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冉甩着湿哒哒的手出来时,看到程诺抱着两人的包包蹲在地上，走过去拿过包,扯了下她马尾，说：“好了，走吧！”

程诺蹲着没动，朝她伸出手，声音微弱：“你拉我一下。”

陈冉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表情有些痛苦，忙将她拉起：“怎么了你？”

程诺一只手按住胃部，打了个饱嗝，勉强笑笑，说：“没事,吃撑了肚子有点难受。”

“那你干嘛这么快就出来,不是说休息一下再走吗？”陈冉上完洗手间就接到她发来的微信说在外面等了,还觉得奇怪。但现在都结账了，她们之前的位置也被别人占了，再回去不现实。

陈冉目光搜索,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还没等找到，听到程诺说：“没事的，我们慢慢走吧。”

陈冉扶着她乌龟似的往前挪,盯着她惨白的侧脸，不放心地说：“行不行啊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肚子没事，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程诺偏过头，对上陈冉担心的眼神，喉咙轻滚,叹道：“刚刚你没出来，我碰到林亦言表妹了。”

陈冉不认识徐佳佳，光是听林亦言名字就开始不爽了，皱眉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至于那些话，程诺自己都不想再去回忆一遍，她重重吐了口气，呼吸间扯到撑满的胃，借着这阵不适掩盖了眸底流露出的脆弱，摇摇头，低声：“不重要了。”

陈冉还想再问，见她低垂着眼神色黯然，意识到她是不想说，嘴唇动了动，后悔道：“早知道就不今天拉你出来了。”

本来就是看程诺不开心，整个人都饿瘦了，陈冉才强拉她出来吃顿好的，没想到这么倒霉会碰到那谁的表妹，搞得程诺心情又不好了。

程诺看她满脸自责，失笑道：“跟你又没关系。”

“可是……”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程诺没等她说完，抱住陈冉的胳膊蹭了蹭，指着前面人潮拥挤的步行街，故意岔开话题：“好热闹啊，我们去逛逛吧。”

“好啊。”陈冉成功被她带跑。

大三课程多得要命，她们以前也经常抽空出来逛街，但自从程诺谈恋爱后，一到周末就跑去跟林亦言过二人世界了，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跟陈冉好好逛过街。

今天难得放松，她们手挽着手，随着人流慢吞吞往前挪，经过一个店就进去看看，没什么要买的，摸摸看看也很过瘾。

逛街带来的愉悦感无法用文字形容，一条街逛完，程诺两条腿都走酸了，心里那些郁结也一扫而光了。陈冉走不动了，拉着她往回走，经过校园门口一家精品店时，灵光一闪，扭头问程诺：“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程诺被问得一愣：“今天几号？”

陈冉拿起手机看时间：“十号啊，还有十天。”

程诺日子都快过傻了哪还记得什么生日，眨眨眼，讷讷地“哦”了声。

陈冉兴奋地说：“走走走，最后逛一次，我还没给你买礼物呢。”

程诺被她拉进那家精品店才反应过来：“还早着呢。”

“我怕我后面忘了，我这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来都来了。”陈冉不由分说往里钻，走进货架间的过道时停下来，说：“你去看别的，我自己挑，不然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程诺哭笑不得，松开她的手去别的货架看了。

这家店卖的都是些女生用品，玩偶娃娃护肤品化妆品还有各种小物件儿，布灵布灵的东西赏心悦目。程诺好奇地看着，沿着货架往前挪，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循着那味道看过去，就看到货架上一瓶瓶五颜六色的香水，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拉平，眼前渐渐模糊。

香水，礼物，生日，这三个词串联起来，拼成一幅画面：

那天陈冉偶然发现了林亦言的微博账号，程诺看到资料上填写的生日信息，以为林亦言生日到了，大晚上硬是拉着陈冉陪她去商场买了瓶昂贵的香水，第二天又火急火燎跑去林亦言家，想给林亦言一个生日惊喜，林亦言却告诉她微博资料是助理瞎填的，害她空欢喜一场。

两个月前的甜蜜历历在目，她清楚记得林亦言眼眸含笑地纠正她真实生日是9月6日，这个数字被她深深记在了心里；记得她和林亦言约定等半年之后才允许拆那个礼物；记得林亦言说期待礼物时眼眸里跳动的微光和深情；记得林亦言让她乖，信誓旦旦说在一起半年肯定不是什么问题……

哪有什么半年，才两个月而已，她们就分手了。可真是讽刺。

更讽刺的是，在五一放假前某一次视频时，程诺看林亦言每天都那么忙，带着几分怨念地问她：“我生日快到了，到时候你是不是还没忙完啊？”

林亦言温柔地哄她：“不管多忙，那天我一定回去陪你。”

就这一句简单的承诺，足足让程诺乐了一晚上。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美女，要买香水吗？”导购见她在香水货架前站了半天，热情地走过来询问。

程诺恍然回神，眼睫毛快速抖了抖，掩去眼底伤感外露的情绪，抬眸，对着导购轻轻一笑，说：“不需要，谢谢。”

那些浓郁的香水味熏得她头晕，她决定还是出去等陈冉好了。

陈冉平时大大咧咧，看中什么一秒钟就能下单，这会儿挑起礼物来倒是磨蹭得很，足足挑了十分钟才心满意足地出来，拎着精美的打包袋子跟程诺炫耀：“你肯定不知道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程诺伸手想摸摸袋子，陈冉躲开，眉开眼笑地看着她。程诺自信满满地说：“新妍的水乳套装。”

“……靠！”被猜中的陈冉佯装不爽道：“让你别偷看的，你怎么耍赖呢！”

“你挑的时候我真没偷看。”程诺指着她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手机和购物小票，笑说：“我只是不小心看到小票上的字了。”

陈冉拿起那张小票看了看，无语数秒，撇撇嘴说：“你这人真是的，看到了不能假装不知道吗？搞得都没惊喜了。”

程诺笑容加深，抱住她的腰，笑嘻嘻地说：“惊不惊喜不重要，你送什么我都很开心。”

陈冉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笑得这么自如了，心里感到一丝欣慰，捏捏她小脸，说：“猜到也不能现在给你。”

“我才不急呢，反正最后都是我的。”

“哎，五百块钱又没了，欠你的那五百下个月再还吧。”

“谁让你买这么贵的，还能退不？”

“退什么啊我都让人包好了，而且这有满减的，再说了你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五百块算什么啊，姐不差钱。”

“靠，你就比我大几个月，怎么就成姐了。”

“大几个月也是大。啧，程小诺你怎么也说粗话呢。”

“近墨者黑呗，被你传染的。”

“靠……”

两个人相视而笑，推推搡搡回了学校。

程诺生日是5月20日，一个充满爱意的数字。

今年的生日她都不打算过了，但到了那天还是收到不少礼物。除了陈冉那份，剩下的都是男生送的，有班上的男生，也有其他班的男生，有鲜花，有巧克力，还有一些包装完好看不来的礼物。男生们专门挑下课的时候送过来，一个接一个的，搞得她特别不好意思。

这些男生也不知道今天是程诺生日，只不过520这个数字太适合表白了，平时对她有好感的男生趁机讨好她，但都被她拒绝了。

程诺拒绝的理由永远一样：“抱歉，感谢你的喜欢，但我真的不打算谈恋爱，所以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她本身就长了一张清纯乖巧的漂亮脸蛋，说话温温和和，礼貌又得体，被她拒绝的人虽然难免失落，但也因为她的态度没有感到很丢脸，一个个讪讪地抱着礼物回去了。

程诺就像一朵含蓄清淡的香水百合，她平时不爱打扮自己，漂亮却不耀眼，很容易让人忽略，但是每到520，看到那么多男生前赴后继地来给她送礼物跟她表白，大家才想起她是系花。

程诺的长相也确实很招男生喜欢，因为她平时不张扬，所以有些女生虽然暗戳戳羡慕嫉妒，但也对她讨厌不起来。

在程诺又拒绝了一个抱着火红玫瑰来表白的男生后，班上几个女生按捺不住围过来八卦。

女生1：“刚刚那个是新闻系的系草，那么帅你居然也拒绝了！”

帅吗？程诺刚刚都没仔细看，她也不知道那人是系草。

女生2：“天啊程诺你居然拒绝了系草，今天的校园论坛你绝对是头条。”

校园论坛程诺知道，偶尔上去看一眼，挺无聊的。

女生3：“程诺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从大一开始每年都有那么多男生追你，你一个都看不上吗？”

看不上，因为她不喜欢男的啊。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问题一个接一个，都被程诺用挑不出毛病的话术搪塞回去了。最后大家可能是看她太没劲，挖不出什么劲爆内容，自讨没趣地走了。

别人可能觉得程诺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或者觉得她装清高故意端着，只有陈冉知道她是真的对男生不感兴趣，所以拒绝起来才那么干脆。

看着这些一个个被程诺拒绝的优秀男生，陈冉心里一阵唏嘘。性取向是天生的，她尊重程诺，可是为什么程诺偏偏就碰到了林亦言那个渣女呢？

明明喜欢程诺的那么多，她的选择那么多。那么美好的程小诺值得更好的，怎么就栽在一个渣女手里了呢？

程诺在拒绝那些男生时说“不打算谈恋爱”，听上去像是搪塞，但陈冉隐隐觉得，她心里可能真就这么想的。是不是被林亦言伤透了心，对以后的感情都不敢抱希望了？

一想到林亦言那个渣女，陈冉就恨不得打电话过去把人痛骂一顿，可是程诺说过不想那样。

骂又骂不得，陈冉内心无处发泄，她替程诺感到不值又不甘，看到程诺笑容满脸打发走那些男生后暗自神伤，她终于忍不住问：“诺诺，你以后不会真的不想谈恋爱了吧？”

这问题太突兀，程诺愣了愣，垂眼，盯着掉在地上的一片玫瑰花瓣，良久之后，抬起头，对着陈冉涩然一笑，说：“以后的事我不敢说，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去想感情的事。”

陈冉心想也是，刚经历情伤，哪还有精力再去折腾？

“冉冉，我真的好累，我只求解脱。”

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陈冉心疼死了，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把姓林的痛骂了八百遍，用力搂了搂她肩膀，说：“会过去的，会好的。”

“嗯，我很坚强的。”程诺安慰她，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失恋罢了，伤口再痛也会愈合，只要不去想，她会好的。

打发完那些男生后，程诺接到了姑姑电话。姑姑记得今天是她生日，订了个很有格调的餐厅请她过去吃饭，说要全家帮她一起过生日。

程诺跟姑姑一家的关系一直很亲，她没有拒绝姑姑的好意。正好陈冉晚上没课，她把陈冉也叫上了。

出门前，程诺从柜子里翻出许久没碰的化妆包，给自己暗黄的脸上了个漂亮的淡妆，穿着清爽的碎花连衣服，挽着陈冉的手高高兴兴去赴约。

姑姑其实是想让家里司机过来接她们，但是程诺觉得她家那辆大奔太招摇就给拒绝了，反正她和陈冉打车过去也方便。

宿舍门口学生络绎不绝，几对情侣在树下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程诺不经意间瞥见一对儿，突然想到自己当初和林亦言也曾这样腻腻歪歪，心口一阵窒息，仓皇别开头。

还没等她收拾好情绪，看到某个角落时，黯然的瞳孔倏然放大。

此时天色还没有安全黑透，路灯也还没有开，昏暗的角落里静静停着一辆白色宾利。

——跟林亦言那辆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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