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宗铎和宗钺是一同离京的。
都是往南,却是两个地方。
宋明也和宗铎一同走了,这次婉姝没有闹,反正表面上没闹,至于私下里有没有,盘儿也不可能会知道。
这接连离开了三个孩子,哪怕盘儿向来心大,也不免觉得有些孤寂了。
幸亏的是还有婉嫤和宗钜,却又让盘儿不免又想,若再过些年,等婉嫤和宗钜也大了,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十六。
她一直觉得十六会在前世的那个时候来,再加上孩子也着实多了,这些年她一直喝着董太医配的避子药。
宗琮的意思也是让她不要再生了,免得伤身,现在她不禁想是不是该把避子药停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毕竟离十六来的时候还有好几年,除了十六外,她并没有打算再生别的孩子。
尤其随着孩子们一年大过一年,他们不再仅仅是娘的儿女,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雏鸟总有一天会离开母鸟,盘儿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整颗心被分了好几分,她也顶多再给婉嫤宗钜和十六留下一份了,别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夏过秋来,秋去冬来,冬至的那一日盘儿收到一封宗钺的书信。
信里说了一些他去扬州后的所见所闻,口气以轻松为主,从淮扬菜到扬州八景,他也去了一趟泰州,竟然亲眼目睹了一场私盐贩子走私私盐。
虽然他在信里并未提及任何危险,但盘儿还是能从中洞悉过程并不简单。
可她该相信宗钺,前世那般境地他都能为自己闯下一片基业,这一世同样也可以。
盘儿这些年收到的书信挺多,多是从皮岛送回京的。
有宗钤的,有婉婤的,有时候两人的书信并不会同时送回来,似乎是突然想起娘了,有什么话想说就把信递回来了,恰恰是这样频繁的书信,让盘儿觉得这俩孩子离自己并不远。
她也养成了回信的习惯。
每一封都会认真回过去,和孩子们说说京城,说说今天吃了什么,你们父皇又怎么样了,说说池子里的鱼,甚至和婉婤,还会说说只有母女俩才会说的体己话。
当然他们偶尔来信,也不仅仅只是给盘儿的,父皇也会有,还有宗钜和婉嫤。
反正据盘儿所知,婉婤和婉嫤姐妹之间也有书信来往,至于具体内容她就不知道了。婉嫤也是个小机灵,想看大姐给娘写的信娘不给看,她就也和娘藏起属于她和大姐的小秘密了。
所以盘儿看完宗钺的信后,又想着这会儿没什么事,就去了书房,让白术给她研墨,她来回信。
她写得浑然忘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白术明明穿的是浅蓝色的棉袍,怎么变成黄色滚黑狐毛的衣袖了?
再一抬头,竟是宗琮。
他半撩着袖子,也不知给她研了多久墨了。
“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砚台里的墨也差不多了,他放下墨锭道。
盘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落在一旁儿子写给她的信上,不禁瞅了他一眼:“难道钺儿没给你这个父皇写?”
自然是写了的,却是密折。
密折上能说体己话?顶多在末尾问声安。
可能限于父与子及君与臣的身份,天生就注定等孩子们都大了,都会和父皇疏远。倒不是生疏的那种疏远,就是绝不会像对着娘一样,可以说着撒娇的话,可以和娘说一些发生在身边很小的事情。
宗琮能说他有点嫉妒吗?
反正嫉妒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婉婤还没出嫁那会儿就嫉妒,觉得女儿和儿子都白养了。
“宗钺都跟你说什么了?”他撩起袍摆,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盘儿也没动,就是下笔速度加快了。
“能说什么。要不,我们交换着看?”她边说边飞了他一眼。
他快很准地接到这个眼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其实这不过是玩笑话,两人都有默契,就好像宗琮虽会问盘儿,却就是随口一句话,盘儿也是如此。
倒不是说宗琮有意瞒着她有关政务上的事,而是都清楚出门在外,又是碰触到了多数人的利益链条。
这世上有多少穷凶极恶的人,为了银子胆大包天,抄家灭族杀头都不怕,宗钺去扬州肯定不会太顺利,这其中的事给盘儿知晓了,不过是平添她的烦扰。
所以谈正事的密折递到了乾清宫,说些闲话安稳母后的心的书信递到了景仁宫。
盘儿用目光极快地扫了一遍回信,想了想在最后加了一句,可有去绍兴,才放下笔。
她去了宗琮身边,叹了口气道:“只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他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放心,没什么事。”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事。
本就是微服私巡,这消息除了宫里的极个别人知道,很多人都不知太子去哪儿了。
睿王对外的宣称是出京走走看看,就当是云游。而太子的失踪,还是过了一阵子才有人发现。
对此,宗琮不主动提及,自然也没人敢来当面问他。
少不了有话转话问到皇后这儿的,盘儿却从不直面回答,只是说太子向来有手足之情,她想念三皇子和五公主了,于是自然而然被人曲解成太子是去皮岛了。
就在盘儿在信中问宗钺可有去绍兴时,殊不知宗钺此时就在绍兴。
他从北到南走了一趟,看过了扬州,也去过了泰州,甚至有些问题他都亲眼目睹了,可他依旧觉得了解得不够透彻,还得再透彻一些才行,却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于是不可避免想到母后所言,绍兴是个好地方,绍兴的师爷有大用处。
且这一路行来,他也听到过不少绍兴师爷的事迹,就动了去绍兴走一趟的心思。
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就当是四处游历吧。
宗钺到绍兴城的那一日,绍兴城里格外热闹。
他对这种热闹不明所以,问过之后才知道今日院试放榜之日。
江浙一带历来文风鼎盛,历朝历代都是科举大省,而江浙的才子之多,也是举朝内外皆知的事情。
尤其绍兴一带历来是人文荟萃之地,浙江的才子十之五六出自绍兴,名头响有响的好处,好处就是出去一提是绍兴,大家都知道这地方出才子,可不好的地方恰恰也就是有才之人太多。
想想每次科举拢共就取那么多人,取了你就没了他,若不是在绍兴,随便择一地,考个秀才都是轻松至极的事情,偏偏就在这里,秀才都成了老大难。
也因此,每次院试放榜,都是最让让绍兴城里百姓津津乐道的时候。
须知,在他们心里,能在绍兴考中秀才,乡试一个举人是绝对不在话下。绍兴当地人崇仰才子,但他们崇仰的才子都是才子中的才子。
而今年院试,竟然出了个才十三岁的秀才公,还是案首。
整个绍兴城都轰动了。
也是宗钺会选地方,他所在酒楼恰恰就临着府衙没多远。
这边刚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楼下走过来一群人,一旁还有许多路人在指指点点。
这群人做书生打扮,个个都是文质彬彬,但行走之间挺胸阔步,一派意气风发之态。
宗钺耳尖目明,已经听到下面有人说这群人就是新晋的秀才公了。
“凤甫贤弟,咱们说好的聚一聚,就当是庆贺,怎么倒是你如此扫兴?”
“实在不是我不凑趣,而是等着回家。”
“凤甫贤弟乃是此次院试的案首,你都走了,咱们还有什么意思?”
“正是。”
“正是。”
因为楼下的这番纠缠,宗钺不免看过去几眼。
就见那位被人叫做是凤甫贤弟的是个文质少年,看模样似乎还不大,个子都矮了其他人一头,却生得眉目清秀。
尤其是一双眉毛,飞入鬓角,格外有一种神采飞扬之感。
“实在是今日家中有事,各位贤兄莫怪,改日我请你们酒可好?”方凤甫连连作揖,又是陪笑,又是告饶,到底是让他走了。
而这边宗钺失笑了声,十三岁的案首,也算是天纵奇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