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程敛没指望丁聍会真的跟他道谢,过过嘴瘾而已。
他靠在吸烟区的墙边,一手抄兜,另一只夹根烟的手将烟重放回唇边,慢悠悠地抽着烟。
他轻吐着烟圈,烟雾朦胧中是丁聍纤瘦的背影。
程敛眼眸收了收,脑子里神使鬼差的闪过一句话,怪好看的。
“谢谢。”
程敛被丁聍这两个干瘪瘪的字激得回了神,他眸色一怔,一口烟呛入喉咙。
连续咳嗽了两声。
眼尾都给呛出了血色。
他听到了什么?丁聍给他道谢?
稀奇啊。
怼天怼地还怼他的丁聍,竟然真的跟他道谢了。
怎么?在大西北待了大半年,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皮肤晒伤不少,脾气也被磨了?
温阮从另一处楼梯下来,程敛落在丁聍身上的目光收了收。
贺宴辞有明文规定今儿谁都不允许抽烟,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程敛摁掉了烟蒂,跟温阮打了声招呼。
温阮挽着丁聍一起往前厅走去。
小奶黄被贺宴辞从楼上抱下来,他再没机会抱他。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你抱一会我抱一会。
先先厚厚跟在大人身边转悠转悠的,嚷嚷着一定要摸摸抱抱小奶黄的小手和小脸。
苏锦运没法子,将小奶黄抱了过来,满足先先厚厚的小小要求。
小奶黄很喜欢两位哥哥,看到先先厚厚,笑得很开心。
当然,小奶黄一点都不认生,谁都可以抱,不哭不闹的,一双好看的眼眸,好奇的看每一个人。
高兴了,他会吐泡泡,还会发出吐泡泡的声音,还会从嗦手指头。
别提多萌。
一群单身被心都被萌化了,这一刻对婚姻的恐惧又少了很多。
甚至认为结婚后,有这么一个小萌娃,没什么不好。
挺美满的。
“贺哥,你儿子和你性格不太像啊,他太萌了吧。”
“对呀,贺哥的儿子太会来事了,这样谁不喜欢啊。难怪贺老爷子四处炫耀,搁谁家有这么个开心果,还不得乐开了花儿。”
一群单身男女坐在一起研究一个小娃娃,“小奶黄五官很像贺哥,性格像大小姐多一点,特别像小时候的大小姐。”
“小奶黄长大了肯定比贺哥还要迷人,我都开始期待他长大后是什么样子,要不贺哥我们来个娃娃亲吧。”
“还娃娃亲呢,你先找到对象再说其他。”
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夸小奶黄的。
小奶黄确实太讨人喜欢,谁抱他,他都会伸出小手去先摸人家的脸,然后笑,口水‘吧嗒’流了下来,瞬间小嘴就扁了扁,要哭不哭的,别提多可爱。
太萌化人硬朗的心脏了,谁不喜欢啊。
贺宴辞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不发表言论,静静地听大家夸赞小奶黄,嘴角的笑容没消散过,春风满面。
大家你一下我一下的颠着小奶黄的小身子,小奶黄被颠得很舒服,发出‘咯咯’笑,声音别提多奶,多萌。
贺宴辞多少有些嫉妒,他的儿子,怎么能跟别人笑得这么开心。
他啧声说,“你们一个个都是单身,又没带孩子的经验,没个轻重的,别弄疼了他。”
温阮和丁聍过来正好听见贺宴辞的话,丁聍不由笑道,“你家贺总真是够够的,分明就是见不得小奶黄对人家笑。”
温阮小声跟丁聍说,“自从有了小奶黄,他一直这样。家里长辈要是把小奶黄逗得乐呵呵的,他都不乐意,都要酸几句。”
丁聍不可置信睁大眼眸。
原本前一秒还在其他人怀里笑得‘咯咯’的小奶黄,在看到温阮,立马就不想跟他们玩了,撒开小胳膊小腿隔空奔向温阮。
温阮双手接到小奶黄时,他兴奋地小胳膊小腿都在晃。
贺宴辞眉头紧蹙,“小奶黄,脚不许踹妈妈了。”
小奶黄身体健硕,一双脚劲道十足,温阮身子软,肌肤嫩,每回被他踹一下,她都要疼好久。
好几次,小奶黄晚上睡觉不老实,腿踹了温阮,严重点还会留下印子。
好一段时间都没能消除印子,贺宴辞心疼极了。
从那以后贺宴辞再也不让小奶黄睡温阮怀里,温阮怎么也不愿意小奶黄单独盖一床小被子。
最后贺宴辞想了个办法,他给小奶黄买了小睡袋,每晚踢温阮的问题,轻松解决。
“你凶他做什么,小奶黄能有多大劲她,是吧,小奶黄。”温阮冲贺宴辞嗔了声,稳妥妥的将小奶黄抱在怀里,小奶黄两只小手扒拉在温阮肩膀上,小脑袋依赖的贴在温阮身前。
温阮最喜欢小奶黄的小脑袋趴她怀,很依赖她,也最暖她心窝子。
小奶黄小小的脑袋贴在温阮怀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好奇的看着丁聍,像是在认她,对她充满探索。
丁聍伸手轻轻触碰小奶黄他的小脸,跟他打招呼。
小奶黄赶紧将小脸埋在温阮怀里,一会又好奇的偏头看丁聍。
丁聍再次用指腹触碰他软软的脸蛋儿。
小奶黄不给碰,又躲进温阮怀里,来回好几次,小奶黄‘咯咯’笑,完全是在跟丁聍玩。
丁聍从没发现原来小朋友可以这么可爱、好玩,她跟着小奶黄笑,眼里的淡然多了几分温度。
温阮见一大一小玩得太开心,问她,“聍聍,你要不要抱抱小奶黄?”
丁聍没接触过这么小的小孩子,想抱,又有点害怕,有些犹豫。
小奶黄在温阮怀里抬了抬小脑袋,眨了眨眼眸,一双小手对丁聍挥舞,小身子直接往丁聍怀里扑。
“急什么急,有了干妈,妈妈都不要了?”温阮笑着嘀咕。
丁聍没抱过小孩,不太会,很生疏,又很小心翼翼,偏偏小奶黄不是个安静的,在她怀里晃来晃去。
丁聍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生怕给摔了。
程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丁聍身边,他说,“你会不会抱小孩啊,你这样僵硬着身体,小奶黄会很不舒服,给我抱抱。”说着程敛伸手去丁聍怀里捞,“来,小奶黄,干爹抱抱。”
“......”
干爹!
她是小奶黄的干妈!
这个二百五不是摆明占她便宜吗?
丁聍等他一眼,不给,“你胡子那么扎人,别扎到小奶黄。”
“有吗?”程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一向注重个人仪态,每早都刮胡子,不应该啊。
除了——
在大西北困在沙漠那几天。
想到大西北,他想到了和丁聍待的那个狭隘的空间,丁聍扭头唇瓣蹭到他下巴的事。
所以,她说的‘胡子扎人’是指那次?
程敛眉尾微挑,唇角扬起几分。
程敛一句反问,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丁聍慌乱的将小奶黄交到程敛怀里,在一旁不做声了。
小奶黄被丁聍和程敛接手,温阮乐得轻松,她坐在贺宴辞单人沙发的扶手上,葱白柔软的手搭在贺宴辞肩上。
贺宴辞伸手握住温阮搭他肩上的手,拉到唇边,旁若无人的亲了口,浅声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昨晚都没怎么睡好。”
他还好意思说昨晚没睡好,昨晚他整个人都很过分,折腾了她一晚上。
自从怀小奶黄开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最近几个月她在坐月子的同时又在调理身子,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数都用不完。
在她身体方面贺宴辞比她紧张,忍得再难受,他都只是辛苦她的手。
前几天,她调理身子的药吃完了,身体去复查后,没什么问题了,他就开始连本带利的索取了。
昨晚就开始过分了。
两人太久没在一起,彼此都很想念。
都把控住,都贪吃了些。
但被他这样问,温阮多少不好意思,娇嗔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睡没睡好。原本我跟小奶黄睡得好好的,你非要将他抱下来,我也被吵醒了,那还能睡得着。”
贺宴辞薄唇抿笑,拿着温阮的手指把玩,他喜欢听温阮跟他抱怨时候,娇声娇气的,酥骨头。
程敛有模有样的抱着小奶黄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小奶黄在程敛怀里待了会,期初还挺好奇周围的,后来就开始找妈妈和爸爸。
小脑袋抬起来找了一会,没见爸爸妈妈。
哼哼唧唧的,在程敛的怀里开始不安分了。
小嘴撇了又撇,眼看就要掉金豆子了。
“哎呀,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哭,我现在就给你找爸妈去!”程敛赶紧把人抱了过来,还给温阮和贺宴辞。
小奶黄回到温阮怀里,马上雨过天晴,小小的腿踩在温阮腿上,两只小胳膊分别搂住爸爸和妈妈的,那小样儿别提多得意。
贺宴辞一双交叠的大长腿放平,从温阮手里接过小奶黄,让他两只腿踩在自己腿上,一双手抱起他一上一下的,举高高。
小奶黄‘咯咯’的笑音,在大厅里回响,奶声奶气真的很能萌化人冰冷的心。
温阮靠在贺宴辞肩头一边笑,一边逗小奶黄。
丁聍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眼眸里都是羡慕。
对一个家庭美满的羡慕,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从小到大。
在一群世家公子中谈笑风生的程敛,被小奶黄的笑声吸引,看了过来,目光收回时,不经意瞥到丁聍盯着温阮一家三口发呆的样子。
程敛俊脸上的笑容淡下,目光在丁聍脸上顿下。
*
百日宴结束,贺宴辞领着温阮母子俩回了玫瑰园。
院子改了江南风格的装修后,下车要走一段距离才能到室内。
贺宴辞下车后一手兜抱在他怀里熟睡的小奶黄,另一只牵着温阮。
一家三口刚绕过车头,注意力被院子里一辆撞得很惨的跑车吸引。
“这谁的车?”撞成这样了,能这样停车在他们院子里的人,温阮能想到的只有贺家的人。
贺宴辞眉心紧拧,牵着温阮往院子里面走去,进门玄关的地毯上几滴血迹,再往沙发区深处看去,贺隽斜躺在沙发上,白色衬衫上都沾染了血迹,手搭在沙发边缘,还在滴血,酒味刺鼻,醉如烂泥。
温阮心口一震,贺宴辞赶紧抬手捂住温阮的眼睛,转念把熟睡的小奶黄交给温阮,“你先抱小奶黄上楼,我一会就来。”
温阮皱眉,担心的问,“他这个样子,你还是赶紧送他去医院吧。”
贺宴辞冷声道,“去什么医院,都能开这辆破车来我们家,死不了。”
“......”温阮。
贺宴辞嗓音缓和下来,“阮阮,你带小奶黄先休息上楼。”
怀里的小奶黄不安分的动了两下,哼哼唧唧的。
温阮怕小奶黄被吵醒了,点了下头,便往楼下走去。
温阮上楼后,贺宴辞踢了踢贺隽的皮鞋边缘。
问他,“还能起来?”
贺隽动了动眉心,没应声。
贺宴辞取了医药箱,拿出消毒水和棉签。
消毒水倒在手指关节上,贺隽眉头皱了几下,清醒了些,唇微动,沉声喊道,“三哥。”
贺宴辞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应,“嗯。”
贺隽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头往后扬了扬,抬手揉了揉鼻梁骨。
贺宴辞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贺隽没应。
贺宴辞嫌弃,“你这种人,这个鬼样子都能活也是奇迹,喝了酒还开车,不对自己负责也该对别人负责。”
贺隽嗓子沙哑道,“请了代驾,车是在你门口撞的。明天等我清醒了,找人来给你补墙。”
“......”贺宴辞听闻,手里处理伤口的力度重了几分。
贺隽疼的龇牙咧嘴。
贺宴辞继续帮他处理伤口,力度都不小。
贺隽也挺能忍的。
其他问题不大,就手上有些严重,脸上挂彩了。
好在都没伤筋动骨。
贺宴辞帮他处理完伤口,“清醒了?”
贺隽抵了抵唇,就贺宴辞这个要人半条命的处理伤口方式,他不清醒都难。
贺隽浑浊幽暗的眸色清明不少。
“既然清醒了,就走吧。”贺宴辞又说,“走之前记得把地面处理干净,你嫂子最见不得血腥了,你还搞了一地。”
“......”贺隽。
贺宴辞上楼,温阮正好从婴儿房出来。
贺宴辞余光扫了一眼婴儿房,月嫂在照料。
温阮担忧道,“贺隽他没事吧?他看起来挺严重的,不去医院就让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没什么大事,都是皮外伤。”贺宴辞说道,“我陪他出去兜一圈,给他清醒清醒,你先睡觉,我一会就回。”
温阮点了下头,叮嘱,“少喝酒。”
贺宴辞低笑,亲了亲温阮,低声回,“不喝。楼下那坨烂泥,哪还能喝。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
*
贺宴辞一向守时,说一个小时回来就一个小时回来,先去书房洗了个澡,再去婴儿房看小奶黄。
然后回卧室,钻进被子,将那一抹柔软捞入怀里,翻身吻住她。
“唔~”
温阮睡梦中,被人吻住,那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俊脸,她拖坠着浓浓的睡音,“你不是说不喝酒吗?”
“在那摊烂泥身上熏到的。”贺宴辞头从温阮白皙的脖子里抬起,“还有酒味?”他吃了薄荷片,还刷了两次牙。
“还好。”味道淡淡地,不难闻,挺让人沉醉的。
两人对视的眸子里,晕染了不一样的情调。
贺宴辞抬手,摸到灯光控制器,关掉了灯光。
留下一片漆黑,和一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