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温情时刻,画像祭拜
“之后,我们便大战一场,终是刀不敌剑,穆尘大败!但我无法下手杀了他,我知他的确罪孽深重,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可我始终觉得他是因为我才有如此惊天变化,从一个胆怯羞涩的孤僻少年,变成邪恶狠毒的杀人魔头。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说为了我而存在是何意,我只当他是性情大变,所以将他带去了盟主堂审判,最后他被关进了万里长宫,结束了这场混乱。”皇甫云轻叹一声,苦涩一笑,“我到今日仍觉得他的变化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没有随我娘回铸剑山庄,或者一开始我就没有接近他,舅舅也不会因为爱徒的变化而痛心了,所以我有愧,便一度不让人提起。此事,知情的人也并不多!却没想到,他重见天日,让我知道他是被心魔所控,才导致出了一个满腔仇恨的嗜血魔头占领了他的心智,我就更加没办法去断其魂了!”
凤绫罗听完皇甫云讲述他和穆尘的过往,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怕:“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要有一个理由支撑的!也许,他知道不是你讲出去的,但他愿意这么想!就像,他明明知道你是好意,推荐给他更轻便更适合他的兵器,但他却觉得是你在嘲笑他拿不动刀,所以,就干脆用刀来杀你!他想杀你,不过是由爱生恨,由恨生惧!”
“绫罗,你了解的很透彻,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对我爹的恨,也需要一个理由来支撑?就像你明明知道是你娘暗算我爹再先,我爹才不得已还了手置你娘于死地,可你必须要带着是我爹杀了你娘的理由,才能支撑住你对他的恨意!”
凤绫罗轻哼一声:“这可不能相提并论啊!我与你爹,不管如何都带着杀母之仇,不论正邪,只关孝道!可你跟那个穆尘,却是感情纠葛!你欠下的风流债,导致人家性情大变,当然是你的错,可我杀你爹,是为了报我娘的仇,何错之有?”
皇甫云不想再与她争论皇甫青天和凤盈盈的事,但又十分介意她口中的自己与穆尘的感情纠葛,于是说道:“绫罗,我什么时候在穆尘身上欠风流债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好心,我哪知道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连男人都爱你,你风流云二少的魅力可真大啊!”凤绫罗故作嘲讽道。
“我承认我云某人的魅力就是这么大,但也不至于被男人喜欢!我……”对于穆尘的事,皇甫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么两情相遇,要么就单相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问题是,穆尘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太奇怪了,我顶多就留着你的绣帕,可他是偷我穿过的要拿去洗的脏衣服啊!我也的确在你门口守着纠缠过,可我是要进去你不让,他却连声都不出,就在门口坐着,换我这么做,你怕不怕?”
凤绫罗忍不住笑了一下:“还有你会害怕的人吗?紫风月当年给你下药来软禁你,差点就与你拜堂成亲了,至少穆尘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比起他,紫风月做的事不是更可怕?可你也没说过怕她呀!”
“风月好歹不会杀我,穆尘可是扮猪吃老虎趁机偷袭我!你是没看见过当年穆尘看着我的眼神,比起那些爱我爱到疯狂的女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那种想把你吃了就可以留在我身体里的那种恐惧感!这种害怕,估计就像大哥躲着江流沙一样。”皇甫云说道。
凤绫罗冷声道:“你大哥压根不会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可不像你风流云二少那么怜香惜玉,处处留情!”
皇甫云苦笑道:“自你出现,本少何时有留过情?可是再去过烟花柳巷之地?”
凤绫罗暗笑一下:“现在穆尘成了曼陀罗宫的人,你又下不了手杀他,那你今后,可要吃大亏了!不如,你就向我鬼凤凰花钱买命,如何?”
皇甫云柔声道:“我知道你出手,穆尘必死无疑!可他被那个灭云占领了心智,也是因为我,是我没处理好他对我的情感!况且,他是舅舅最喜欢的徒弟,若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也不会出此变故。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有机会我会找个办法让他恢复从前的穆尘,再把他送回铸剑山庄,给舅舅赔罪!”
“他是自己恼羞成怒,才让心魔有机可乘,并不能把错强加到你身上!”凤绫罗正色道。
皇甫云说道:“他在万里长宫吃的苦头也算是偿还了他手上的人命!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倒不如让他恢复如初,从此行善积德,为自己赎罪,也算了却我的愧意,不是更好吗?”
“你对其他人可也是这么仁慈过?”
皇甫云想了一下,好像除了白婠婠,曾经的紫风月,如今的穆尘,他的确没有这么仁慈过,便挑眉笑道:“我想救他脱离魔道,就像你说的,我欠下的风流债,我就自己偿还喽!”
凤绫罗撇了撇嘴:“那你是承认你在他身上欠下风流债了?”
“不承认!就算我承认,你会信我皇甫云会刻意去迷惑一个男人吗?”皇甫云笑着站起身来,“好了,我该走了,一会儿我让月柒去找身衣服给我换上,然后去找我娘!绫罗,你就早点休息吧!”
“你爹失去花碧玉的棺木,肯定很难过,你娘一定正安慰他呢,你去了,不是打扰了他们?”
皇甫云回头神秘的一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从东厢苑出来后,江圣雪就一直注意到皇甫风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自己故意松开他的手,他也没感觉到,就是自顾自的走着,好像没了魂似的。怕他撞到什么东西,江圣雪又赶紧追了上去。
可是皇甫风却一直沉默不语,江圣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边。
玉娇和满月也一直跟在后面,皇甫青天把花碧玉棺木被毁的事情告诉了皇甫风,出来后他就一直这样了,玉娇自知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况且风少爷什么事都是装在心里的,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就更不要说满月了。
回到西厢苑后,江圣雪扶着皇甫风走去桌旁坐下,自己则走去床边准备整理床被,让皇甫风好好休息,她让玉娇去打水来侍奉皇甫风洗漱,满月在床边为她打下手。
江圣雪才刚走去床边,就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忙回过头去,便看到地上破碎的茶杯,和冒着热气的茶水溅出一大片。
原来是皇甫风给自己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杯摔在了地上,而他就背对着江圣雪静止在那里,像被点了穴道一样。
江圣雪满眼的心疼,她走过去轻轻拉住皇甫风的手,柔声道:“夫君,你跟我来!”
然后她对着满月指了指地上,让她收拾这片狼藉。
满月便安静的去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江圣雪带着皇甫风坐在床上,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一双玉手则轻轻的摩挲着皇甫风的脸颊。
即便皇甫风的眼睛蒙着黑色药布,但江圣雪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无助:“双手沾染过无数血腥的人,却连一杯茶都倒不好。”
“夫君的手,是用来拿刀的,倒茶这种小事,以后就让我来做吧!”江圣雪温柔的笑道。
“这里,忽然觉得很空!”皇甫风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心口上,低声道,“圣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江圣雪爱怜的看着皇甫风:“因为你,从未放下过你的母亲!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总是陷在对母亲愧疚的梦魇中。是她把你带到这个人间,也是她把你跟你爹,和倾姨娘牵连在一起的,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感觉!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就是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也只能尽量去体会你的心情,若是为妻有哪句话说错了,还请夫君不要挂在心上!”
皇甫风抬起手,覆在江圣雪放置在自己脸颊的手背上,低声道:“圣雪,你说的没错,果然这世上,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知道,我该像我爹一样,把这世间的风雨,想象成是我娘!可我,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我明明从来没有得到过,我也不该在乎这份失去的,毕竟,人死后,存在的不过是一具躯壳,留与不留,也没什么分别!”
“那是因为夫君的心,不是冰做的!即便没有得到过,那份爱也是存在的,血浓于水啊!”
“圣雪,以前,我也从未去过万里长宫刻意陪伴母亲的棺木,如今真的不在了,倒是有些后悔!”
“她并不孤单啊,还有妙儿姐姐和那么多英雄豪杰的魂魄与她相聚。所有的棺木都被毁了,所以伤心的人,也不止夫君一个,可夫君却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只有你过去了,大家才能跟着过去啊!”江圣雪有些愧疚的说道,“夫君,你怪我瞒着你吗?”
“你们都是为了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呢!殇婆婆的棺木也被毁了,你心里也不会太好过。毕竟斯人已逝,棺木不过都是活人的寄托!我认同爹的做法,我也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他和倾姨娘都不比我好过多少!”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皇甫风轻叹一声:“圣雪,我的眼睛,怕是不能好了。”
“夫君,你要尽量修养,因为殷先生说你还有恢复的可能!”江圣雪俯下头,在他唇间轻轻一吻,“但若是你从此看不到了,江圣雪就是皇甫风的眼睛。”
正沉浸在那份温情之中,只听玉娇一声“玉翘,你怎么来了”打破了此刻的温情。
飞盾本想去安慰花碧倾,但是花碧倾跟皇甫青天一样,都已经想开了,只是差那么一夜便雨过天晴,就像武月贞一样,知道安慰并不起任何作用。
皇甫云去东厢苑的时候,果然只有玉翘在陪着武月贞了。母子二人见面,只是相视一笑,不用多说一句话,一个便知道对方的心情,一个也知道对方的来意。
桃花山庄的密室里,此刻正是酒香肆意。
看着被红色烛光映照的墙壁上,那挂着的白衣花碧玉的画像,画像里的她笑靥如花,娇羞的模样又带着男子的刚毅,跟她的尸骨化为灰烬前的那一刻一模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皇甫青天、花碧倾和皇甫风三个人静静的坐在画像前,尽管皇甫风看不到,但三人同样都盯着花碧玉的画像,看了好久。
尔后皇甫青天倒满一杯酒放在画前:“我啊,不敢喝醉,我若喝醉,必然难受,又该要折腾月贞了。不过,玉儿,有碧倾和风儿会陪你喝个尽兴!”
“我和风儿已经打算在这彻夜陪伴姐姐,你若不回房,你妻子不是更担心的夜不能寐了!”花碧倾冷声道。
“我打算在这守夜,也是跟月贞商量过的,我知道你们两个心情也不好受,我们三个,是玉儿在这世上的最后的亲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儿子,如今都在这,她会很开心的!”皇甫青天笑道。
花碧倾仰头大口的喝下小半坛酒,染上了几分醉意:“姐姐,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虽然去了,可你的音容笑貌一直长存于世,你最爱的人始终挂念你,你的儿子如今名震江湖玉树临风,你的儿媳妇还是个大美人,比我们见过所有的美人都美!”说到这,花碧倾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下,“可我呢?孑然一身,人老珠黄,也将要孤老终生!”
皇甫青天轻叹一声:“碧倾,我知道因为月贞,你始终无法把桃花山庄当成你自己的家。我也知道,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你花碧倾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改变你花碧倾固执己见的想法,可是你在桃庄住了这么久,也算是跟月贞同住一个屋檐下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该看得一清二楚了,我再多说也是无益,你呀,好自为之吧!”
花碧倾斜着头看了一眼皇甫青天,在那冷漠中多了几分懊恼,随后她笑着哼了一声:“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有些人就能做到心里装着一个,眼睛也看着一个,爱也可以一分为二吗?她武月贞还不配跟姐姐平分你同等的爱吧!”
皇甫青天笑着摇了摇头:“爱不可以一分为二,但你若是成了亲,就知道,有些东西是可以转化成爱的!我对玉儿是年少时最纯粹最炽热最无暇最深情的爱,对月贞是心疼是不可缺少互相陪伴互相扶持可以一起偕老的爱,她当然配得上跟玉儿平分我同等的爱!就算是叶苏,我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情意,只是那爱的分量很小,小到我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就算我们之间没有雷儿的牵绊,她也毕竟是我的女人了,我也不会抛弃她。有的时候,责任也是一种爱,只是各不相同罢了!”
皇甫风自是想到了自己和江圣雪,也是成亲以后,在经历了众多生死之事,才转化成了爱,刻骨铭心的爱。
花碧倾冷笑一声:“武月贞的分量我已经见识过了,但我没想到,李叶苏也配跟她们相提并论!”
皇甫青天笑着耸了耸肩:“你也看到了,叶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平和娴静,善解人意,是雷儿的好母亲,也是孩子们的好二娘,她为何不配?”
花碧倾狠狠地白了皇甫青天一眼:“那我也从未见过你去她房里!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吗?”
皇甫青天一时语塞,没想到花碧倾会这么想,他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
“倾姨娘,接受大娘吧,别让爹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了!”皇甫风说道。
“你们都别劝我了,什么时候我对姐夫的爱意消失,什么时候我对她的敌意也自然就消失了!”花碧倾得意的仰起头喝起了酒。
“你这话说的,倒叫我们不知该如何再说了!”皇甫青天凝眉道。
“不知如何再说,那就不必再说,今日在姐姐的画像前,我们三人,就不要提外人了,我不想让姐姐看到我们最后不欢而散!”
皇甫青天和皇甫风自是劝不动她,便也没再继续相劝。尔后皇甫青天也算是喝了几杯,皇甫风和花碧倾则是尽情痛饮。
他们在花碧玉的画像前守了一夜,也喝了一夜酒,每当红烛快要燃尽时,皇甫青天和花碧倾都会轮番换上新的红烛,给予这间密室、花碧玉的轮回之路、和三人空落晦暗的心间,填充一丝温暖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