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宋今非瞪了冉冬一眼:“怎么不早说?”说完,他便转身出了小屋。遂又想了想,转过身来,对白灼说:“你先在这儿,有什么事儿我来挡着。”

谁知,话音刚落,不待白灼回答,小屋外便响起了吴南洲那拿腔拿调的声音:“宋宗主,你这话就不对了,说得好像我是个瘟神一般。”

白灼微怔,旋即还是选择跟宋今非一同面对。

她刚走到门前,便听见吴南洲口气十分不悦道:“宋宗主不就大婚而已?怎么把宗主夫人护得跟什么似的?”

宋今非讪笑道:“敢问今天吴公公来我宗里有何事?”

吴南洲一眼看到白灼从屋内走出,冰冷的脸上顿时仿若草长莺飞的春天,笑意尽显:“娘娘,奴才在这儿有礼了!”

宋今非:“……”

白灼笑了笑,丝毫不失半分礼节地对吴南洲说:“吴公公今天要找的‘娘娘’不在清雁山,这儿只有清雁山宗主夫人。既然你认错了路,就请回吧!”

吴南洲:“……”

白灼转而放缓了语气,对宋今非说:“等会儿要帮百姓看姻缘,我先回屋准备一下。”

吴南洲嘴角扯出一丝相当勉强的笑意,说:“白小仙真是大忙人,新婚第二天便要为自家夫君操劳事务,真是辛苦了。”

宋今非冷笑道:“吴公公爱操心是出了名儿的,只不过,今天操心错地方了。”

吴南洲白了他一眼,冲着身后招了招手,旋即,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手捧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圣旨。

纵然白灼再怎么没好气,可面对圣旨到,她还是跟宋今非以及周围宗人们一起,跪了下来。

吴南洲抖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灼未卜先知,能力超群,仰观天象无一不精,纵观人心无一不准。现封白灼为大越国师,从此常伴左右,另赐城南大宅一座。钦此!”

白灼跪拜在原地,头垂着,低低地看着地面,从内而外的怒火将她的双拳紧紧握起,她没有吭声,更没有接旨。

吴南洲扫视了一眼周围,又将目光回落在白灼头顶上,道:“白小仙,你接旨吧!轿子就在祈福阁外候着了,等会儿你就随奴才一同进宫去吧!”

白灼听不见吴南洲的话音,她的脑海里只是回想起那晚,她在皇宫前见到段琮时的模样,回想起她与段琮决裂时的画面。

她想着寒嫣,想着帕夏,蓦地,又想起了高高挂在城门上的谢临石。

她的恨意直蹿向全身。

蓦地,一双温暖的手握紧了她。

她偏头望去,却是宋今非。他用唇语道:“别怕,有我在。”

半盏茶的时间后,白灼被迫坐上了去皇宫的轿子。

她不知道自己独自将要面对段琮什么,是该以愤怒的态度,还是该以无所谓的神情,还是该以怎样的心境,白灼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被动。

被动地必须跟段琮见面,被动地成为国师,更是被动地要为他,这个大越开国皇帝做事。

若是之前,她早就欢呼雀跃了。毕竟,这不仅是玉帝给她下的命令,更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为段琮做事儿。

但现如今不一样了。

段琮的存在,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人心的可怕,也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伪装,什么叫做虚情假意。

现在就算是段琮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她也无法再相信半分了。

这个国师身份,她愿意接受。

这不是出于她和段琮本人的情分。

而是因为玉帝曾经下达的天命。

若非天命如此,她断然不想再见到段琮半分。

人心的可怕是她从来都没想到过的。

她作为天庭小火种,生活在天庭,掌管天、地、人三界的火源。天庭之上,众仙平等不说,就连那阴森森的阴曹地府,也绝无虚假。

坦诚,赎罪,哀嚎……曾经有多少凶恶灵魂在地府中忏悔嚎叫。

可人间呢?

尚未入地府的人心,尚未忏悔的灵魂,才是最凶险,最丑恶的一面。

……

轿子停了下来,轿帘掀开,白灼看向敞开着的朱雀宫门,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下了轿子,早春的暖风中夹杂着一丝透骨凉的寒意,让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吴南洲口中的话语再度恢复了从前:“娘娘请走这边。”

白灼苦笑。

一个玩弄人心的皇帝,身边的人固然也是真真假假,看不真切。想当初,吴南洲是最看不上她的,这会儿,话里话外都透着奉承。

但白灼绝不会再上这些人的当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刚一步跨出轿子,谁知,一双温暖的大手再度将白灼冰凉的手心给温热了起来。

白灼没有挣脱,这熟悉的温度,是她来人间后第一次接触凡人的温度。

她回过头去,看见宋今非淡淡的笑意,对着她说:“我陪你。”

吴南洲不乐意了:“皇上只宣国师觐见,宋宗主,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想当初,皇上不论多少金银财宝想要买你出山做国师,你都是不情不愿的。”

宋今非笑了笑,说:“昨日我和内人成婚,受了皇上好些礼物,今天若是不亲自入宫来道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顿了顿,见吴南洲一脸愁苦,遂又笑道:“烦请吴公公带路。”

吴南洲叹了口气,手中浮尘一甩,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白灼感激地看了一眼宋今非,便被他牵着一同走进了宫里。

只是,白灼心中酸苦地看了一眼宋今非的侧脸。他挺拔的鼻梁似是撑起了她对于未来的恐慌,坚毅的棱角似是能够给她最可靠的安全港湾。

可她实在是怕。

纵然昨天大婚之夜,宋今非对白灼说了太多的真情爱意,白灼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也仅仅是感动而已。

因为她再也不敢对凡人动真情,毕竟,那看似玉树临风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她未可知。

纵然星盘图看得透彻,可真真实实的人相处起来,总会被感性占据了仅存的理性。

白灼就这么胡思乱想中,被宋今非一路牵着来到了明极殿。

吴南洲刚准备一步踏入殿内通报,谁知,段琮听到殿外有脚步声靠近,便一个猛子从殿内疾步奔出。

却在看到白灼和宋今非站在殿外时,段琮停下了欢喜若狂的脚步。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转而愤愤地瞪着宋今非,道:“宋宗主今天好兴致,平日里请都请不来,今天怎么急吼吼地跟着来了?”

宋今非毫不在意地躬身行礼,淡然一笑:“昨天我和内人大婚,承蒙皇上关照,一切顺利如常。还得了些皇上赏赐的好物,我和内人都十分开心,特来入宫答谢。”

段琮没看他,而是转而冷冷地盯着白灼,盯着她冷若冰霜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白灼说:“朕没想到你一病多日。”

白灼也冷冷地回敬他,没有吭声。

段琮不顾宋今非在侧,自顾自地对她说:“若是你在大婚之前便醒来,你我一定还有缘分。呵,一切可都是命。”

白灼毫无表情地开口道:“我若不曾昏睡,也断然不会跟你成婚。”

段琮:“……”

宋今非得意极了,笑眯眯地对段琮说:“承蒙皇上抬举,将我家内人封为国师,这实在是我们清雁宗一桩天大的喜事。不过,内人体虚,身子还不大好,若是皇上接下来有什么困惑,可以问我。又或者,让我和内人一同为您辅佐江山。”

“这便是你要的么?”段琮难过地看着白灼问。

白灼神色微微一松,转而看了一眼宋今非,道:“夫君的术数功底要高出我数倍,皇上若是有什么繁杂的事务,大可问我夫君。我只是一介不懂世事的小女子,只会帮百姓们说说姻缘,看看情分,旁的全然不懂。”

“那你与朕的情分,你看过了吗?”段琮追问。

“曾经看过,但现在,我忘了。”白灼淡淡一笑,道:“如果皇上什么时候打算选妃册封之类的,我倒是可以帮忙几分。”

段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只觉得天地之间的春光,不过是讽刺的刀锋,一片片地刺伤了他的双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呵呵,很好。”段琮转过身去,走回大殿:“今日没有别的事,国师请回吧!”

直到出了宫后,宋今非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白灼,无奈地笑着说:“原来,我家娘子气死人的本事是一流。看来,今后我得小心侍候着了。”

白灼骄傲地抬起下巴,大踏步地踢着正步向前走去:“那可不!今儿我心中畅快,春色又好,咱们去吃顿好的!”

宋今非轻咳了一声,故意道:“那就去酤月楼吧!”

“酤月楼的食物糕点,我吃了太多回了,早吃腻了。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谪仙居,我就觉得挺好。”

“这会儿去谪仙居得划船上湖心亭了。”宋今非牵起她的手,道:“还是酤月楼吧!还能偶尔缅怀一下曾经逝去的情缘。”

“我还从未划船过,就请夫君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