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来的人是苏正。

当凌司夜站在殡仪馆，等着工作人员把盒子给他拿来的时候，苏正出现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凌司夜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目视前方。

那里是一个小格子，放了一束花，和一张照片。

“我没走。都那样了，换你你愿意走？”苏正看着那张照片。

他知道林琬担心什么。

她担心的事情他都替她做完了。

工作人员拿了个木匣子走过来，凌司夜翻了一声谢谢。

“你没告诉他们？”苏正和他并肩往外走。

凌司夜嗯了一声。

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差点在一个台阶上踩空摔下去，被苏正拉了一把，顺手扶住他手里的东西，没让匣子飞出去。

“对不起。”凌司夜下意识地说，“谢谢。”

苏正收回手，插在口袋里。

他还是第一次来鹿城的这种地方。

“不说也好，没那么多人来吵。你会给发短信，我很意外。”

苏正想到什么，疑惑地看着他，“不过你不是以为我回去了吗？怎么给我发信息？”

“她说你没走。”

苏正愣住。

凌司夜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是不是没想到，你也有被她算得明明白白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你没走，她说你就在涵城。”

“我当初能来鹿城查陆家，少不了她在其中推波助澜。那份秘密文件，我真没想到她能玩出花来。她知道的比谁都多。”

苏正真正佩服她在这里。

他不知道那份秘密文件的内容，但觉得不过是几个人的把柄而已，如果他在名单上，大不了跟林琬鱼死网破，她敢要挟他，他也敢弄死她。

谁也别想好活。

可林琬多厉害，她一边把那份文件利用得干干净净，一边又卖惨让人觉得她好欺负，她轻易就把文件交出去了，居然能获得别人的信任，让人以为她真的没有留存副本。

还是有人怀疑。

有怀疑就有猜忌，多的是人想弄她，但她都快病死了，也没必要折腾。于是那些人转头去折腾林家其他人。

林天成扭头就背叛林氏，成立自己的公司。

林跃带着妻子躲得远远的，不敢参与林氏内部的纷争。

这么一个脆弱不堪的林氏，谁看了都没想法。

论坛大肆造势林氏马上就要在鹿城消失，怎么难听怎么来，把林氏描黑，往林琬身上泼脏水，讽刺林跃的懦弱。

这些全是林琬的舆论导向。

鹿城人全被带着走，跟着骂，林氏真正的危机比这些言论大多了，可是铺天盖地的谩骂看起来好像没有更糟糕的了。

无形中反而化解了其他的麻烦。

舆论是有时效性的。

等过一个月，三个月，大家就都渐渐淡忘了。林氏还可以用别的机会挽回口碑，但前提是林氏必须得存在。

凌司夜说：“你帮了她不少忙，我替她说一声谢谢。”

“用不着。”苏正摸了摸口袋里被他折叠起来的一封信，勾唇笑了笑，她闭眼之前还惦记着他呢，这就够了。

他答应她的十来件事情，只要有这封信就够作为等价交换了。

苏正斜了他一眼：“行了，你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看你这样子，指不定路上出车祸。”

凌司夜慢慢往下走。

苏正跟在他身后，掏出一根烟来，点火之后甩了一下太长的额发，看到旁边不远处站在花坛旁边的人。

他停下来，冲她招了下手。

“靳灵。”

凌司夜也跟着看过去。

靳灵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拿了一把雨伞。

苏正抬头看了一眼蓝天，这丫头傻了，大太阳的拿伞干什么。

他走过去勾着丫头的脖子把她拉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

“哭了？”

“没有。”靳灵嘴硬。

苏正掏出一根烟递给她。

凌司夜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挺好的，就是这苏正实在不怎么样，带女孩子抽烟。

苏正看到凌司夜的眼神，笑着说：“别介啊，看得我都怀疑自己了。这丫头厉害着呢，是吧？等你有空了告诉你司夜哥，你在马场那块地上做了什么动作。”

靳灵拿着烟没抽。

凌司夜问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靳灵说：“林琬姐选的今天。”

凌司夜愣住。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林琬精神忽然特别好，她白天的时候跟路过的一个农妇聊天，凌司夜做好饭出来看到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他还以为她是舒服了一些。

昨晚睡觉前，林琬还抱着他的胳膊。她说今天是十五。

凌司夜都不记得这么清楚。

林琬笑着说：“我天天都看日历呢。”

那时候他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那不是精神好，那是回光返照。

她和农妇聊天，让她帮忙把信带到山下邮局投递。

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人死之前是有预兆的。

因此邀请他们来见她最后一面。

但她没有告诉家人，只告诉了这两个人。

三人趁夜色浓郁，溜进马场。

马场里到处都是碎石头，被那些人搞得乱七八糟，好在这些人永远迷信，不会动这颗参天大树。他们按照林琬想要的，在西门的大树下挖了一个深坑。

忙活完了之后，苏正靠在树上抽烟。

凌司夜正在测量走到大树要几步路，将来好记得是在这里。

他又搬了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苏正凝视着那块石头，说：“你以为她为什么只把我们叫来。没那么好心，她只是想提醒我们两个，别忘了还要做的事情。”

靳灵一声不吭，冲石头鞠了一躬。

而后走过来，朝苏正要烟。

苏正把烟盒和打火机都塞在她手里，从树根上跳下来，蹲在石头前面。

“行了，放心吧，我说过的话都记得。被你算计也认了，我知道你老是骂我，我不跟你计较。这个马场……”他抬头环视了一圈，“我早晚给你弄回来。”

苏正说完话，勾着靳灵的肩膀走了。

靳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大树下，凌司夜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的背影看起来寂寥破碎。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他一样。

被苏正一爪子拍下来。

“别惦记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