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的间隙，梁平严禁任何人去打扰柳苇，唐希拿着电话在旁边都被他拦了，不到一分钟他自己的电话就响了。

是陆北旌。

梁平一看电话是他，接通后小声说∶"正有感觉呢。"陆北旌∶"我就想说，你们那剧本改成什么鬼样子了?"梁平∶"没事，她自己发挥呢，回头我叫编剧再改一遍就行了。"陆北旌∶"行，你看着点。"

轻轻挂掉电话，梁平仍是坐下来看监视器。

副导拿着下一场的剧本台词过来问要不要上去给柳苇。副导∶"这都没按词儿说，时间不好掌握啊。"

梁平∶"你管那么多干嘛?我都不嫌她时间长了，你替我操心呢。"

副导立刻缩脖子跑了。虽然掌控拍摄时间是他的份内事，但是这也要看冲准，冲梁导他没胆子.冲柳苇，他还是没胆，只好不管了。

梁平把负责任的副导喷走，自己看着表，到十分钟了，就示意场记喊人，各部门就位，他再在场边对着场中央的柳苇使了个手势。

柳苇现在确实是八分在情境中，两分在外界。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拍摄，同时又知道自己在演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既不是原著中的天真女孩，也不是现在剧本里的矫情大小姐，而是她自己理解出来的一个女孩子。

是一个她很喜欢的女孩子。

其实比起《武王传》里的男主配件姜姬，还有《夏日》里不幸的年轻女孩子，她对《汪汪汪》这个女孩的塑造是最少的。

但这也是她最羡慕的一个女孩子，她觉得这个女主角比姜姬，比秦青，都幸福。

姜姬要失去父亲，失去自由，要被人抢来夺去，对看客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但她演完之后自己去看电影时却不由得去想，姜姬爱姜武吗?确实少女时期两人有过一个亲吻，确实是相爱的，但是后来姜武都变身成杀人狂了，她还能爱上他吗?

这个不能深思，一深思，她就觉得最后姜姬屈从姜武都快成殉道者了。

至于秦青，她更加说不上幸福。柳苇为了把她演得像个真正的人，特意塑造了她的形象，深入研究过她的心理，但她一直避免在这个角色身上投入过多感情，演完之后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是个悲剧。

甚至正因为她是一个虚拟的角色，这就像是柳苇特意把她创造出来，然后造成了她的不幸一样。

虽然这两个角色带给了她许多荣誉，但她实在谈不上喜欢她们。

而《汪汪汪》的女主角，她就可以放心的喜欢她，她的人生平安幸福，电影也是为了给她一段美好的恋爱，而不是为了毁掉她。

在剧本讨论会的时候，她也最喜欢平凡普通的那个原设定。

但陆北旌说的话也说到她心里去了。她确实喜欢演戏，喜欢演得更复杂一点。

不过，怎么表现角色的复杂，她有自己的想法，在看到剧本的时候，这个想法更强烈了。

再次开始，她拿起桌上的书认真看起来，书的封面被她特意的卷起来，避免被拍到穿帮。看两眼书，她拿起手机刷起来，就像所有会走神的学生一样。

然后她像是愣了一下，按了手机屏，堆起笑，接起电话——完全是自导自演，但旁观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演的是什么。

跟前两段不同，母亲的电话是主动打来的。

柳苇接起电话，撒起娇来∶"妈咪，我在写作业啊，没有啊，我十点就起来了，早饭吃了啊，我喝了牛奶，啊?"

她陷入安静，表情凝住，眼睛往一边看，似乎对面说了什么让她反应不过来的事。"没有啊。""我没有买啊。"

"我真的没有买，包包的照片是我在淘宝上买的，买来就是为了发朋友圈啊，因为.因为我就是...

柳苇沉重的说∶"我就是有一点点想炫耀嘛，朋友圈里大家都买了新的香奈儿，我就不想被她们挤出去，没有话题跟人家聊会显得我很落后。"

"我知道，对不起，我不该炫富。妈你放心，我有生活费，我真的没有拿生活费去买包，真的没有。"

场外看她演的工作人员有的已经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下就跟上一场连起来了。骗爸爸说是被诈骗了，要来了生活费。

妈妈这个电话才知道原来是拿生活费去买了新的包包，结果被妈妈在朋友圈看到了。

梁平看到的更多一点，比如家庭亲子关系已经更清楚了。虽然父母都忙，但父亲显然不够关心女儿，这也让他更好骗;而母亲虽然关心女儿，却仍是容易被女儿蒙蔽。

比如这个女孩，确实爱说谎，但她也更擅长应付父母，而不是剧本里写的好像脑袋缺弦。

这一场演完，梁平才喊休息。

现在是下午六点，梁平看看时间，觉得此时下班太早，让柳苇再拍几个片段用来垫场。梁平让副导上场指导拍夜景，他出去给编剧打电话。

编剧∶"…又改?"

梁平喷道∶"你的品味太落后了。无脑小傻瓜似的女主角早就不吃香了，现在流行的是有脑子的女主角，你要把女主角写得聪明一点。"

编剧∶"."

看在钱的份上，编剧没有对梁导痛下杀手，回去更新自己的品味了。

拍到八点，梁导才心满意足的喊收工，明天换个地方。梁平笑着说∶"明天是外景，拍几个大学里的场景。"

当然，几个小镜头不可能真的找个大学拍。梁平很快找到地图堪探所的一幢旧楼，冒充学校一景。

第二天，柳苇在家里化好妆，就被拉到这里在楼下来回的走，走三回，换一套衣服，从裙子到包到鞋到发型全换。

这幢楼是水泥建筑，但建得相当有年头了，一侧是红砖楼，更加有年头，另一侧是车库，对面是围墙，靠墙停了一排电动车，还有充电桩。

梁导经过王导的口口，现在非常喜欢利用角落，他不再一味追求高大上的场景。这是好事，说明梁导进化了。

他不但学会了王导的镜头语言，还学会了王导的节俭作风。

柳苇在围着水泥楼走的时候.看到红砖楼和围墙和电动车旁都有摄像组的工作人员在调机位，等她休息的时间才听梁导说，打算多找几个机位多拍几个镜头。

梁导∶"这多省事啊，对不对?你就出来这一趟，拍出四五个能用的镜头，也省得再跑其他地方了。"

对拍摄成本已经略有了解的柳苇马上发现梁导会省钱了!这省钱省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今天出来这一趟可真是太值了!

太会省钱的梁导也无师自通了压榨演员。

柳苇从早上拍到晚上，足足拍了十二个小时，虽然有唐希和孔泽兰的双重保护让她中间得已休息了两小时，但最后躺在保姆车上的时候，她确实想把梁导再一次关到外面。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因为梁导说今天都这么晚了，干脆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来，别回别墅了，这样明天早上可以再拍一组清晨的镜头。

于是柳苇躲上车，让梁天南在外面挡人。梁天南被迫无奈，站在车门前抱住梁导往外拖。

梁导骂∶"你这是投敌啊，你忘了是谁让你跟苇苇的吗?那可是我的功劳啊，你爸妈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听我的，你是全忘了吗?你这不孝子!"

梁天南苦哈哈的说∶"叔，你也心疼心疼你侄子吧，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我现在就是个夹心饼啊，唉。"

梁导∶"那你就该听我的，快，去劝劝苇苇，今天就住酒店，别回别墅了，明天早上再来一镜，多省事啊，她今天也能早点休息，明天也不用赶来赶去的，我这都是为她好。"

梁天南不比梁导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但他身强力壮，年轻就是有力气，硬是把梁导拖开了。保姆车一看前面没人挡了，赶紧滑出车道，溜之大吉

保姆车里柳苇就在挡风玻璃前看着，一看成功跑了，立刻握拳大喊;"耶!我们吃火锅去!"唐希给梁天南打电话让他跟上来∶"苇苇说去吃火锅，你甩了梁导就赶紧过来吧。"

梁天南抱紧梁导直到保姆车开远才赶紧撒手，然后深鞠躬以示歉意。梁导飞起一脚。梁天南一扭腰躲开。梁导追着梁天南要揍他。梁天南绕着停车场开始跑。

梁导∶"你过来，你让我打一顿我就不生气了。"

梁天南没那么傻，他敢上来拦就是吃准了梁导不会真的生气，但他要是现在过去，梁导是真的敢打，那他就白挨打了。

梁天南离得远远的作揖∶"叔，叔，饶我一次。我知道错了。"梁导∶"你知道错了，你下次还敢!"这话说的真对。

梁天南状似犹豫了一下，痛快点头∶"这没办法啊，我是苇苇的人嘛，你就大人大量。"

两人对峙着。

梁天南拿出手机来看，说∶"苇苇说去吃火锅，叔，你跟我一起去吧，一饭泯恩仇啊。"梁平摇摇头，指着他，叹了口气，说∶"你去吧。我去催编剧，让他赶紧再写几幕出来，明天还要赶着拍呢。"

梁天南一听这是有正事，也放松了警惕，认为警报解除，他主动走近，恭维道∶"叔，你直是辛苦。"

梁平∶"二组的戏已经结束了，我的男主在何方啊?你这个选角导演名不符实，等开会时你看我怎么批你!"

梁天南立刻苦着脸，马上说∶"叔，我其实已经又挑了几个，就是都在外地，我也不知道咱们现在还要不要人，要是要人的话，我就让他们到北京来试镜了。主要是，我也不是很有信心这几个中有能用的。"

梁平∶"你小子的水平我是了解的，估计还是要全军覆没。不过先把人喊来我看看吧，万一能撞大运呢。"记仇的梁导趁梁天南不注意，一脚跺在他腿上。

梁天南被瑞了一个踉跄，人都傻了。

梁平∶"下回记住，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走了。"

跺完人，他又把人拉回来，梁天南都不敢让他拉了，走他身边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挨一脚。梁平给他拍拍，说∶"我打你是要维持导演的权威，不然谁都能跟我要无赖那怎么行?不过也就是你，我亲自处罚了，这事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梁天南第一次直面剧组里的这些弯弯绕，深觉自己又上了一课。他好奇的问∶"那要是别的演员也像苇苇似的让助理整你，你怎么办?"

梁平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是导演，我想整演员，还用费事?我能让他在这部电影里一个镜头都用不了，让他出镜就是出丑，你信不信。"

梁天南赶紧点头∶"我信，我信，叔，那苇苇这样，你不会放在心上吧?她不是有心的。"梁平叹气∶"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苇苇那能—样吗?别以为就陆旌喜欢她，路露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啊，我都拍了她三部电影了，我跟她是互相成就的。"

《武王传》让他成了著名商业导演，《夏日》让他脱胎换骨，《汪汪汪》假如成功，那就说明他不用巨星一样能拍出好片!

梁平∶"陆北旌那边还有一个电影呢，我为什么一天到晚耗在这里啊?当然是因为这部电影对我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