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庞默默所说,他已经在走总部调往星疆部的程序，只差流程审批完毕，这张办公桌就彻底是他的了。

这趟来蜘蛛2号星几天,除了对接工作，就是手里新收的本子，给上指导掌眼。

“还可以。”上老头翻书如吹风,一晃眼,十本就看完了。

庞默默暗松口气。

每次给上青天审核文豪本,都是一场酷刑。早些年，庞默默刚进骑士团时，回回被上青天骂的狗血淋头，这两年不知是老人家累了还是自己长进了，评语客气了许多。

谁知，后面还有大喘气：

“——大致也就500%的盈利,不算高。”

上青天还给他。

庞默默一口气卡住：“……”

500%在中小公司算顶高的利润率了，但在骑士团就是中游偏下。

“上老师，最近真没好苗子啊。”他苦着脸说。

光脑一响,上青天摁掉，点头表示听见了,“赛博朋克不是最近火的吗？”

“怎么不试着去收本子？”

庞默默：“……您逗我,原版文豪开个头就丢那儿了，除了世界观模子,什么也看不出啊。”

上青天不置可否：“游戏版仿写的很多，你可以做个拼接本，集合五个或者十个热度高的片段——注意，别找好的，只找热度高的。”

庞默默立刻掏光脑做记录。

上青天：“这样一来,成品既可以说集各位文豪之大成，定高价，给版税时也能说文豪本人写的少、故事简单、没名气，随便压价。”

“利润很容易就能运作到10倍以上。”

庞默默：“……”

“大指导高明，我马上落实。”

上青天点头，光脑又嘀嘀叫起来，庞默默余光留意到是#赛博朋克续写#tag一直在提示更新。

“注意，不用在意质量，就找热度高的就行。”老头子摁掉光脑，又提醒一次。

庞默默礼貌询问：“请问为什么呢？”

上青天有些疲惫地揉太阳穴。

老人家的年纪在星际也算长寿了，这两年操持新星疆分部和行业改革，本就老橘皮的面容更加苍老，有时庞默默看着都心疼，心道这些大人物真是拿命在搏行业生存时间。

“每个文豪的文字都是不同的，你看不出吗？”

“那么多续写，没一个是原版文豪写的。”

庞默默有些惊讶。

“每个题材的开山之作一定要有做山脉骨架的觉悟，高远顶天，如此才有后续鸡零狗碎的容身之地，比如最近很火的香艳赛博朋克。这种类似衍生的东西借了原定世界观的壳子，部分会写些流俗内容，矮化原题材高度，这很难避免——”

“如果题材高度本身不够，矮着矮着就没有了。”

上青天缓缓说。

庞默默：“所以，您为什么不让选些有质量的续写？”

上青天：“因为原世界观还没起来——这座山只从雾里露出了一角。”

“我尊重原版文豪的创意，所以要选有热度的。”

“因为市场审美问题，大部分火的赛博朋克续写质量很水，他们的脑容量很难做到大范围拓展原版文豪的世界观——那么，对世界观的扭曲就比较少。”

“认真写的人就不一定了，他们真的会创造出许多原版文豪没写的东西。”

庞默默：“……这样不好吗？”

光脑又亮了，上青天第三次摁掉：

“非常好，但要分时候。”

“如果赛博朋克已经成稿，世界观健全，我绝不让你要三俗续写，那些东西打出来都浪费纸——但现在题材还在摸索，不适宜太有想法的人掺和进来。”

“我们要充分尊重第一位文豪的主动权，他们是幻想世界的创造者，有权力说一不二。”

庞默默：“……”

他再次从上青天身上感知到了魄力，老人家年轻时那一二十年的文豪经历，真的极大影响了一生。

整理完工作计划，向上青天打包票说一周内一定推出赛博拼合本后，老头子竟摇摇头：

“太慢了，三天内出来。”

庞默默牙酸：“太赶了吧。”

上青天神色不动，稳如磐石：“就三天。”

庞默默深吸一口气：“……”

“好的，我加班。”

“这么赶是为了什么呢？”

上青天不说话。

光脑界面再次亮了，新消息浮在上面，下头是屏幕关闭前上青天在看的新闻。

《天火告急！受害玩家集合投诉，申请hbs执行反诈骗商业法》

翻开内容一看，数十位从小宇宙逃出的玩家指责天火集团虐待公民，没有提供酣畅淋漓的游戏体验，反而利用文本逻辑和其他玩家逼迫他们在虚拟地球干活做工，索赔金额高达5亿。

然后，hbs受理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网友发觉到了这条快速发家致富的道路，纷纷拿出自己去了或者没去的小宇宙5000块预售发/票证明，叱责天火没有实现有效把控，闯闸事件频发，严重侵害了消费者权益。

一时间，天火索赔金额超过了2000亿。

上青天虽然不认为几千亿对天火算大事，但这名声难听至极，同为行业龙头，二者默契已久，银河大后方交给天火来守的眼下，上老头绝不会坐视事态无限发展。

赛博朋克因为含沙射影了星际ai成瘾问题，眼下炙手可热，只要文豪本推出够快，流量够高，一定能帮天火分担部分舆论压力，吸引网友目光——

毕竟，网络只有七秒记忆。

“没什么，”最终，上指导含糊说：“帮帮老对手而已。”

庞默默却一下子听懂了：“天火又有麻烦了？”

上青天：“……”

既然听懂了，他也不再隐瞒：“没错，那帮蠢蛋就有本事平路摔跤。”

庞默默嘎嘎发笑：“大指导，要不指点下柳园飞雪啊。”

“您应对舆论的本事可比对家掌门人强多了。”

上青天倒是想，他一点不介意指点对家扩张自己影响力这种事，稳赚不赔。

但他和柳园小姑娘（以他的年纪，看谁都是小伙子小姑娘）十几年交手经验看，人家不会接受的。

“我团和天火基因不同，合不在一处。”

“就像当初同时知道大麦哲伦云开拓成功，天火不为所动一样，不是一路人，现状斗而不破已经是极限了。”

庞默默有点摸不准上青天在说什么基因，但天火总有种独夫血勇之气，离得远了像明灯似的蛊惑人，靠的近了却要害怕被火烧死。

光脑又又又亮起来。

虚拟宇宙清清嗓子：【上青天指导，您订阅的赛博朋克续写更新了】

上青天嗯一声，并不点开：“看到了。”

虚拟宇宙：【……】

上青天信息权限高，他早知道铁训兰是原版文豪这事了，但眼下庞默默在，话就不能直说。

【我是说，原版更新了】

【就发在群英贴，新的片段二】

……

对天火的担忧同样发生在双子座文苑。

“天啊，这怎么办。”铁训兰大声抱怨，桌子对面坐着朱日和、徐宁天骄的全息人影，她把俩人拉过来，一个是想拉拔着给赛博朋克修修逻辑，一个是天火现役，想着打听下内部消息。

“我可不想刚签天火两个月，公司就要倒闭了。”

苗乐安哼着歌端上茶和蜜饯，明知全息人影吃不了，她还是上了三份。

“多谢苗学姐。”朱日和道谢。

徐宁天骄夸张地扇扇味道：“天啊，好闻的茶香，苗乐安你等着，我一定找机会去你寝室住住，把你蜜饯吃光。”

“……”苗乐安乐呵呵表示马屁拍的很到位。

朱日和：“几千亿而已，不至于。”

铁训兰：“听听，‘而已’，多凡尔赛。”

徐宁天骄托腮，翻着铁训兰发来的稿件：“傻叉吗？你是不知道北河二年税收几万亿还是对银河帝国的面积没概念，几千亿真就连九牛一毛都不算啊。”

铁训兰满脸事后快乐火的表情。

“大掌柜真有钱。”

“那是集体财产。”朱日和更正。

“——以及，现在放任舆论不管是为了后续反扑方便，至多数百人的官司，不会动摇天火。”

确实不会动摇。

但民潮如决堤，虚拟宇宙各大版都在骂天火将玩家当猪狗、随意做实验，全然不顾知情权和公民生命安全。

铁训兰：“告天火的玩家，是真被骗了吗？”

朱日和把眼神从赛博朋克片段二里□□：“不是。”

“或者说，他们的不知情是比较特殊的。”

“326人，无一例外，都是闯闸玩家，并非真实缴纳5000万全款的正规用户。”

“所以，正规用户才能看到的权责说明和细节文豪本介绍，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铁训兰静了半晌，发出干笑。

好家伙，虚拟地球残酷变态的玩法，他们都不知道，就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跳了进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这层‘没交钱闯闸’的罪过在，hbs不会判赢的。”

朱日和点头：“所以官司重点在精神损害索赔，不敢真的告天火欺骗。”

见铁训兰神色难言，他又道：

“不必可怜他们，言必行行必果，当时天火开放总二期的时间正值ai成瘾舆论成山，稍微动下脑子就该知道，小宇宙计划不可能是过去那种‘你好我好’的精神鸦片。”那种火山口，再敢推娇惯人类精神的本子，天火是想被邮寄炸/弹威胁吗？

“他们因为不敢承受星际舆论对ai上瘾的唾骂，害怕再玩不了文豪本，所以一股脑扎进了小宇宙计划，追寻想象中的桃源——”

“说实话，对他们这种行为的评价，除了蠢，我想不到其他。”

我倒没可怜他们，铁训兰不吭声，徐宁天骄就开始嘘他：“嘿，嘿，冒头了啊，你邪恶的精英主义。”

朱日和毫不客气回怼：“心向群众并不意味着要娇惯群众的劣根性。”

“精英也不是群众的对立面，如果天火真有骑士团的精英风气，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被人讨要数千亿的地步。”

——而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用舆论把自己包装成银河第一大好人。

徐宁天骄：“你——”

“好好好，”看俩人又要吵起来，铁训兰赶紧拉架：“二位稍安勿躁，喝茶喝茶。”

朱日和、徐宁天骄：“喝不着。”

铁训兰：“额，那学长你多讲讲，到底天火打算怎么应对？”

舆论是个不真刀真枪却处处见血的东西。

天火集团既然负责了银河老区的善后工作，就不能不顾名声，这方面骑士团明显占便宜，大麦哲伦云虽说移民多，但总归是新市场，什么都能重头再来——至少老账不会记在新账本上。

朱日和不答话：“赛博朋克叫什么名字想好没？”

铁训兰：“暂时没想好。”

朱日和：“……”

“希望你认真对待新题材。”

“我可认真了，不信你问乐安，我憋寝室三天都在写。”

“三天就写了三千字？你是懒驴拉磨屎尿多呢。”

“天骄学姐，你也不向着我！”

徐宁天骄一阵大笑：“不如叫《我是谁》好了。”

“反正，我看你也挺想在k的人类、ai身份间横跳的。”

铁训兰想了会，发觉还行：“好呀，我都可以！”

朱日和又翻了两页，也点点头：“名字虽然土，但比较切题。”

徐宁天骄一拍桌子：“你才土你全家都土！”

铁训兰：“学长别转移话题，天火的应对手段是不方便正面回答吗？”

朱日和嘴角一抽。

她竟然没被绕过去。

“我不负责舆情管控，所以，在只是猜测的情况下，不方便透露集团内务。”

铁训兰耍赖：“那，我九月就入职天火也不行吗？”

徐宁天骄被她撒娇的模样恶心到发抖，铁训兰作势拍她，被她敏捷躲开。

朱日和好奇看她：“能问下，你这么原因是什么吗？”

铁训兰：“因为眼下行业斗法和赛博朋克太像了。”

“极高的科技水平，极低的生存质量——当然，咱们银河应该叫极低的精神生存。”

“也许会有灵感。”

这个理由说服了朱日和。

“也许是实效论证吧。”他模糊不清地回答。

“既喊出口了银河最强精神症疗效，那——只要有疗效，医事法律判罚就会偏向天火。”

果不其然，当天，在上青天和庞默默草草读了遍《我是谁》片段二、决定下潜文豪本体验一把时，收到了天火集团的最新消息。

【今日下午15:02分，天火集团状告部分闯闸玩家过度使用全息资源，要求赔偿付清5000万全款，并申请hbs对被告启动全套精神测试，以证明小宇宙计划对精神症有足够疗效】

【同时，游戏版所有高热度□□贴被天火‘锚定’，判决不公布前，拒绝删除、撤下或修改，用作证据留存】

各版舆论哗然。

庞默默：“……”

旁边上青天轻轻笑了两声。

“我当小飞雪任嘲不还手，真做慈善呢。”

“原来在这儿等着。”

舆论积蓄有个厚积薄发的过程，天火现在的招数便是他骂任他骂，骂多了自然逆反，我在负面舆论抵达峰值的一刻，申请hbs检测，以ai巨神给出的证明为反击证据，将所有舆情热度收割殆尽、口碑顷刻逆转——

你不是说我高价割韭菜吗？

定价你情我愿，现在是你5000块占我5000万全息资源的便宜，敢告我我就让你还4999万五千块。

你不是说我诈骗、残害消费者吗？

可我说到做到，精神症治疗确实有效。医事法律有云，凡以治病救人为目的产生的轻度伤害行为，可不予追究——人类社会多少年了，治病哪有不受罪的？

犯蠢的是谁？

反正不是现在“楚楚可怜又坚强善良”的小白花天火。

庞默默沉默看上青天大指导越笑越大声，没忍住提醒他：

“上老师，别笑了。”

“你机械眼球没装牢，再笑蹦出来了。”

下本子就抽中男一号的上·k·青天：“……”

他咳嗽一声，把眼球摁回去，左右看看。

“庞默默，你人呢？”

商量好一起试把片段二，难道你甩了我，自己去做场外指导了？

庞默默再次沉默了，片刻后憋屈的说：

“我在您的娇臀底下。”

k青天：“？？？”

他一抬屁股，底下正是歌姬ai鼻歪眼斜的人脸。

铁丝钢条正从她眼睛鼻孔往外戳着，血迹斑斑，脸皮掉了一半，嘴唇全被扯烂了，露出惨白牙齿和下方的金属牙床，张嘴说话间，一股铜锈烂铁味弥漫开来。

“天啊。”上青天捧起头颅，端详着。

头颅发出庞默默故作娇羞的声音：“我长的美吗？”

上青天：“……”可太美了，老头我隔夜饭差点被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