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没有尊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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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尊，您……”叶仓可并未从绿罗的这番微妙的言语中体会到任何真切的夸赞，反而能切身感受到源自这个绝色美人那赤.裸.裸的嘲讽和鄙视！

但仰望着伊人那张在表面上平和如故、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轻纱作为锦上添花装饰的绝世容颜，让她顿时就感到了一种二人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以及来自二人距离鸿沟之中的不时向上散幽着的漠然寒气……最终，她出于内心深处的惊慌而怯生生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言语，只是像平常被训诫后默不作声而已。

“换了吧，叶仓，你更适合罗砂他爸爸最偏爱的月白色哦。”绿罗边说边牵着叶仓隐约微凉的小手，将此刻极度乖巧若提线木偶的小女孩带到了内室更衣。因为她已然在门口处瞥见了那一抹起初刚刚出现、继而微微颤抖、捎带犹犹豫豫、终究不敢贸然打搅她们二人的月白色的颀长身影……

绿罗在内室安置好叶仓后，又优雅地坐在了刚才的位置。她先是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口尚有余温的玉露，待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越前烧茶杯时还击响了一个瓷器与木桌之间相互撞击而迸发出的清脆声音，并和着她一贯慵懒华贵的语调：“进来。”

话音甫落，那个瘦削的浅色身影立马就因惊喜或是紧张等诸多复杂情绪而猛然一颤，接着顿了顿，才一点一滴地窥入绿罗的厢房，如此谨小慎微，像是不愿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声，以免扰乱屋内丽人的清静……

“夫人，我来告诉你……一个喜讯。”来者便是砂瀑青罗，他规规矩矩地盘坐在一脸淡漠的绿罗的对面，倒像是前来造访的客人一样拘谨。只见他面色微红，尤其是看到伊人终于因对自己的话题产生难得的兴趣而落于自己身上的沉静、清幽的目光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剧烈加速，就连最平常不过的呼吸都因她的过分美好而有些困难。

然而，绿罗却没有进一步表现出丝毫的急切，仅用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字眼，淡声道：“说。”

青罗微微一愣，显然很失落她一如既往的淡然与万年不变的镇静，但他还是强行干笑了一声，开始正色道：“那个名叫‘靖凯’的游女于11月24日清晨就被发现陈尸于中心医院的病房，死因……也是剜心。”

他边说边偷偷地观察着绿罗的反应，可惜伊人不为所动，似乎毫不惊讶或是感慨这个与前面的一系列案件相比更加“意义非凡”的惨案。于是，他只好在暗中无力地轻叹一口，继续说道：“这算是杀人灭口了！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助我和风岚深入调查‘吉原店’命案的幸存者……”

紧接着，他忽然深深一笑，幽然道：“不过嘛，也是‘因祸得福’吧。现在有关伊赫是这一系列案件真凶的言论也越发声势浩大了！毕竟能在人多眼杂、戒备完善的中心医院下手，也唯有投资过中心医院建设工程项目的伊赫家族才有机会，因为该医院的后勤管理也归伊赫承包，要说没机会下手只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然而，绿罗还是像之前一样毫无明显的喜悦反应，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终于流露出些许不再平和、空白的情绪：“所以呢？死了人也算是什么‘喜讯’？呵，你的内心可真够阴暗啊，难怪是一个只会在背地里幸灾乐祸的废物。”

青罗登时就被她这般言之有理的犀利言语，噎得面色涨红、一时语塞。随后他苦苦压抑着终究不被她诚心待见的委屈与心痛，酸楚地咬了咬牙，垂目悻悻然道：“我承认，自己不该这样淡化并嘲讽那个无辜女子的悲惨死亡。但凡事要看两方面，她的惨死再次恶化了伊赫本就狼藉的名声！现在的伊赫真的算是摊上事了！这……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也算是为勘六……”

“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了吧？”绿罗立即打断道，还冷冷地哂笑着：“哼，民愤这玩意儿……虽然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但依然需要一定煽动性的‘催化剂’和某些不怕死的‘领头羊’去冲锋陷阵，可惜人人都有顾虑，谁都不愿第一个出头！所以就目前砂隐的综合实力而言，这种无用的民愤完全可以用威逼利诱来轻易平息……除非砂隐在有朝一日能真的强大起来，独步天下、万众一心，到时候方可推翻腐朽肮脏的伊赫！”

这般冷静缜密、现实理性的言语能从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使砂瀑青罗在震撼倾佩的同时，也因眼前女子的谋略和聪慧而感到自惭形秽，然后颔首说道：“夫人说得句句在理，光是一系列尚且没有充足证据的剜心案件、以及一个不够强大的砂隐政权，的确不能一次性就搞垮伊赫，也注定推翻这个家族的大业是一个漫长艰辛的过程……”

话虽如此，但青罗还是能预感到砂隐真正解放独立的神圣日子必将来临！为此，他竟逐渐面露欣慰的浅笑，似乎能于他身处的这个年代就看到了那个拨云见月、万象更新的一天……

只见他忍不住扬起头，冲着面容淡泊的绿罗自信地侃侃道：“水滴石穿绝非一日之功！若要颠覆这个历史的‘绊脚石’，就需要慢慢地架空它的实力。譬如……给它泼脏水！让它的名声越来越臭、臭名远播、离心离德……”

不料他居然越说越喜形于色，只见其下颏处的那个本就为他增添了不少魅惑、阳刚气息的“美人沟”，完美地配合着他此时那一副志在四方的高昂神情，恍若于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殷勤地编织着这个虚幻的绮梦：“同时，我们砂隐忍者也该继续秉持我祖父初代目风影·砂瀑列斗的遗志，持续加强修炼、苦心磨砺意志、切实提升实力……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足够壮大，就能抬头挺胸、挺直腰杆！”

“嗯，你这次倒是说了回人话，不过……”绿罗竟鲜有地盈盈一笑，但仍旧不留情面地白了眼青罗微微驼起的脊背，不禁想起了他在自己面前那习惯成自然的卑躬屈膝与毫无自尊的战战兢兢，心中忍不住轻蔑一叹，于表面上摇头娇笑道：“你有资格说吗？瞧瞧，连你自己的后背都挺不直哦。”

正当青罗因她日常的辛辣嘲讽而产生奔腾的羞愤，遂出于赌气的心态而意欲挺直自己早已再无底气直起的脊梁时。忽地，他似是释然般地微微一笑，低声道：“其实也没必要了，果决地剥夺了我身为男人的尊严与……能力，不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与报复吗？那么，我就如你所愿好了，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哈哈，果然你是废物……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绿罗居然未因他最平常不过的颓然消沉而感到丝毫因报复而蕴生的麻木快意，反而莫名其妙地动怒；一边怪笑着，一边厉声道：“难怪你就算如何作践你自己来取悦我，我都不会正眼看你！与其说我是憎恨你！倒不如说我是憎恨你的毫无血性与软弱无能！！！亏我当初还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甚至真的想与你将就着……”

突然，青罗像是终于抓到了一根能够拯救自己脱离多年沉溺于苦海之中的救命稻草一样，目光炯炯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衣着红艳艳、表情气冲冲的绝美女子，出于伤痕累累心底的忐忑与窃喜，极度激动地问道：“所以……绿罗！！！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你还是会因……哪怕是因感动而爱上我的！！！是不是？！”

可她的回答还是冰冷地浇灭了他的希望篝火，只见她面容冷寂，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与包容，同时毫不犹豫地寒声郑重道：“你给我听好了——首先，我朱雀宫绿罗姬尊是绝不会爱上一个丢失了最起码的尊严的男人！！！其次，我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女人，所以我不会爱上劫掠了我所有尊严与全部希望的你！！！最后，我更不会爱上一个杀死我最爱男人的凶手！！！”

言毕，她已然轻悄地流下了很少会在青罗的面前软弱出现的汩汩清泪，但那张仍深深地刻满了果决与坚定的冰霜、甚至显得那种本就不属于她的怯懦泪水，更像是毫无瓜葛的雨水卑怯地依附于她的美丽容颜，也让青罗无比绝望地明白了一个必将残酷地贯彻于他们一生的不争事实——

她，至死都不会原谅他！！！

……

“绿罗，记得婚前，我还能这样呼唤你的名字呢。”青罗的心早已被这个让他爱到痴迷、爱到癫狂的女人恶毒地碾碎了；但他不仅不怨怪她，反而强忍着因她而生的眼泪，目含呼之欲出的点点莹光，不敢也不肯滴落，苦笑着喃喃道：“然而，我直到我们的新婚之夜才悲哀地知晓，其实你在内心深处，只允许他唤你为‘绿罗’，至于我……则是你最不愿听到唤你本名的人了。”

绿罗也逐渐因心底的悲怆被渐渐剥离、渐渐揭露而目光惆怅、神色哀戚。可伊人看向青罗的眼神仍旧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不屑，同时用蚀骨的恨意一字一顿道：“是你……杀了他！”

青罗滚热的眼泪骤然因联想起他曾犯下的种种罪孽而滑落于地，还绘出了两个即可就被他自己于无意中而渺小地踩在脚底下的稀微圆形，忙辩解道：“我早都解释过了！我是被伊赫尹杰……”

可未等他来得及说完时，绿罗就因激愤而倏地站起。只见她绝美的脸颊因锥心痛苦而可怖扭曲、因磅礴碎泪而湿漉盘踞。此时的她就像是被连夜雨水毫不怜惜地折损过、摧毁过、污染过的绚丽繁花一样残败、凄艳、哀婉……

同时，她像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用锐利寒冷的目光之刃，狠狠地活剐着一脸愣怔的青罗，还上前一把揪住他的月白色衣领，寒声道：“你……毁了我！！！”她越说越悲愤，甚至用洁白的贝齿咬破了她自己的血红嫣唇，任由那种远比她的口红要更加刺眼的血珠缓缓渗出却毫不在意，仅怒目圆睁，撕声怒吼道：“……还骗了我！！！”

终于，青罗因她很少再发作的雷霆之怒而抽走了所有力气，随着她像丢垃圾一样猛地一松手，他若无助沧渺的鸿羽般轻然落地。

之后，当她意图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去时，本就呆滞的他像是意识到了她对自己的彻底放弃，忙卑微地跪在她的脚下，发疯般地紧抱着她的腿，甚至全然撇下了他最后那可怜兮兮、所剩无几的尊严，像年幼脆弱的孩子般放声哭泣道：“绿罗……别走……我当初这么做……都是因为……我……我爱你啊……我爱你爱得无可救药……根本毫无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