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离开(四)

还未到魏家, 魏家大门外已经站了几个人,除了周氏,还有里正和里正的儿子。

喻纾走过去,“里正。”

里正扭头, “阿纾, 你怎么来了?”

里正眼底青黑一片, 看样子也是因着征兵的事情焦头烂额。

喻纾浅浅一笑,说起谎来, 很是像模像样, “巧合罢了, 我恰好经过这儿,看到这里围了人,便过来瞧一瞧。”

里正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是听到魏茂腿断了的消息,过来看他呢。”

周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里正的大儿子诉苦, 余光看到喻纾,她一下子哭不出来了。

巧合?一点儿也不巧吧!

看到喻纾,周氏就发怵, 不吭不响的, 喻纾就能反过来算计到他们魏家人头上。

喻纾赶在时候来到魏家, 她总觉得喻纾存着什么打算。

不过, 眼下周氏也顾不上想太多, 她又抹了一把泪, 对着里正道:“里正, 茂儿一整夜没休息,在堂屋里收拾去从军的行李,天没亮的时候他出去了一趟, 谁也没想到这就出了问题,他一脚踩空,从石阶上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腿,还吐了好几口血。”

魏家院子地势低平,怕下雨时地上有积水流进屋里,魏家堂屋前砌了八阶青石台阶。

若真是从这几阶石阶上滚下来,摔断腿也不是不可能。

里正看过去,只见石阶上染了一大块一大块的的血迹。

周氏哭着道:“里正,不是茂儿不想去从军,他现在这样子也没法去呀。”

“这我可做不了主,还得等李大人过来做决定。”里正捋了捋胡子,“待会儿要来的官差不止李大人一个,呼呼啦啦一群人站在站在屋里,挤的不行,你先把魏茂从屋里抬出来吧,省得触了那几位官爷的眉头。这院门口敞亮不说,出了什么事情,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清楚,也不至于说我偏袒了谁。”

里正这么一说,魏春来和周氏只能答应。

魏春来找了块门板,把魏茂从床上抬到院门口。

喻纾暗笑了一下,虽然里正让周氏把魏茂从屋里抬出来不是为了她,但这样子,却是方便了她。

和魏家断绝关系,她可不想再进去魏家的大门一步。像现在这样站在院子外面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岂不是正好?

魏茂躺在门板上,面色很是虚弱。

看到喻纾的那一刻,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表妹!”

表妹嘴上说着要和魏家断绝关系,可听到他摔断了腿,表妹第一时间来看望他,表妹心里是有他的。

喻纾懒洋洋扫他一眼,“你真的摔断腿了?”

“是。”魏茂目光闪烁一下,接着有气无力地道:“可有表妹你的看望和关心,我不会有事的。”

像是听到了笑话,喻纾忍不住笑出来,“别自作多情,我是来看热闹的!”

“幸亏早上我没吃早饭,不然看到你,吃的东西就要吐出来了!”

被喻纾这般毫不留情的下面子,魏茂脸色难堪起来,他咬着牙,忍不住道:“表妹,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有敌意,等裴渡去了边关,便是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他还能护着你吗?”

“咱们是表兄妹,只要你放下心结,我会好好疼你的!”

喻纾话里带着嘲讽,“听你这意思,你是确定自己不用去参军?”

魏茂古怪地笑了笑,“表妹,我还是那句话,你别为了裴渡,和我这个当表哥的翻脸。”

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可真不假 。

这下子,喻纾更加确定魏茂摔断腿是装的。

那就别怪她无情,说什么也不能让魏茂留在云水村。

不多时,李威还有其他几位官差就来了。

李威不耐烦地道:“ 发生了什么事?”

里正急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摔断了腿,又吐了几口血,看样子病的不轻,怕是伤到了身体里面。”

李威皱着眉头道:“可请大夫了?”

“请了请了。”周氏急忙道。

面对官差,她打心眼里惧怕,周氏低着头,生怕李威看出她在说谎,“陈大夫是镇上医馆的大夫,陈大夫也说茂儿伤得很严重,不仅仅是摔断腿这么简单,这身子里边出了问题,得好好养着才行!”

李威打量着魏茂,见他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白的像涂了面糊,嘴角还残留着血渍,右腿也被纱布缠着,十分虚弱,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李威看向陈大夫,“ 要养多久才行?”

“回大人的话,伤筋动骨还要修养一百天,他腿断了,又吐了血,一时半会可好不了!”

如果战情不十分紧急,把魏茂带上也无妨,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赶路,可现在形势急迫,带上他这种人反而影响行军速度。

“大人,民妇就这么一个儿子,茂儿昨天晚上还说要去从军报效国家,没想到今个就摔断了腿。他病得这么严重,还去行军打仗的话,怕是没到战场上就先没了命!陈大夫都说一时半会好不了,看来茂儿这是不能去从军了。还是说大人认识什么神医,可以尽快治好茂儿的病,好让他去从军!”

李威不耐地道:“我哪里认识什么神医?”

周氏拿着帕子擦擦泪,又急忙道:“那就没有人能治好茂儿的腿了,要不,求大人网开一面,让茂儿留在家里吧!”

一直没说话的喻纾,这时出了声,“谁说没有人能治好他的腿?”

在场之人不由得看向喻纾,周氏一僵,她攥在手里用来擦泪的帕子被拧成了一团,“阿纾,舅母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人呢?”

喻纾灿烂地笑了笑,“我啊!”

周氏:……

周氏要气死了,但她还不能表现出来,“阿纾,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舅母怎么不知道你会给人看病!”

“ 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能冤枉是我在胡说八道?”喻纾理正气壮地道。

周氏一口闷气藏在心里,“行,就当是舅母不知道,阿纾,那你说,你给谁看过病?”

喻纾还没回答,这时,一道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裴渡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我夫人自然给我看过病。”

喻纾惊讶了一瞬,裴渡怎么来了?

裴渡是和她心有灵犀吗?她没有把她的打算告诉裴渡,裴渡却替她圆了谎。

裴渡走过来,声音清和似玉,“ 前不久我身体不太舒服,就是阿纾给我针灸医治的。”

喻纾忍不住弯了弯眸子,她这个夫君,太上道了,甚是合她的心意。

“是啊,枝枝自幼身子弱,我常去医馆给她抓药,所以跟着医馆的大夫学了不少,会些医术。”

周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什么时候给裴渡看病了,我怎么知道?”

喻纾笑了笑,“就在前几天,我们是夫妻,舅母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周氏一噎,说不知一句反驳的话。

喻纾的翅膀,是越来越硬了。

周氏心里的闷气也越来越浓,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喻纾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要坏事了!

不等周氏说话,喻纾转而看向李威,“李大人,魏茂的病情是真是假,总不能只听信一人之言,朝廷征兵,是去击退外敌保家卫国的,每一个名额都很重要,不可轻易划掉。”

“不瞒大人,魏茂是我表哥,既然表哥急着上战场报效国家,那我要遂他的意才行。我医术不精,但也想替表哥医治一番。这一个人,腿伤的如何,有没有摔断腿,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李威风尘仆仆去到江平府,本想着能在府城休息几天,招够了从军的人就回去,没想到皇上又突然下旨,要在原有基础上再征兵三万。

这下可好,李威只在府城过了夜,第二天就骑马赶到了望平镇。

一连几日的疲惫加上征兵的压力,他顾不上仔细检查魏茂的病情,只想赶紧了事。

再者,李威也不认为农家人有这个胆子欺瞒他。

昨个他不过是挥了一鞭子,云水村那些闹事的人就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里正,也不敢说一句话。

除了昨天出声的那个少年,其他人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李威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把他当傻子,所以没怎么在意魏茂摔断腿的事情。

但面前这个小娘子说话轻轻柔柔,不疾不徐,很让人心生好感,又一心顾念着她的表哥,他答应了,也无妨。

李威道:“好。”

喻纾笑着道:“谢谢大人。”

她拿出一包东西,走到魏茂面前,“表哥,反正你腿也断了,就让我给你扎几针吧。”

魏茂惊恐地瞪直了眼睛,结巴道:“这…这…这是什么?”

喻纾眨眨眼睛,“用来针灸扎人的针啊,放心,不是绣花针。”

“我常去医馆,医馆的大夫都对我非常熟悉,有个老大夫想让我跟着他学医,他新得了一套金针,当时刚好我在医馆,他就把之前针灸的工具给了我。”喻纾笑了笑,“今个用在你身上倒是合适。”

看着那又长又细的银针,魏茂身子抖起来,“表妹,你别过来,你真的会医术吗?你知道扎哪个穴位吗?”

喻纾勾了勾唇,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当然不知道。”

“不过,扎你几针而已,你又死不了!”

喻纾拿出一根长针,接着,又换了一根。

魏茂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白着一张脸,“表妹,我觉得这是绣花针呢?”

喻纾一脸无辜地道:“可能是我拿错了,混入了绣花针在里边。”

她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实则拿了一根绣花针,随意扎在魏茂的腿上。

魏茂额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像鹌鹑似的,身子抖啊抖。

见他这样子,喻纾笑了笑,又拿起一根绣花针。

又长又粗的针还没扎到肉里,那股子疼痛魏茂已经感受到了。

疼,太疼了!

看样子喻纾不会停下来,可喻纾再来一针的话,他就要死了。

顾不上自己在装病,魏茂撒腿从床板上爬起来,叫起来,“我腿没断,不用扎针!”

见魏茂从地上爬了起来,“唰”的一下,周氏脸上没了血色。

完了,这下子是彻底完了!

李威脸色沉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征兵是朝廷的命令,违者杀无赦,你们竟然欺瞒本官,该死!”

魏春来、周氏、魏茂还有魏茵几人,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敢欺瞒大人,这其中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李威哼了一声,恶狠狠抽出腰间的鞭子,使劲朝魏茂挥去。

魏茂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被李威手中的鞭子甩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魏家人这么大胆子,李威可不会轻易放过,一人抽了十鞭。

这十鞭子,每一鞭打在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周氏为了让魏茂装病,那了不少银钱疏通那位陈大夫,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就是李威没有继续追究,否则,可不只是打几鞭子这么简单。

喻纾在不远处看着周氏、魏茂等人痛哭求饶,神色冷淡,她也是为了自保,怪就怪魏家人狠毒的心思太多。

若魏茂不对她说那些恶心的话,不对她做那些下流无耻的事情,不想着等裴渡离开了就来欺负她,她又何必这样做呢?

这时,裴渡薄唇轻启,“ 你早就发现魏茂是在装病?”

“是。”喻纾犹豫一下,点点头,“ 你怎么过来了?”

裴渡温声道:“芙儿说你拿了一包长针来了魏家,我想可能有事发生,便过来看一看。”

喻纾不由得笑起来,“芙儿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你就猜到了,你可真厉害!”

甩累了鞭子,李威把目光移到裴渡和喻纾身上。

这对小夫妻的长相,着实令李威吃了一惊,便是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和贵女,容貌也远不如裴渡和喻纾出众。

这两人,看着并不像是村子里的人!

李威觉得稀奇,走过来,“ 小娘子,多谢你揭穿了这家人的谎言,不然,出了纰漏,我也落不到好处。”

喻纾停止了和裴渡的对话,笑着道:“大人客气了。”

他只是疏忽了一次,就出了问题。李威摆摆手,“该谢还是要谢的,要是本官真的被他瞒了过去,以后这件事传了出来,本官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喻纾含笑道:“ 大人要谢的话,那就麻烦大人多多照顾我夫君,我夫君是读书人,整日提笔研磨,手无缚鸡之力,他去从军,我实在放心不下,劳烦大人多照拂我夫君几分。”

裴渡眉峰微扬,手无缚鸡之力?

在喻纾心里,他力气很小吗?

若不是要去从军,他倒是可以让喻纾知道他的力气是小,还是不小。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养眼,郎才女貌,李威朗声笑起来,“你们小夫妻倒是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