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樰这次跟吴羽聊完，不同于上次的轻松，相反心情反倒更沉重了。

他其实说得没错，薄樰自己也知道，她一直在找借口放过自己，程天生不管怎么样，对她总是不错的，更何况现在两个人力量悬殊，她就算想，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

吴羽不愧是吴羽，一语中的。

薄樰现在觉得自己自私又凉薄。

没想到这么巧，当天晚上许久不见的程天生居然刚好回来了。

他依然睡在薄樰房间里，而且回来的时候满脸胡子都没刮，显然这几天一直在忙。

程天生脸上的疲倦也肉眼可见，他去洗了澡，头发都没吹干，就直接躺下了。

他对薄樰说：“我现在很累，让我好好睡一觉，等我醒来，什么都告诉你。”

薄樰不知道能怎么回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有时候见不到面的时候，想念没有具象化，真正见到了人之后，想念反而决了堤。

薄樰等程天生睡着之后，才任由自己凑过去，伸手在他不自觉蹙起的眉心摸了摸，试图抚平。

其实算起来，程天生也没有比她大多少岁，可身上的伤口和他长出来的白头发，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

薄樰有时候想，但凡有的选，谁又愿意过这样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她只知道，有天生薄学的火锅店在，吃穿上不用操心了，真的没必要再干这种缺德事。

可这都是她认识程天生之后，才知道的事。

之前呢？

他是怎么攒够的钱，在那个地段开了一家火锅店？

他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多更大更庞杂的势力，根本不给他机会退出？

就像之前尹家的案子一样，程天生到现在都没有解释，他当初为什么会跟高绅走那么近。

高绅伏法之前一定要见他，到底又是想说什么。

问起来，程天生永远都是那句：“知道得太多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赵志平之所以下落不明，就是为了来找她，来救她，而她之所以跟赵志平联系不上，完全是因为她被程天生困在了这里。

现在即便把手机还给了她，也联系不上失踪的赵志平了。

按吴羽的说法，她就算现在把程天生杀死在这张床上，也是在为民除害。

但薄樰其实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做。

她对程天生有多心软，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赵志平真的出了事，她就算自己以死谢罪，也很难真的对程天生下手。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这么爱你，”薄樰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看着睡梦中的程天生，“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可能一直被你困在这里。”

程天生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的话。

于是薄樰又自顾自地喃喃自语起来：“但是你不肯放我走，我又能拿你怎么办呢。”

薄樰就这样一晚上没睡，等到第二天早上，程天生睡醒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红着眼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薄樰。

“你就这样在这里坐了一夜？”

薄樰活动了一下膝盖，说：“我在等你睡醒，然后告诉我情况怎么样了。”

程天生真是对她没了脾气，他坐起来，心里五味杂陈地看向薄樰问：“在这里坐了一夜，没想过拿刀捅死我？”

“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薄樰诚实地说，“可我真的没想过。”

“为什么？”

薄樰这次没说实话，而是回答他：“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杀了你，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现在还不能死。”

“那你真是错过了一次好机会，”程天生扯了扯嘴角，“我早就交代过，不管我发生任何意外，你都可以安全离开，而且还能继承我的遗产。”

薄樰歪着头打量他：“以什么身份？”

遗属显然不合适。

程天生没好气地说：“继承人！”

他这几天是真的很累，劫持赵志平的人，其实没想过伤害他，但他们很明显早就知道他的航班，抓他主要是为了程天生手里那批军火。

事实上，就算薄樰那天没有阴差阳错上邮箱，看到云碧秋那封邮件，程天生当天晚上也会接到他们的来电。

一环接一环，所有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他们利用郞宇，让吴羽知道了薄樰在澳洲的情况，然后再利用他去让赵志平知道。

看来是很清楚薄樰对赵志平的重要性，也知道薄樰对程天生的重要性。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是这么容易被人拿捏。

程天生已经没有余力去讨价还价，因为他知道薄樰已经濒临崩溃，实在是等不起来。

他花了巨大的代价，才把赵志平接出来，同时也知道，只要赵志平回来了，薄樰大概就留不住了。

果然，等他打电话，叫人把赵志平送来之后，赵志平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再不放了薄樰，我就跟你拼了！”

薄樰那么小就没了父亲，这些年，确实是赵志平在充当这个角色。

程天生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跟他们硬碰硬，事实上，在他决定用那批货换回赵志平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退路。

他说：“你们先聊，”然后转身看向薄樰，“等我晚上回来，我们再谈。”

赵志平根本等不到他走出门，就立刻拉着薄樰说：“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平民英雄，他有黑道背景的！你这次一定得听我的，必须跟他分手！”

薄樰想起来很久以前，在她那个小小出租屋的窗户里看下去的时候，赵志平和程天生曾经有过短暂的交谈。

其实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赵志平和程天生之间应该早就认识。

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机缘下认识的，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但赵志平始终不肯承认，如今还表现出刚刚知道程天生背后有黑势力的样子。

他到底想隐瞒她什么呢？

程天生像没听见一样，开门走了出去。

薄樰这才拉住赵志平的手问：“师父，您没事吧？他们对您动手了吗？”

“还不至于，”赵志平想起来，“赶紧跟你师母打个电话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