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打落的骨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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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风岚立即若机械般一口否决道，其速度之快、气息不稳，倒显得格外不自然了。随后，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一时失态，颔首浅笑道：“我想……如果漩涡勘六还活着，我第一个就怀疑他，可很不凑巧，他却是第一个被杀的人。”

然而风岚话音刚落，此刻的空气却因他看似“平淡”的言语而骤降了些许温度，只觉一种分外清冷的气息逐渐弥漫于室内的空间中，和着一成不变的暗黄色墙壁，黏黏地环绕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那种湿漉漉、灰蒙蒙的奇异感觉令人分外不适，却又难以在言语上去真切地形容。

只见赤炎幽深的金眸中倏地一闪某道异光，似是也有些疑惑，随即垂目道：“是啊，确实有些太凑巧了。明明动机最深的人就是绿罗，而最有能力的犯案者则是勘六。但他头一个死了，之后就真的很难让人再去怀疑到绿罗的头上了……”

“请……请你们不要再怀疑绿罗和勘六了！！！”青罗见情况越发不妙，索性闭着眼睛激动地高声道：“勘六这几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请给他一个死后的安宁！至于绿罗……她是我最深爱的妻子，我绝对相信她！！！”

这话让赤炎和风岚都略感无措，尤其是风岚，他望着这个深爱绿罗的男子，既感慨他对绿罗用情至深，也悲哀青罗根本不知绿罗对他这个丈夫的厌恶与不屑，更忏悔……忏悔他因绿罗的复仇计划而做了对不住青罗的事！

“哦？你们当真是夫妻情深啊，青罗。”赤炎见侄子一提起侄媳倒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维护态度，心中无奈一笑，展颜朗声道：“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住自己的侄媳，谁让她还是血统高贵的涡之国姬尊呢？”

……

在通往砂隐忍者村的禁地——“沙漠深处”的一处荒芜寂寥的小道上，沐浴在血色残阳中的一男一女，正相背而立。

乍一眼看，还以为这是情侣之间小吵小闹后的一时赌气。但事实上，这个高大的白发男人和那个纤美的翠衫女子，就像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一样。因为从两张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面颊上，无法令人觉得这是一种爱侣之间互相**的温馨情景。

“是你让漩涡勘六那条臭狗干的吧？朱雀宫……绿罗姬尊？”

“大名，我现在要把勘六哥哥的骨灰撒向沙漠深处，好让他去追寻亡兄，您就别在这当口说笑了。”

果然，一听到这般在内容上更加确切的对话，就足以证明他们二人不光不是那种男女之间最可能存在的暧昧关系，更是一种……仇视和敌对。

而在砂隐，能如此痛恨彼此、且从未因爱而起的男女，必定是早已巴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的伊赫尹杰和漩涡绿罗了。

可惜，意图把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撕成碎片，终究不是什么易事。即使伊赫尹杰身为风之国的最高统治者，至今也都不能去摧毁这个曾为涡之国的金枝玉叶、现今又是砂瀑一族第一夫人的……砂瀑绿罗。

呵，既然杀也杀不掉，那就好好地折磨她！既然无法折磨她的身体，那折磨她的心灵也不失为一种乐事哦……

就譬如在11月末的这个傍晚，他像是提前埋伏好一样，于这个常年都人迹罕至的地方拦住了那个正捧着一个白瓷骨灰坛、款款走来的翠衫女子。待她果真停住了那淡雅从容的莲步后，尹杰通过目前他与她之间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去清楚地看见，伊人怀中的那个若世间珍宝的白色骨灰坛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漩涡”图案。

白瓷坛？红色？漩涡？这个妖女是要为那条狗办一场冷冷清清的葬礼吗？这是尹杰的第一反应。

思绪因靖英园的第一场剜心命案而使尹杰泛着狐疑幽光的祖母绿色眼仁，随着逆风方向轻轻地吹拂至绿罗身后的那个不远处的陵园——靖英园。那是砂隐忍者村东北处的最后一道人工防线，砂隐自古以来将陵园设于此地，目的就是希望逝世的忍者和民众，在身后能继续守护砂隐，好抵挡住来自东北禁地——沙漠深处的阴邪之气。

阴邪吗？呵，所以也只有罪大恶极或是人们嗤之以鼻之人，在死后才无法被体面地安葬在靖英园，而是像垃圾般被抛尸到那个据说魂灵不能轮回转世、且永远不得安宁的沙漠深处吧。

不错，那片让砂隐当地人都谈虎色变的禁地，在这个政权长达近一百年的历史中，到底吞噬了多少不被砂隐认可的人的尸体呢？

大多数自然是触犯了法律的罪犯，然而砂隐的法律素来严苛，或许其他国家的一个仅被拘禁几年的偷窃罪，于砂隐都是直接砍断双手、流放沙漠深处的重刑。即使这种刑法并未直接要了罪犯的性命，但将一个失去了双手的人流放到沙漠深处的惩罚，就已经使很多罪犯在被捕时就干脆自我了断了。

但想在砂隐忍者的手底下死了也难比登天，毕竟向来训练有素、以不择手段完成任务为毕生追求的砂隐忍者，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将要抓捕的羊羔就那样简简单单的死了。因而很多罪犯，就譬如之前提过的算是比较轻的偷窃罪，都可悲地失去了双手，在沙漠深处中绝望而死。

啊啦，其实死并不可怕，因为那些罪犯在鼓起勇气做好犯罪准备前，早都有了随时自尽的觉悟。但他们都不想死在沙漠深处，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沦为残废后，被抛弃到沙漠深处最终力竭而死。

瞧瞧，那些人连死都不怕！可是却怕死在了什么沙漠深处？这到底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地方呢？呵，或许人们觉得死后游荡在沙漠深处才是最为可怖的事情，那是一种永生永世的人间炼狱！

因此，这世上是绝不会有人像是着了魔一样，愿意在死后飘荡在那个禁地吧？无论是注定风干败坏的尸体，还是洋洋洒洒的骨灰……

“哼，装模做样地撒一条狗的骨灰？还撒到风之国的沙漠深处？”尹杰拉长了嗓音，冷声嘲讽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们这些卑贱的漩涡族人，回到遥不可及的故乡了吗？别忘了风之国有关的‘沙漠深处’的诅咒，就算化成了灰烬，那两个混账也只能游荡于这里……永世不得超生哦。”

“大名这是在自我抒情吧？我何时说过要让勘六哥哥魂归故里呢？何况如今的故国……也不是当年尚能容下我们的家了。”绿罗悠远的眸光淡渺地平视着前方那一片辽阔荒原，只见暗黄色沙漠于晚霞金红色阳光的笼罩下正闪烁着黄金般的夺目光彩，完美地衔接着同样被染得红灿灿的无垠天际，仿佛天地万物于这里的沙漠中皆混为一体。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希望——他们两个这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包括你！”尹杰冷淡地笑了笑，祖母绿色的幽凉视线转移至与绿罗的雪肤白得不相伯仲的白瓷骨灰坛的红色“漩涡”上，先是蹙眉冷哼，继而没好气道：“别以为你赢了！那条狗是死了，还被你火急火燎地火化，甚至不再追究他的死亡！但是——”

他猛地一把用大手毫不怜惜地钳制住绿罗小巧的下颏，在立马暗自惊觉她那异常冰凉、无异于死人般的体温后，忙敛神笃定道：“我知道这一些列剜心命案，自始至终都是你在自导自演！！！”

“哦，那如您所言，凶手是谁？是柔弱不堪的我，还是……”绿罗懒散地看向了目露凶光的尹杰，也未急着去挣脱他，反而哭笑不得地垂目瞄了眼手中的骨灰坛。那一副眼波盈盈的样子千娇百媚，令人砰然心动，同时娇笑调侃道：“是我怀中的这个毫无生命的坛子，害得现今伊赫背负骂名吗？”

“你……你走着瞧！！！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你这个贱人也少在这儿给我得意忘形！！！”尹杰因暂时无法反驳绿罗的言语而倍感恼火，遂大力甩开了自己的手，又展眉阴冷一笑，幽幽道：“啊，就算最终还是无法找到真凶，我，也会让你品尝到最生不如死的痛苦……给我等着吧！！！”

言尽，他出于报复的扭曲心态而狠狠地一把打掉了绿罗手中的坛子，随即阔步扬长而去。只见他惯穿的灰色长衫在他大踏步的极速前进中，正激荡着快意与杀意化合混杂的阴鸷气息，那终年灰暗的色调中捕捉不到一丝光亮，就像是来自阿鼻地狱的死亡旗帜。

在他潇潇洒洒的渐行渐远后，仅在因落日余晖的往常告别而愈发暗淡的暗黄色原地上，留下了一地狼藉的白色碎片，以及开始随风起舞的灰白色粉末，还有……面容冷寂到极致的绿罗。

……

“姬尊，勘六叔叔真的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温和甜糯的声音像清凉夜色画中暂获生命的春风般徐徐拂来，何其温柔、何其亲和，不仅柔和地风干了绿罗荒寂玉颜上的稀疏泪痕，也像是提示的风铃促使她因内心欣悦这种分外熟悉相似的音色而微微侧首，看向了那个说话之人——

茶色的短发，灰蓝色的双目，秀气的面庞、深棕色的长袍，浅绿色的围巾……这个打扮得很中规中矩的八岁小女孩，是门佐加瑠罗。

哦，她哭了。

绿罗刚一看到小姑娘的正面，就正好一览无余她那双沉静双目中波光粼粼的凄楚烟波，伴着此时风沙的时有时无，携着怆然沙意的空寂灵歌，于那两汪灰蓝清湖中渐然袅袅浮荡着哀婉的朦胧氤氲。

“对，他，真的死了。”绿罗用含有的温和语气，一字一顿地宣告着那个男子的真实死亡。接着，她浅浅一笑，冲着越发泪水磅礴的加瑠罗，招手温声道：“来，加瑠罗，我们一起送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