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 她也没办法再去做别的工作了，看剧本和挑男士演的事都暂时停了下来，路露也没再给她接新工作。

他说：“你最近只忙这一件事就行了。”

然后她就真的只忙这一件事了。

首先, 小排演结束不等于这个节目就安全了。春晚有真唱和假唱，但这个要看当时的舞台效果, 以及歌手的选择。

她这首是开场大合唱，是绝对不容许失败的。导演组们就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 先把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都预设好，再一一排出解决办法。

第一个问题肯定就是到时合唱的歌手中, 万一有人当场不能唱好呢，配音肯定要准备上啊。

所以就要先录一遍好的。

她去录音室录歌是录一整首, 但到时剪的时候肯定是只剪那一句。

陆北旌也去录了, 两人是分开录的，因为两人没有合唱一句, 只能各录各的。

陆北旌说：“他们到时会剪在一起的，拼一拼就行了。”

这也没完, 很快就到了第二次进小排演场的排练，这一次导演组提前给出要求：今天是要真唱的，要唱整首, 可能要唱上好几遍，中途不能休息不会放人去吃饭，大家要提前准备好等等。

柳苇和陆北旌就提前两个小时吃过饭也休息好了，到了排演厅就直接上场唱。

导演在开唱前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交待一遍。

导演：“唱的时候就直接唱, 唱错词或唱跑调都不要紧, 摔跤也不要紧，出什么问题都不要紧张，继续表演, 听明白没有？大家保持好状态啊。”

柳苇一听就懂了，这是她第一次拍电视剧《姜姬》时导演的要求，就是不管同场演员什么样，你只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位置待着说完自己的词就行。

果然大家一合唱，问题就层出不穷了。

有表演者走错位置挡了伴舞的路的，有伴舞和表演者撞在一起的，当然跑调什么的很正常了，抢拍子也很正常，记不住调没进去，或是进早了，都很正常。

一开始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唱错就真的停了，但导演组不管他，其他人也继续表演自己的，机器都开了不可能为他一个人停，最多就是不拍他了，摄像头一移开，他那个位置不入镜就行了，出什么错都不要紧。

第二遍就学乖了，还是有人出错，但出错的人就继续表演，唱成什么样不要紧，自己首先要镇定自若。

第三遍、第四遍，一直到这个厅该换下一个节目排演了，导演才喊停。

刚才出过错的都过来找人道歉，都很有礼貌。

重点：对着陆北旌道歉。

柳苇忍住笑，看陆北旌站在那里身边围着一堆人，他还端着他好前辈好明星的面孔，笑得平易近人。

也有对导演道歉的，导演组忙得脚下起飞，根本没空理这些小明星，笑呵呵的让工作人员把人给领出去了。

柳苇裹着羽绒服，拿着保温杯，也被唐希牵着出去了，回到化妆室换了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陆北旌也裹得像个大棉筒似的进来。

他是进来了才有空喝保温杯里放的热咖啡。

柳苇已经换过衣服了，现在就是等他换完大家一起走。

唐希问：“为什么要让你们唱那么多遍啊。”

柳苇参加过多次拍摄后已经明白了，她说：“为了防止直播过程中出现问题，拿现在拍的画面填空的。”

直播时不是一定会出问题，但十分有可能会出。直播大厅里挪个机位就行了，转播画面就需要临时有东西可以填，不能让观众发现有不对的地方，比如后半截为什么某个表演者直接失踪了——他可能是摔了个跤还没爬起来。

摔跤太正常了，表演大厅下面为了灯光效果，地板全是亚克力板，这种天气，又冷又热，结冰挂霜出水气都正常，滑一下就直接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劈个叉，观众可能会看得笑哈哈，导演组全体血压上升了。

所以现在拍多点画面存着，到时谁出问题就直接剪进去，保证直播画面完美。

本来以为就一遍排演完就只需要等着最后的大排演了，结果后面她又不得不去了几次小排演厅。

为什么呢？

因为开场大合唱里的表演者们……换人了。

换一个人重拍一次，换一个重拍一次。

可见位置争夺是多么的激烈。

争到最后，导演组先烦了，把陆北旌的位置往中间提，让她和他站中间唱，到时士镜头对着他俩，其他位置不固定的想怎么换人怎么换，反正在旁边，镜头少几个很正常。

去得多了，柳苇跟导演组的人也熟了。导演组不是这一个组，而是好几个组，什么小品、舞蹈、音乐表演等等，各个导演组都有自己的节目要排。

各种明星见得也多了，这才是明星大批发呢。

柳苇这种新出道的新人在这些明星前辈面前都是要认小的，她就去了以后总躲在化妆室里。

她能躲，陆北旌不能躲，他的名气大，出道早，等于他认识的熟人也多，这些人都需要去交际应酬。

陆北旌被问的最多的就是下一个项目。

《汪汪汪》是已经决定要拍了，导演士演基本都齐了，只剩下男士角现在还在天上飘着。

陆北旌也就实话实说，导演不能换，女士角不能换，男士角要演要试镜，不保过，投资钱已经够了，不接受投资了。

关于他的下一个项目？

陆北旌客气的说：“还在评估。”

就是没有。

他完成了两部电影，心满意足，现在是宁缺勿滥。

在这里仍然有人给他递本子，他也就客客气气的听一听，要是真有本子——不是说有本就是有本的，很多递过来说是有本要拍了，结果本子还在编剧的电脑里，可能只有一个名字，可能只有一个大纲，可能连大纲都没有。

真有本子递过来了，他也就看一看。

他看完，也让柳苇看，让她提提意见。

柳苇自己躲化妆室，让他自己去外面应酬，同为社恐，她有一点点愧疚之情，看本子时就很认真，提意见时也很认真。

但陆北旌不要她像写作业一样认真，就让她直接说。

陆北旌：“你就当你是个观众，是个网友，看到这样的电影简介，你看你想不想看。”

柳苇看着手上的两个本子陷入沉思。

第一个本子是悬疑片，很简单的人物关系，就是夫妻。妻子死了，丈夫是凶手。丈夫有个小三，两人商量好要杀妻骗保。中间省去一些无意义的内容，结局是妻子没有死，妻子发现丈夫想杀她就逃走了，结尾时回来了，夫妻双方去和平的领了离婚证，妻子说祝你幸福，丈夫扔掉离婚证去追妻子了。

柳苇：“……”

她有一句垃*不知能不能讲。

她觉得这个本子她的同学也能写出来。很明显，拿夫妻小三这种吸引眼球的东西出来就是因为它吸引眼球，但这在不成熟的学生身上很正常，放在职业编剧身上就不正常了。她怀疑这根本不是职业编剧的作品，而是投资人亲自下场写的吧。

而且，悬疑。一听就是三流烂片预定。

再加上结尾，回归家庭的戏码——能不能不要强*观众啊。

第二个也是悬疑片——她怀疑最近悬疑元素是骗投资人的新流量密码。

这个是古装悬疑。

皇帝死了，结果从后宫到前朝没人觉得不对，全都顺顺利利的让太子继位换新皇帝了，好像没一个人伤心难过。

结果皇帝不是寿终正寝，他是被毒死的，但可能是皇后杀的，也可能是太子杀的，还可能是太监总管杀的，最后大臣也有可能杀皇帝。

最后，皇帝是自杀的。

柳苇：“…………………………”

她把第一个剧本略过，重点是第二个剧本的结尾：“皇帝为什么自杀？”

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后面没有内容了十分不想接受！

你不能在电影结尾处说皇帝自杀了就结束了啊。

陆北旌很平静：“他们说这是第二部的内容。”

这破本子还想拍第二部？

柳苇震惊的发现，陆北旌好像是有一点兴趣的！

她赶紧说：“你不会想拍这个烂本子吧。”

陆北旌很认真的问她：“你觉得不行是吗？哪里不好？”

柳苇更震惊了：“它哪里好？”

陆北旌沉思道：“我觉得它要是好好拍的话，是有可能是个好片的，会引人思考。”

柳苇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她迟疑道：“……呃，会吗。”

她要是在电影院看了这个电影，可能会激情写三百字小论文骂吧。

陆北旌反问她：“你觉得《武王传》哪里好？”

柳苇明白他的意思了，《武王传》的内核特别简单，但这么简单的内核竟然是一个上亿的大项目——她恐惧的发现影视圈拍大项目时，好像真的不会经过太多思考吗。

“但《武王传》是个正常的故事。这个不是。”她说。

陆北旌：“你觉得《武王传》正常？”正常到男士角色内核逻辑难产到整个项目差点完蛋。

柳苇：“可我觉得挺正常的啊。”爱情嘛，哪里不正常了，这不是历史幻想爱情电影吗，人物是真实的，内容是虚构的，看起来有美感又爽就行了。

陆北旌没有反驳她，因为这正是他与柳苇不同的地方。

他现在的眼光觉得《武王传》不是一个正常的本子，这个悬疑片反倒是一个正常的本子，因为里面的人物逻辑是可以成立的。

皇帝被毒死了，谁害了皇帝？又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这是可以深挖的，最后皇帝竟然是自杀的，这又可以再挖一下。

但他现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光了，连路露都不行，因为路露只会想办法把这个本子给运作到可以成功，却不会去挑这个本子的毛病。

梁平、王导……他身边的业内人士他都信不过。

只有柳苇，她是他身边在这个行业里的“生人”，她对这个行业还是一无所知的，她的眼光还没有被影响转化。

只有问她才行。

果然，她投了反对票，而且是完全没有一点折扣的反对，看她的样子，好像他是脑子有问题才想拍这个本子。

他跟她的差距在哪里。

他问：“你觉得这个本子有问题在哪里呢？”

柳苇：“哪都有问题啊，我不关心这个皇帝为什么死了，他已经死了啊，我对皇后太子也不感兴趣，对太监大臣也不感兴趣，整一部电影，最后皇帝是自杀的，那我看它干什么，它要是最后找出谁杀了皇帝，再解个谜说为什么杀皇帝，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反应，那大概也就是个普通水平吧，属于我特别闲，然后电影票9块9，我就去看的那种电影。”

她下了定论：“这个本子看起来就很沉闷很无聊。”

这天回去后，他把路露叫到家里来，把这个本子给他看。

路露看了说：“这里面的演员都请大腕，应该可以。”

陆北旌：“你觉得这部电影会好看吗？”

路露：“肯定好看啊，多请点明星，而且古装片一直有市场。”

陆北旌：“可是苇苇说这会是一个烂片，她觉得无聊。”

路露听了后，认真想了想，投降道：“我很久没看过电影了，最后一次认真看电影还是大学时，说真的，你让我说现在市面上的电影好不好看我都分析不出来，我最多能说出它的宣传啊运营啊好不好，影片内容好不好，我就真说不出来了。苇苇说难看？”

陆北旌：“她说电影票9块9，她又超级闲，她就去看。而且结尾还要改，要是直接上皇帝自杀的结尾，她就上网写小论文骂电影。”

路露笑起来，笑完，他认真想了想，说：“那就换个本子吧。”

做一个项目首先要看好它。现在柳苇投了反对票，陆北旌自己又没自信，路露在这方面是有点迷信的，他相信演员本身的判断远胜过自己的判断，陆北旌和柳苇现在都红了，两人都是有好运气的人，既然柳苇说不行，他也不愿意陆北旌冒风险。

陆北旌问：“她的男士角选好了吗？”

路露苦笑：“没有，现在正在向外面找人。还有韩国明星和归国明星递过来，不过我都给拒了。”

陆北旌：“让苇苇看看我的本子吧，让她来挑，看能不能挑到她喜欢的本子。”

路露愣了一下，没反对，只是问：“你现在这么相信她的眼光了？那要是挑的不好怎么办？”

陆北旌：“她挑出来，我们聊，我想看看她的着眼点在哪里，跟我现在的区别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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