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春天的谪仙居不仅需要划船去湖心亭,而且,就连菜肴都要鲜美上许多。

白灼惊喜地看着一整桌子河鲜,口水都要掉下来!她十指大动,捞起自己碗中的一只大河虾,激动地问:“这只河虾看起来只是简单的水煮过,怎么味道竟然这样鲜美?”

宋今非觑了她一眼,淡淡道:“嗯,这道河虾的烹饪方式就叫做白灼。”

白灼:“???”

宋今非忍着笑意,道:“真的哦!没有骗你哦!”说完,他看了一眼正在旁边亲自上菜的掌柜的,说:“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说法?”

掌柜的笑着点头,道:“这白灼的手法还各有各的不同,咱们谪仙居专门请了浙东那块儿最好的厨子来掌勺,这味道,自然跟别家有不同。”说罢,他将食盒里的最后一个小罐子端了上来,说:“这罐子里是秘制的鲜虾汤,味道非常鲜美,宗主,宗主夫人,你俩来我这儿用膳,真是太给我们谪仙居面子了。上回是我狗眼,没认出来,我在这里先赔个不是!”

说罢,他便要弯腰磕头行礼。

宋今非一把拉住了他,淡然一笑,道:“无妨。我也不大喜欢露出名头,这不是你的错。你先下去吧,等我们吃完了再喊你。”

直到掌柜的摇船离开湖心亭,白灼才茫然地问:“你不是说,谪仙居是清雁宗名下的吗?他怎么不知道你就是宗主呢?”

“嗯,手中的事宜基本上都是冉冬在打理,我一般不出面。”宋今非给白灼剥了个虾,蘸足了汤汁儿后,送入她的碗碟中:“蘸点汤汁儿,味道更好吃。”

白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不用。我自己来。”

宋今非笑道:“我都等了你八世了,你还不赐我个讨好你的机会?”

“不是。实在是,这虾壳儿我都觉得很鲜美,不想错过!”

宋今非哑然失笑。

白灼又觉得奇怪了:“那他怎么这会儿知道你是宗主了?刚才我看到他一见到咱俩,就直接喊出你的名头了,可我也没见着你介绍自己啊!”

“昨儿大婚,他也来送贺礼了。”

白灼恍然大悟。

“事实上,全京师城的人都知道,城西小破屋的白小仙嫁给了清雁宗的宋宗主。刚出门前,我听冉冬说,这已经成为一段佳话了。”

白灼莞尔一笑,没有吭声。

宋今非有些酸酸地说:“若不是段琮除掉了你身边那么多友人,恐怕,我还是没那个机会吧?”

白灼手一顿,突然觉得口中的河虾都不香了。

她赶紧舀了一勺扇贝蛋羹缓缓思绪,方才说:“我和他没有婚缘,就算是没有这些事儿,也很难走到一起。”说到这儿,她生怕宋今非又说出什么跟段琮有关的话题来,便赶紧问道:“对了,帕夏后来怎样了?这个你知道吗?”

宋今非叹了口气,问:“你真想知道?”

白灼看着他的神色,猜道:“是不是帕夏被赶出宫了?又或者,在牢里受刑了?”

宋今非摇了摇头,道:“都不是。”

白灼松了口气。

“二月末,她屈打成招,被砍头了。”

白灼:“!!!”

“那会儿你成天昏迷着,若不是你昏迷,恐怕,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宋今非喝了一口温酒,道:“恐怕,大闹法场都是小的,估计能劫囚。”

白灼已经无法听进他后面的这番话了,她全身颤抖,只觉得自己入坠万年冰窟,森冷异常。

宋今非赶紧给她舀了一勺鲜虾汤,说:“赶紧喝一口暖暖!”

“她……她怎么被砍头了呢?”白灼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还成天幻想着跟皇上大婚的事儿呢!宋今非,你别吓我!”

“这是真的。”宋今非叹道:“但,南疆王利用了她也是真的。皇上在外出征时,确实差点儿陷入南疆王和律里两人的圈套中,若是他在出征前没有指定第二方案,恐怕,现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就是南疆王了。”

“可这跟帕夏有什么关系呢?帕夏是无辜的啊!”白灼呆呆地看着宋今非,脑子里还是帕夏对她欢快笑意的模样。

“叛贼,篡夺皇位这些事儿,本就是死罪,会连坐。更何况,帕夏被南疆王送入宫中到底是个什么目的,全然不知。”宋今非摇了摇头,道:“更何况,段琮的皇位是他自己一路杀出来的,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掉以轻心。”

“可是,他把南疆王杀掉就算了啊,为什么还要砍帕夏的头呢?”白灼的眼泪萦绕在她的眼眶里,自那晚在皇宫前她气急哭了出来,这会儿又恢复成无泪的状态了。

“你想,南疆王死在皇上的手里。帕夏的立场会是怎样?她还能开开心心地跟皇上大婚吗?就算是她觉得自己无所谓,还是想嫁给段琮,可段琮会要她吗?”

白灼完全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段琮自始至终都没打算跟帕夏成婚。说白了,他都不打算给帕夏一星半点儿的封号,哪怕是地位最低阶的,都不可能。”宋今非又给白灼剥了个虾,道:“你想,就算帕夏不介意杀父之仇,可段琮会跟她生下南疆王的后人吗?”

白灼终于听明白了:“可他最起码也不该杀她啊!比如说,让她回南疆,让她永远不得踏入京师城,又或者……”

白灼说不下去了。

“段琮绝不会让南疆王的家人有丝毫报仇的机会和可能。”说到这儿,宋今非倒是笑了:“不过,段琮倒是真心实意地要跟你成婚的。你若是那天晚上没跟他决裂,恐怕,这会儿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白灼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她闷闷道:“这人,看着温和大气,实则怎么这样阴谋算计?”

“之前你在他星盘图上没看出来吗?”宋今非反问。

“看出来了。但我跟他相处的时候觉得,他不是这样儿的。所以,就觉得可能是我自己看错了。”

“还是自信问题。”宋今非一语道破。

白灼这会儿方才被他拉回了一点点小思绪,她忍不住地反驳道:“我现在可自信了。”

“嗯,还不是我指点你的?”宋今非笑道。

白灼在听到帕夏的事情后,实在没有半分想笑的意思,她想着帕夏,又看着宋今非的面庞,忙问:“那你呢?”

“什么?”宋今非夹了一筷子红烧牛肚放入白灼的碗中。

白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湖心亭,自然不会有旁人靠近,但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你就是段琮始终想抓的梁衍啊!你会想要为父报仇吗?”

宋今非淡然一笑,道:“不会。”

白灼一怔。

“其实,我和我父皇之间的情缘不深。我父皇不喜欢我,在我三岁的时候,他就把我送给清雁宗前宗主宋离恨做养子了。”宋今非毫不介意地一笑,道:“可能是因为我母妃是用计才攀上了他的龙床,让他所不耻吧!在我从小到大,抚育我的,只有我的养父宋离恨。”

白灼忽然感觉宋今非其实也很可怜,甚至是,很孤独。

若换做刚下凡那会儿,一个对自己很好,又愿意付出,还有点儿可怜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会全身心地爱上他的。

可遭遇段琮这么一茬。

白灼抬起眉眼看着他,心中颇感复杂。

“我父皇其实是自寻死路。”宋今非叹道:“他后期根本不理朝政,整日与后宫妃嫔,小宫女之类的饮酒作乐。天下大乱,他不管。百姓饥荒,他不问。那会儿,我已经被他送到清雁山了,我耐着性子给他写了很多很多书信,奏折,本子,他全都不听。后来还妄想炼丹成仙。我真正放弃救他的,便是他开始炼丹的日子。”

白灼心中一阵感慨,不免又有困惑:“可是,你若是报了仇,收复了江山,到时候你自己当皇上重整天下,也算是挽救了你父皇的错事。”

“段琮入京师城后,将我父皇身边所有的忠心权臣全部杀光。现如今,能为我遮挡风雨的,也只有清雁宗里几个帮手了。我们几个,不成气候,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宋今非安慰道:“其实,在清雁山上过过闲散日子,你我二人享受快乐生活,为天下百姓答疑解惑,便是我在此世的梦想。”

白灼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一世安稳。我猜,那几个你身边的帮手里,冉冬应该算一个。”

宋今非笑了笑,说:“他的功夫还欠火候。”顿了顿,他忽而看向白灼,说:“我想到一个好去处,等会儿我带你过去。你一定想去!”

“是哪里?”

“寒嫣的坟茔。”宋今非叹道:“虽然大婚第二日就去这个地方不大好,但你我都是懂命理术数之人,应该不忌讳这些吧?”

白灼笑道:“我曾去阴曹地府多次,自然不忌讳这些。”说罢,她冲着宋今非一抱拳,道:“多谢,你总能知道我最想去的地方。”

宋今非轻咳一声,道:“这还是我托了很多层关系打听到的呢!”

“那帕夏埋在哪儿了?”

“段琮大概是看着你的面子,把帕夏的尸骨送回南疆了。”宋今非感慨道:“只不过,南疆那边已经没有她家族里的任何人了。”

白灼一阵唏嘘:“我身边的友人里,就可惜了谢临石。”

“谢临石死有余辜。”

“什么意思?”白灼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