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分家

高氏脸色不太好看, 昨天裴母突然晕倒,请大夫看病的银子还是裴森出的,只是拿了几副药,就快二两银子了。

今个裴母又打算把裴林和裴芙送进学堂, 这一年下来的束脩, 得多少银子啊!

眼看自己男人要答应, 高氏抢在前头道:“娘,三弟和芙儿都过了读书的年纪了, 用不着让他们去学堂。”

“读书识字, 不管多大的年纪, 都能去学堂。”裴母看向高氏,“我是来和你们商量的,要是林儿、芙儿都同意, 你们也同意,那就不用多说什么。要是你们不同意,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婆子听听!”

高氏当然不同意,但她嘴上道:“娘, 能让下边的弟弟妹妹多识几个字, 这自然是好事。只是, 咱们家的银子够用吗?”

“这几年供二弟读书, 可花了不少银子了。前段时间二弟娶妻, 光那聘礼也要好几十两。大郎辛辛苦苦当木匠赚的钱,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咱们家里还有多余的银钱供林儿、芙儿去学堂吗?”

高氏的为人,裴母清楚,高氏哪里是担心有没有余钱, 她是嫌弃裴渡花销太大!

裴母面无表情,“行,既然你提到了,我就给你掰扯清楚。”

“渡儿娶妻之前我就给你们说过,除了那十两聘银是我拿给阿纾的,其余的,都是渡儿自己的银子,没用家里一分钱。至于渡儿这几年读书的花销,在镇上学堂的时候,他经常抄书,去了县学,他更是常往家里买东西,你平时吃的点心,都是渡儿买回来的。他花家里什么银子了?”

“至于大郎当木匠赚的钱,每个月也只拿出来两百文交给我,就连这两百文,也没用到我自个身上,怕是还不够你和大郎一个月的饭钱!”

“ 你里有多少余钱,我只能说,余钱不多,但是,把芙儿和林儿送去学堂读书,我是不会花你和大郎的钱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高氏尴尬地笑了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二弟,还是三弟和芙儿,我又不怕他们花家里的钱。”

裴母问道:“ 你不怕他们花家里的钱,那你也同意我把芙儿和林儿送去镇上学堂了?”

高氏低下头,裴母把裴渡送去读书的时候,她不仅没说一句反驳的话,她还很是支持。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读书能考取功名,能赚大银子。若裴渡有了造化,她和裴森也能跟着沾光。

可谁都没料到,裴渡从军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几年供他读书花的钱,全打水漂了。

裴渡有天赋,供他读书和做生意一样,提前投进去些银子,日后会有回报。

可裴林,不是裴渡的亲兄弟,脑子随了裴森和他亲爹,只会下河摸鱼,上山爬树,不是读书的料子。

至于裴芙,一个姑娘家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读书又有什么用?

把裴林和裴芙送去学堂,纯属浪费银子。

“娘,就算你手里还有些余钱,可二弟不在家,万一他三五年才回来,您又把两个孩子送去了学堂,这不是坐吃山空吗?”高氏一副为整个裴家着想的口吻,“现在世道这么乱,手里有银子才是最重要的。你要真想把两个孩子送去学堂,我觉得让林儿一个人去就行。”

裴母和高氏的争执,喻纾一直没掺合,可听到这话,她不由得看向高氏。

裴渡曾说她嫁进裴家,可能要多费些心。现在看来,这话没说错。

有高氏这么一个大嫂在,想来裴家也不尽是些消停安静的日子。

桌子上的裴芙鼓了鼓嘴,虽然她不是一定要去学堂读书,可高氏的话,她可不乐意听。

裴芙不高兴,“大嫂,我为什么不能去学堂?二嫂都去学堂读过书呢!”

“你一个姑娘家,早晚都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高氏不以为意,“女子无才便是德,有这么些闲时间,你好好练女红,学做饭,到了夫家才不会被嫌弃。”

“还有你二嫂,她是在学堂读了几年书,不还是从学堂退学了!”

喻纾皱了皱眉,听不下去了,“大嫂,既然无才便是德,那些大男人怎么不待在家相夫教子呢?”

“他们为何要去读书识字?是他们脑子抽了,还是他们愚不可及故意给自己找罪受?”

高氏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

喻纾又出了声,“我再问大嫂一句,如果有一个读书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大嫂可会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拒绝?”

高氏脸上挂不住,哪个女孩子没羡慕过别人能去学堂读书。

她小的时候,她们家穷的连口饭都吃不上,每次去镇上,看到学堂门口那些衣着干净的学子,她都羡慕得不行。

可是,年龄越长越大,她就不再想着读书了,村里的女子都和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大家都这么过来了。

嫁一个好人家才是最重要的,去读书有什么用,是能考取功名,还是能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高氏嘴皮子翕动,“阿纾,我知道你读过几年书,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挤兑我,这么看不起我。”

喻纾觉得好笑,就连周氏那种人,也从来不会说读书无用的话。

她语气一如既往,“大嫂,看不起你的,不是我,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觉得看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你!”没料到喻纾这么不给她面子,高氏沉了沉脸,只觉得难堪。

“行了。”裴大郎裴森粗声道,“你少说几句话,林儿去读书,芙儿也去。”

自己男人也不站在她这边,高氏心里委屈,她红着眼眶,看向喻纾,“ 我还不是心疼咱们家的银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你是二弟花了许多银子娶进门的媳妇,而我嫁给大郎的时候,只有六两聘银,不说那十二抬聘礼了,我连身新衣裳都没有。你在这个家里,腰杆子挺的就是比我直,说话就是比我有底气。行,以后我什么都不说了!”

说完话,高氏哭着跑出屋子。

喻纾一愣,怎么哭上了?

她想追过去,裴母拦着她,“阿纾,不用,由她去,咱们继续吃饭。”

裴大郎拿着筷子,却没了食欲,他朝院门口看了看,又偷偷看了裴母一眼。

裴母自然注意到了裴森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裴母道:“你要是不想吃饭,那你就去把你媳妇儿找回来。”

裴大郎连忙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等裴森出去,裴林道:“娘,干脆我就不去学堂了,为了我,让大嫂不高兴,不值得!”

裴芙低着头,“娘,我也是,我还是在家练刺绣吧,不用去读书的。”

裴母心里叹口气,都是家里穷闹的,“过几天再说吧,先吃饭。”

用过膳,喻纾去灶房刷碗,她还给裴森和高氏留了些饭菜在锅里。

炉子上的药汤熬好后,她进屋给裴母送去,“娘,该喝药了。”

裴母接过药碗,放到一旁,“阿纾,你大嫂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喻纾“嗯”了一声。

“关于聘礼的事,我就知道你大嫂会不高兴。”裴母揉了揉眉心,“当时,高家穷得都吃不上饭了,别说六两聘银,就是给高家几袋粮食,他们都愿意把高氏嫁出去。”

“高家人还真是这么做的,就为了几口吃的,要把你大嫂嫁给他们村一个会打人的老头子,是你大哥去他们村给人打衣柜,和你大嫂看对了眼,回到家让我去提亲。

“高家家里穷不说,高家人也不是好相处的,拿了聘礼,没给你大嫂一个铜板,也没有陪嫁。我寻思要是给的聘礼太多,最后倒是便宜了高家人。所以,明面上只给了六两银子,等你大嫂嫁进门,我又给她买了个银镯子,这也要好几两银子。”

“在云水村,娶一个新媳妇儿,愿意掏十两银子的都不多,大多也就是六两、八两聘银。那个时候,渡儿也还没有去县学读书,家里实在没有多少积蓄,让我拿二十两三十两给高氏,我也拿不出来。”

“至于她说和大郎成亲的时候没有新衣裳穿,这可是冤枉我了。我给她做了好几身新衣裳,她没穿过一次,回门的时候,带回去给她娘家弟妹了。”

喻纾脸上露出微微诧异,高氏竟然把衣裳带回娘家了!

这种做法,确定太不应该。

提起这件事裴母心里就堵得慌,“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至于你的聘礼,我自认也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只有那十两银子是我给你的,剩下的,都是渡儿自己的银子。我总不能自己拿不出来银子,还不让渡儿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吧!”

“娘,您的难处我都知道。”喻纾笑了笑,“大嫂说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关于聘礼,坦白讲,我也理解大嫂的心情,人都有攀比心,如果是我处在大嫂的位置上,我可能心里也会有一点儿不高兴。”

裴母慈和地道:“可我也知道,便是你不高兴,也不会嫉妒别人,更不会当众说出来给人难堪!”

“高家家境不行,你大嫂就总觉得咱们看不起她,她就是这种性子,爱钻牛角尖。既然咱们成了一家人,麻烦你容忍包涵她一些。”

喻纾点点头,“好。”

裴森追出去,“二弟去从军了,留阿纾一个人在家,她多不容易!你身为大嫂,别这么让人下不来台。”

“是她不给我面子,不是我不给她面子。”高氏脸色铁青,“你不会真的想让林儿个芙儿去学堂读书吧?”

裴森不明白,“他们去学堂,究竟是碍着你什么事了?”

高氏冷哼一声,“他们没碍着我的事,碍着我攒银子了。供二弟一个读书人还不够,这还准备让咱们供几个读书人啊!林儿是你的亲兄弟,让他去读书,我没话说,可芙儿一个女孩子,有读书的必要吗?”

“娘就是上了年纪,脑子不清楚,有那么些银子,多买几亩地,或是去镇上开个铺子做生意,不比读书赚得多?”

“头发长见识短!”裴森气得不行,“要是天下人都是你这么个想法,大家都别读书了!哪个人不比你聪明!读书,对林儿和芙儿有好处的。”

高氏不这么认为,“对他们有好处还是没好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等他们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还得多少年了,我是看不到什么希望,我宁愿多攒些银子,心里也不慌。”

“咱们成亲一年多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等有了孩子,手里没银子可不行,我不管,你得为咱们俩的小家打算。”

裴渡去了边关从军,眼下是指望不上了,裴林和裴芙,也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

如果不分家,裴林、裴芙平日要用的银子,有还得让他们出。尤其裴林是自己男人的亲兄弟,裴大郎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加上裴母年纪大了,看一次病就要花近二两银子。裴大郎辛辛苦苦做一个月的木活,也才赚五六百文,继续下去,他们手里都攒不到什么银子。

因着腿脚有问题,干不成重活,也赚不到太多银子,裴大郎一直对高氏有歉疚,他好声好气地道:“你想让我怎么为咱们的小家打算?”

高氏早就想好了,“我能不知道读书有好处吗?等咱们有了孩子,我也想把咱们的孩子送去读书,我还想去镇上开铺子做生意。总不能你当一辈子的木匠,等你年纪大了,你还能干得动吗?所以,咱们得分家攒银子!”

裴森立即道:“不行。”

高氏瞪着他,“不行也得行,只有分了家,咱们才能攒下银子。”

裴森闷声道:“就是我同意,娘也不会同意咱们分家的。”

高氏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是不是个男人,她又不是你亲娘,你坚持要分家,她能不同意吗?”

“她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学堂读书,让你整天在家里忙来忙去出苦力!”

裴森忍不住辩解,“娘也不是不让我去学堂,是我脑子太笨。”

“ 一年读书不成,那就读两年,两年不成,那就读三年,我就不信考不上一个秀才!”高氏不信邪,“说白了,她就是对你不舍得、不上心。”

“我不管,我就要分家。二弟走了,要供三弟和小妹读书,等他们结婚了,不会咱们还要供他们的孩子读书吧?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回娘家去。”

说完这话,高氏头也不回,朝高家庄的方向走去。

她了解裴大郎,只有把他逼急了,他才会去向裴母提分家的事情。

接下来几天,高家都没回来云水村。裴森坐不住,跑到了高家。

高氏的娘亲和弟妹,逮着他好好骂了他一顿,说他故意欺负高氏,要是不分家,就不让高氏回去裴家。

临走前,高氏的娘又把裴森身上的银子全要走了。

裴森连口热汤都没喝上,走了十几里路,摸黑走了回去。

他和高氏去年才成亲,正是感情正浓的时候,没能把高氏接回来,裴森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高氏要分家,说起来也是在为他着想。

一面是他的妻子,一面是裴母,把他挤在中间,等着他做选择。

裴大郎煎熬几天,终于忍不下去了,找到裴母,支支吾吾提了分家的事情。

陡然听到分家的消息,裴母一口气没吸上来,心口闷了一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的意思?”

“娘,是我的意思。”裴森低着头,“ 我成亲了,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一家人总住在一起不是回事儿。还有,高氏常惹您生气,分了家,您心情也能舒畅些。

“该孝敬您的,我都会孝敬您的,每个月还给您银子,分了家,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和没分家的时候一样。”

裴母本就身子不太舒服,她心口一阵接一阵的疼,裴母深吸一口气,“既然一样,你还闹着要分什么家?”

裴森急忙开口,“娘,您就答应吧!不然高氏不会回来的,她要和儿子和离!”

听这么一说,裴母更气了,“她为了分家,闹着要和你和离!你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骑到头上,你可真有本事!”

“渡儿离开家才几天,阿纾是新嫁娘,我这么个老婆子,上了年纪,林儿和芙儿年纪还小,家里连个能扛事的男人都没有,你就要闹着分家?”

裴母忍着心口的疼,“我问你,分了家,你们住哪里?”

想起高氏的话,裴森道:“我和高氏本就在西厢房住,她说了,考虑到还要照顾您,分家,但是不离家。

“我是老大,等您上了年纪,肯定是要跟着我的,我们还住在西厢房,也比较方便。您要是不想见到我们,那先用砖头垒一堵墙。过几年,林儿和芙儿等成亲了,再把那堵墙拆掉。”

裴母抑制着怒火,“那阿纾呢?她住在哪儿?”

裴森:“到时候二弟回来了,二弟是读书人,肯定不会待在云水村的,他和二弟妹会去外边住。”

裴母气笑了,面上满是失望,“ 大郎,娘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打细算了!”

“分家不离家?”裴母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笑的说法,“家里本就住不下太多人,过几年林儿成亲了,会去外边盖房子,那时候芙儿也嫁人了,不在家。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们分了家,也要留在家里!把那堵墙拆掉,说起来是为了照顾我,其实你们不还是想要这座房子吗?”

“咱们家是外来人,眼下渡儿不在家,你闹着要分家,你有为我、为阿纾、为下面的弟弟妹妹考虑过吗?”

裴母一通指责,裴森黝黑的一张脸通红,“娘,这是…这是高氏的想法,儿子也…也不想的。”

看到他这个样子,裴母气不打一处来,脑袋也疼了起来。

裴母心口和眉头疼得厉害,有气无力地喊道:“阿纾。”

听到声音,喻纾从外面进来,还没到裴母身边,只见裴母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又是一通忙碌,请了大夫,熬了药,这次到了晚上,裴母才醒过来。

喻纾给她掖了掖被角,拿起药碗吹了吹,“娘,您感觉怎么样?”

裴母摇摇头,“要不是大郎他爹救了我一命,我还真不想管这件事,他要分家,便由他去。只是,高氏惯是个心眼儿不正脑子又蠢的,我猜她不只是闹着要分家这么简单,真分家了,大郎的银子也会被她拿回高家,救济她的娘家人。”

“大郎是个没主见的,高氏和高家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身子太弱,实在没有精神管这件事,娘想麻烦你,替娘管一管大郎和大郎媳妇。”

坦白讲,喻纾并不想插手。

但裴母的身子,也确实很虚弱,由着高氏和裴大郎闹腾,指不定裴母还要被气晕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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