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再没说话，就那么站了很长时间，而后又转过身来，绕过我，走到台阶旁边。他低着头，似乎在往下看，那些阴兵依旧跪着，但这并不是全部。

始皇帝是最开始调遣阴兵的那个人，他就那么站着也让人害怕。我刚才是装逼，可真要动起手来我未必能行，因为这种情况我从没遇到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许久后，他忽然高声喊了一句，虽然还是听不清，但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我知道他在呼喊。他又张开干枯的双臂，衣服因此而碎掉了，但完全不影响他做这些动作，那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该有的气势。

台阶下的阴兵，忽然间全部站了起来，整齐划一。

他又回头，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没等我再问，秦二就答道：“是这个吗？它在我手里。”

我瞪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见始皇帝又有动作，我立刻问秦二道，生怕他索要血玉虎符，这个时候虎符一旦落在始皇帝手里，那就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了。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始皇帝复活，把阴兵送回阴间，现在两样都没做到。

“让我跟随你吗？”秦二无视了我，对始皇帝道。

他们又开始对话，我却坐立不安，生怕再发生我始料不及的变故，但我似乎被排除在外了，几次问秦二，他都不搭理我。

秦二话很少，并且大多数都是始皇帝在发问，我具体也听不清是什么事情，但隐约感觉，秦二臣服了始皇帝。

“那好。”当听到秦二这句话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挤到他们中间，问秦二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送他回去。”秦二忽然道。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秦二又道：“他是不可能自己回去的，只有拿着血玉虎符的人，才能送他和阴兵回去。”

我突然明白过来，惊呼道：“回阴间？！那你呢？”

“生命对我没有意义，但是死亡对我有意义。”秦二道，他一把把我甩开，因为力气太大，我摔倒在地上，他就从我前面走过去，把手高高举起，也不说话，但那一瞬间，下面彻底混乱了。

仿佛变成了地狱，惨烈的阴风扑面而来，我哆嗦着身子挣扎爬起，走过去往下一看，就见下面一片黑暗，浓雾翻滚，无数的阴兵朝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汇聚在各地兵道里的阴兵！

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连思考都忘记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阴兵越来越多，到最后拥挤成一片，偌大的场地竟然完全装不下。它们前脚接后脚往台阶上走来，渐渐逼近，组成了一支军队。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吼了起来，冷汗涔涔而下。

“汪汪汪！”

这时候，忽然传来两声底气十足的狗叫声，惊得我立刻朝下面的阴兵队伍中看去，就见其中穿梭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爬了上来，在秦二的鞋子上舔了舔，并且抬起头看着他。

那只大黑狗竟然也来了！

大黑狗果然还活着，但却完全不看我，就在秦二身边打转，不多时，阴兵也紧紧逼上来，我猛地后退了好几大步，可还是躲避不开这么多阴兵，又接着往后退，一直退到旁边。

而其他人，就站在阴兵的前面，秦二还真像是个将军一样，默默地看着，等到阴兵停下脚步，他拍了下大黑狗的脑袋，那大黑狗又叫了两声，径直朝敞开的阴间走去。

我又想起了项小三所说，阴山里秦二和大黑狗为阴兵领路时的情景。

秦二紧随其后，将要走进去，而我却动弹不得，那些阴兵即将把他们淹没。

在秦二即将跨过那扇门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把防毒面具摘下，无声地对我说了一句话，随后再头也不回，走进了那扇永远回不来的门里。

始皇帝走回棺材，那些阴兵抬起棺椁，一同跟随秦二和大黑狗走了进去。

我浑身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险些晕死过去，可因为强烈的刺激和这种难以接受的结局，我始终都保持着清醒。

当那些阴兵从我旁边走过所带出来的属于阴间的气息折磨着我，险些让我崩溃。

在度日如年中，庞大的阴兵队伍终于离开了，当它们走后，地宫里又变得一片空荡荡，除了李瑶和秦人的尸体，什么也没剩下。

我有心想问始皇帝到底因为什么能复活，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有问出口。有心阻止秦二，代替他成为领路人，却也没说出口。

他最后跟我说的话我记在脑海里，成为我能站立起来的力量，近乎用拖地走到那扇门旁边，坚固的大门就自动合上了。我用手臂抬起和氏璧，狠狠地压在门上，将它关闭，这一刻，所有的力量也都随着消失，我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

我设想过最完美的结局，也想过最坏的结局，可这种结局我怎么也想不到，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虽然称不上是最坏的，可绝对不是好的。

躺在冰冷的地面，让我有种将进棺材的感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再爬起来，四处观看，可还是空荡荡的。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秦二在阴兵前面回头时的模样。

我神经恍惚，踉踉跄跄地走到李瑶的尸体旁边，而后跪下，本想去摸她的脸，可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结束了。”我哽咽着，好不容易咽下唾沫，抽了抽鼻涕又道：“想回家吗？”

反正是回不去了。

“你想吗？”也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声，我抬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人走上来，个头很小，好像是项小三。

我一定是精神错乱了，可我能想到黄粱，想到老疤脸，想到张凯一，想到疯女人，我怎么可能想到项小三呢？

“想。”我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又想起被我冷藏的我爹的尸体，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谁都死了，我还是想。

“那就回去吧。”项小三蹲下来，扶起我，这一刻却让我彻底懵了。

不是幻觉？

“这手怎么搞的？你想和我一样么？”项小三又道：“发生了什么？”

“等等！”我头皮发炸：“你怎么下来的？！”

“找到李司令了，他告诉我了，你们怎么下来的。”项小三回道：“我还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过似乎……来晚了。”

“晚了。”我道：“的确是晚了。”看来这不是我的幻觉。

“晚了就晚了吧，能把你抬回去也是好事一桩。”项小三叹了口气，又道：“对了，王老八他们还活着，只不过都废了，那个警察真他妈惨。”

“活着……”我喃喃自语，又看向李瑶，忽然间如鲠在喉，险些哭出来。

“谢谢你……”我把脑袋扣在李瑶的胸膛上。

“不用谢。”项小三道。

“滚，没说你。”我骂道，试了试身体，还能站起来，就又道：“麻烦你帮个忙，把李瑶扛出去。”说着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大门，是不是应该炸掉它？

我手上的炸药不够，就算够，我也不想炸掉了，留着它吧，算是一个希望，一个死人能活过来的希望。

虽然这希望更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