，常常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儿时繁花似锦的故乡养育了她，见证着她曾经的美好岁月……可现今，她却在死后都无法回到故乡！

因为她身为涡之国进贤给风之国的质子，身为砂瀑一族的族长夫人，死后就必然是被埋葬在不远处的那座砂隐最令人肃然起敬的靖英园中，还要在墓碑上堂而皇之地刻上“砂瀑绿罗”的称谓，并烙印着那个象征着砂瀑一族、亦是砂隐忍者村的“沙漏”图腾吧？

哼，他们休想困住她！！！

渐渐地，绿罗阴冷一笑，在心中开始酝酿着自己未来的死亡。人固有一死，且她并不拍死！何况……她曾在砂瀑米素的面前用最恶毒的誓言来诅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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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大神在上！我，朱雀宫绿罗姬尊，对您起誓——若不能保护好金泰蕊子和……金泰纱罗妲！那么，在我死后——将被掘墓鞭尸、化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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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掘墓鞭尸、化骨扬灰，敢问世间有多少人会这样近乎病态、扭曲地去诅咒自个儿呢？可她偏偏就是这般阴狠果决的女人！所以，她宁愿像他一样被抛尸沙漠、或是像勘六一样被化骨扬灰于沙漠深处，她都不想在死后还要背负着那个令她作呕多年的姓氏，还要将死后的躯体困窘于砂隐这个固若金汤的人间地狱！

哼，如伊赫尹杰所言，凡是被抛尸到沙漠深处的人，死后的魂魄都只能永远游荡于这里，包括骨灰被撒在这里的人。那么，他和勘六就会一直在前方的那片鬼域中翘首等待着她吧？终有一天，他们三人会再次重逢吧？哪怕是一起做沙漠中的孤魂野鬼！只要能逃离砂隐、只要能见到他们，她便无所畏惧！

“等我。”她低声幽喃，同时将下颏抵在了加瑠罗的额上，于血淋淋的唇畔浮现出了一抹无比向往、无比期待的真心微笑，仿佛在枯寂的心房中已然描绘出了有朝一日他们三人能团圆的美好幻梦，而与之相伴的则是茂盛生长的春吐新绿，像极了家乡涡之国四季如春的人间仙境。

“永别了，勘六叔叔。”良久，当加瑠罗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目送着她与绿罗各自手心中的骨灰基本消失后，小姑娘不禁怅然一叹，竭力感知着手心中那微乎其微的细柔粉末，很绵、很细、很软、很滑，但终究该离去了。

绿罗依然搂着加瑠罗，微微垂目烟视着她和加瑠罗手中几不可见的骨灰，乃至沙地上清一色的金黄色沙子和被黄沙掩埋大半的白瓷碎片。只见伊人莹澈的目光于那双晶亮的青眸中正隐隐地流淌着涓涓细流，经年流殇、无声无息，跨越了时光与空间的双重距离，最终轻飘飘地定格在那个基本看不清样式的红色“漩涡”图案上。

红色，她内心深处最爱的色彩。

同时，她血红的嫣唇轻启，用连一旁的加瑠罗都难以听得到的声音，沉吟道：“在我死后，我也要来这里寻你们。”

忽地，一行情泪更加显眼地洒落于暗黄色的沙地上，原来加瑠罗，不，绿罗，二人再次因触景生情而一同默默哭泣。毕竟泪水是葬礼最基本的礼节和必不可少的调味品，那种苦涩的哀伤是对逝者最佳的追思和哀悼了。

于是，此时的沙漠中逐渐飘洒着源于两个女子双目之中的繁花微雨。只见那两个繁花般美丽的女子，一个哭着笑，一个笑着哭，两双秋水美目中蕴生的清流似甘甜的雨露，淅淅沥沥、濛濛霭霭，在此起彼伏的风沙中肆意滑落，于因血色残阳淹没在地平线下而染上了暗红色彩的暗黄沙地上，印下了一个又一个轻柔的痕迹，可很快就蒸发、消失。

……

“夜叉丸，你怎么不和你姐姐一起去送送勘六？”

“爸爸，勘六叔叔没死。”

“什么？”

“他没死！我才不要参加他的葬礼！！！我不相信他死了！！！”

“傻小子，你哭了。”

“……”

在绿罗和加瑠罗身后的不远处正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即方才说话的那对父子——门佐洛冉和门佐夜叉丸。

当洛冉从起初惊异儿子的惊人言语，到看到儿子此刻泪流满面时，他才意识到刚才儿子的一番话语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真的死了。”洛冉蹲下了高大的身子，将正在仓皇抹泪的儿子一把拥住，幽声浅笑道：“死得真好。”

这话像是炸.药，使夜叉丸因恼火而猛地推开了父亲。只见小男孩怒睁着赭石色的明亮眼睛，死死地剜着面前仍旧笑意浅呈的洛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