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朝着我的头,开枪

“嗯,打扰了。”

康斯旦丁尽量地把声音控制到与这寂静的地下室一致的程度。

这样,就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不会打扰到这位苦行僧似的杀手老师。

这不是谄媚奉承,而是一种教养。

康斯旦丁与生俱来的教养,绅士风度。

“过来吧。”

老者似乎感受到康斯旦丁的别有用心,淡淡说着。

“谢谢。”

康斯旦丁说着,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走到中央位置。

“康斯旦丁·乔万宁?”

老武士睁开了双目。

这双老目没有世俗那般势利小人的犀利,也没有沉迷权利财富女色的浑浊,而是一种罕见的,如同在山之泉的清澈干净。

康斯旦丁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深处佩服。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要求他人约束自己,很少有人自我苛求。

眼前的老武士,就不多见。

“是的,康斯旦丁·乔万宁。”

康斯旦丁一面说着,一面盘腿坐下,与老武士面对面。

只是,康斯旦丁一说话,煤油灯的光芒就随着气流扑朔。

而老武士开口,煤油灯静如处子。

“弗莱米尼让你来的?”

老武士没有告诉康斯旦丁自己的名字,而是在观察着康斯旦丁,又把眼光停滞在康斯旦丁已经断去的手臂之处。

“卡斯丹特这么说,我想,应该是。”

康斯旦丁只能这么回答,不需要一吐为快,也不需要一倾而尽。

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往往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言简意赅才是一个人能力表达最佳的标志。

不过,谈话需要辨别对象,不可一概而论,俗辄俗,雅辄雅,简直辄简直,啰嗦辄啰嗦,虚伪辄虚伪,正实辄正实,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

老武士平静地轻嗯一声,似乎认同这个说法。

一时之间,地下室又归于沉寂。

康斯旦丁欲要看看这位杀手老师,怎么教,又教什么,才能弥补失去一支手的优势。

沉默了半个小时后。

老武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才开口:

“康斯旦丁·乔万宁,是吗?”

康斯旦丁点头肯定,又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是苦修,是吗?”

康斯旦丁没有直接说“你是极简主义者”或“你是苦行主义者”,这有些冒犯。

见到康斯旦丁有些好奇,又不直接开口,老武士却如康斯旦丁所愿,满足康斯旦丁的好奇心。

老武士告诉康斯旦丁。

这也可以含纳苦修,又不含纳在内。

其实,它真正的名称是舍身本我。

舍去外在假相,破除内在的执着,这是舍身。

之后,自然而然于不悲不喜,不忧不惧,不贪不念,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黑不白,不垢不净,达到觉悟的境界。

这才是真正的我。

这个境界,不是装模作样,也不是有力有心克制,而是一个自然而然。

康斯旦丁又问,这是四国国的武士道?

老武士摇摇头,说,这不是。这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我是在梦里去过,并从那里学来。

康斯旦丁面对这个答案,暗暗称奇。

老武士如同老师一般,继续给康斯旦丁讲解:

那个梦啊,仅仅去过一次。

那个地方,跟四国国,跟蓝人的故乡有些相似,但不尽然相同。

那里的人,温文尔雅,相逢见面都是天性的笑容。

那里没有等级三六九之分,没有财富贫富之别,没有权利大小之区,没有面貌美丑之分,仅仅和而不同,求同存异。

我在那里拜了一位为师,我的老师倾尽全力地毓育我。

是的,在那里,不能用德高望重这个词汇,不能。

那里没有这些词汇,贬义词,褒义词,都没有。

只有中性词。

嗯,有些想念我的老师——

康斯旦丁对于这个梦境,只能当故事来听,这太过于梦幻了。

但老武士已然把他梦中老师教的,实践了。

这才是眼前这位武士的可怕之处。

四国国的武士,的确很让人敬畏,尤其眼前这位。

他们认定的东西,不会为旁边的言语所动摇。

他们专一,为之努力。

康斯旦丁不由地望着老武士。

老武士一脸平静,说着这些话,好像不是在说一个梦话,而是一个真实的话。

老武士的表情满是对老师的尊敬与想念。

看样子,老武士认可他梦里的老师。

老武士跟四国国的大多武士一样,乐意学习,不耻下问,尊师重道。

这才是四国国最可怕的地方。

康斯旦丁浮想联翩到那几位尾蕉叶八郎,有医生,有武士,但他们给人一种让人嫉妒又害怕的品质:好学,尊师。

为师的,重德。

为学生的,尊师。

康斯旦丁忽地相信,四国国会独立自主,会摆脱新里徳帝国的统治。

康斯旦丁的眼光从老武士到了尾蕉叶八郎,又从尾蕉叶八郎到了老武士。

而说到这些,老武士又跟康斯旦丁谈起了其他的。

康斯旦丁并不着急,也乐意当一位倾听者。

康斯旦丁相信,老武士不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老武士娓娓道来。

一件再平淡无奇的事,做到它最好的程度,用心一也,便是无悔吾心。

这也称之为“道”。

插花称花道。

喝茶称茶道。

射箭称箭道。

武士修行,称为武士道。

武士的生命伴侣,武士刀。

武士刀,不可让它受辱。

武士亦同武士刀一样,不可受辱。

什么是受辱。

受辱,便是畏惧退缩。

一个武士,一旦产生畏惧之心,他的武士道便彻底的崩坏。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武士便是勇者。

一往直前,武士才是活着,武士刀才是有生命的,道才存在。

武士刀,有使用一把,有使用两把,有使用三把。

“一把,称之为一刀流!”

老武士霎时出手,抽出一把长刀在右手。

长刀暗然闪着寒光。

“两把,双刀流。”

俶尔。

第二把长刀在老武士的左手。

“三把,三刀流!”

不知什么时候。

一把短刀在老武士嘴中。

老武士眼睛一闭,猛地再开,沉道:“三刀流,三千世界。”

忽地,煤油灯熄灭。

暗暗然一会儿。

噗嗤噗嗤。

煤油灯又明亮了起来。

康斯旦丁整个人已经进入朦朦胧胧的世界,双眼似乎放出白色光芒。

老武士又把三把武士刀,归回原位,不骄不躁地说:

“拔出你的枪。”

康斯旦丁觉得莫明其妙,还是按照老武士的话,取出手枪。

康斯旦丁看了一下,那把短刀,已经知道,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就是弗莱米尼教授的目的。

“朝着我的头,开枪!”

不知何时,老武士又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道。

康斯旦丁已经见识了老武士的厉害之处,并没有质疑,而是带着期待的心理,慢慢地举起手枪。

手枪冰冷的黑窟窿,毫厘不爽地对着老武士额头的正中间。

慢慢地。

康斯旦丁的手指,极其冷静地扣动扳机。

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