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樱花正傲
冬至前几天,滇西的天气开始冷起来,北风呼呼的在针阔混交林中肆虐着。连绵起伏的横断山脉,透过冬天薄雾远远望去,幸运的话已经可以看到一抹淡红映衬在黑油油的山林中。
在鸿鹄中学的主教学楼上,正是上午课间休息时间,教室外的走廊里,男女学生们一个挨一个的趴在摇摇欲坠铁护栏上,寻找着冬天仅存的一点没有温度的阳光,事实上走廊比教室冷多了。
教学楼四楼就是顶楼,只有两间教室,两个教室旁都留出了一个比较大的阳台。高三年级理科一班的教室就在顶楼右手边,当然这个阳台就成了他们班的私家花园。
高三理科一班的周易和几个男同学围在阳台角落聊着天。
“周易,你信不信,我搞定了文科一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苏立小声地向大家说。
谁?我可不知道他们班谁最漂亮?江海追问道。
“就是从城里来补习那一个”。苏立得意的说。
“你快拉倒吧,在你眼里只要打扮时髦一点的都是美女。”还没等周易回答,好哥们江海就说道。“你们说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周易笑了笑又向大伙说:“我都懒得说他,在他眼里女人只要那啥大就行。”
旁边的同学也跟着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损着苏立。
苏立白了周易一眼,然后扒拉了一下已挡住眼睛的头发:“我说你们几个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你、你、还有你们,一群土鳖。”
“能和你比?你有资本,我们可玩不起,一个纨绔的富二代,搞得学校像你家开的,你说你被处分了多少次,还不是厚颜无耻的在这混着,我们得努力学习,我还指着当富一代呢。”周易拍了拍苏立的肩膀。
“别在这叭叭叭的说教,你那点鬼心思谁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快成了吧”。苏立咳嗽了几声,本来就偏红的脸庞被冻得更加通红,他吊儿郎当地把双手插进那条粗腿破洞牛仔裤的裤兜里。“我们班的校花明媚儿没人稀罕的话我就发起进攻了。”
“你敢!弄死你!”周易假装发怒地指了指苏立,然后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
其他几个同学起哄着也跟进教室。
又开始上课,学校再一次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有几只不怕冷的麻雀,依然在教学楼前面高大的酸枣树上跳来跳去,时不时抖落一两片还没有落尽的黄叶。
高三理科一班的课堂上,五十多岁语文老师正在摇头晃脑地读着《蜀道难》,这真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老朽’,几个调皮的男生也跟着他摇头晃脑,装腔作势地漫步在那云山雾罩里。
周易压根没有心思听课,他发呆地望着窗外那几只呱噪的麻雀,时而转过头,望着第一排靠窗的那个空座位,空座位的主人就是明媚儿,他从高一暗恋到现在的全校最漂亮的女生。明媚儿已经有两天没来上课了。
上个月他们才确定的关系,可关系还没有那么近乎,应该是介于朋友与女朋友之间的一种关系。
鸿鹄中学是二甲镇唯一一所全日制高中,在21世纪初,这里的学校管理很严格,像抽烟、喝酒、谈恋爱,这些事情是不被允许的,但只要你成绩好,老师们也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了,如果你学习太差,那就等着收拾吧!
周易的学习成绩很好,上次模拟考试,是全校唯一一个理科能考上600分的学生,班主任李仙人老师说过,按周易现在的学习情况,考一所好的985大学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李老师比较得意这个学生,她确实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学生了,最近,她的化学课上整天绷着的脸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笑容。
一节语文课,周易全在天马行空中度过,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一袭粉色的连衣裙:“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周易一直在胡思乱想,而眼睛从未看过黑板,而总是盯着那亲切的空座位。
明媚儿平时没有住在学校,不像周易因为家远需要住校,她家离学校就两公里,每天早上、中午、晚上就在家与学校之间来来回回。每天周易都会站在阳台上,等着盼着那左右摇摆的马尾出现。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语文老师还没有走出教室,周易已经从后门猫着腰悄悄溜走。对,他现在要去二楼的高一年级,明媚儿的弟弟明添豪正是高一年级二班的学生。
周易在高一年级二班的教室转了一圈,他们班的女生们都在直勾勾看着他,仿佛是看什么外星人。
“校草,真的好帅呀!你来我们教室做什么?是不是看上我们班哪位美女了或者是我?”一位长得脸蛋俊俏,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女生笑着向周易调侃道。她叫马佳航,和明媚儿的弟弟是同班同学。
周易得意地笑了笑,说:“小屁孩不要胡思乱想!”
马佳航撅着嘴:“哼,不和你说了!”
“不行,你得告诉我明添豪在哪?他这两天来上课没有?”周易紧锁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一直在呀!这不刚刚还在吗?”马佳航巡视了教室一圈,然后又跑到门口探出头去在走廊望了望。“哦,他应该是上厕所去了吧?”
周易这才收起一脸假装出来的严肃,俏皮的向大家笑了笑:“谢谢,我在这等他。”
他走到的走廊上,斜靠在已经被磨得光滑的墙面上,他故意把头抬起,假装看着房顶,其实他也会害羞,尤其是陌生女生盯着他看的时候。可是这一群小女生,竟追着他来到走廊。
不可否认,周易是这个学校长得最帅的男生,不但学习好,还打得一手好篮球,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一群女生在那指手划脚地议论他,或者有事没事地找他搭话,有时候也会给他带来些许困扰,但慢慢的他就习以为常了。
这时,上完厕所的明添豪从一楼楼梯间走上来,他刚窜到二楼走廊,就被周易拦住。“你姐姐呢?怎么好几天没有见她了?”周易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谁呀?”明添豪不屑的看了周易一眼。这个一米七左右个子的小男生,一看就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主。
周易倒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很亲切,他微笑着缓和了一下气氛,说:“我是他同桌,我们班主任李老师让我问一下。”
“呵呵,是吗?她不是已经向你们班主任请假了?”
“是啊!可班主任还是非得让我来问”。周易红着脸撒谎道。
这时,马佳航走到周易和明添豪前面说:“拉倒吧!添豪,人家分明是对你姐姐有意思!。”
“我就说我姐最近怪怪的,要是我告诉我爸妈的话,哼,有些人就完了!”明媚儿的弟弟耸了耸肩拖长了声音说。
马佳航也故意撇了撇嘴。
“那太好了,还省得我自己张口说。”周易硬着头皮答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姐姐怎么了。”
这时急促的上课铃已经打响,走廊上和操场上的学生们你追我赶地往各个教室里挤,明添豪还没有回答周易的问题就转身往教室走去,“你自己去我家看吧,你又不是没有偷偷去过!”
马佳航向周易吐了吐舌头,正准备转身向教室走去,周易一把捏住她的手臂,说:“你信不信我让添豪追你,小样儿”!然后他咚咚咚的跑回四楼。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周易顾不上吃饭,他从教学楼上冲下来,飞快的跑过操场,抄小路向校外走去。这条小路要穿过学校的一片樱树林,说是樱树林,其实也就有二十多棵碗口粗的樱桃树,这些樱桃树,和学校的年龄一样大,是建校的时候种下去的,到现在已经50多岁了。它们几位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学生,可是每年冬至前后最寒冷的时节,它们依然把最耀眼的粉色,最沁鼻的芬芳,无私地赠送给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们。
周易刚走到樱树林,一阵寒风袭来,早已落尽枯叶的樱桃树枝相互摩擦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抬起头,发现枝条上已经长满了像米粒一般大小的花苞,整齐地在那排列着。可他再没顾得上多看一眼,两只手攥紧掉了拉链的蓝色校服上衣口袋,好让衣服裹紧一些。
十多分钟后,周易悄悄地来到了明媚儿家的厢楼大门外,她的房间就在大门上面的阁楼上,房间的两扇玻璃窗微微向外半开着,站在大门口能清楚地听到院子里有男人咳嗽的声音。
他焦急地在大门口那块空地上来回踱着步,但又怕脚步声太大被别人发觉,他想张开嘴喊她的名字,可张大的嘴始终发不出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吓得周易闪到大门外面沟边的水泥电杆后面,他佯装靠在电杆上,看着天上淌过的流云。
“你还真来了,咋不进去呢?肯定是不敢吧!”这串已经走到身边的脚步声,原来是明媚儿的弟弟发出来的。他也是急匆匆的从学校赶回来吃午饭,顺便再赖一个午觉。
周易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小声说:“能不能把你姐姐叫出来?”
“你自己进去呗?”
“我要是敢进去我早进去了,还用在这求你?”
明添豪转过身,向屋里大喊道:“姐……姐……有人找你。”
这一嗓子把周易吓得赶紧示意他小声点。
一张俊俏的脸从窗户里探出来,她看到周易和弟弟站在那里,然后习惯性地捋了捋乌黑顺滑的头发,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
“人已经给你叫来,我要进去吃饭,反正我知道你不敢进去,所以就不请你吃饭了。”明添豪得意地耸了耸肩,然后笑着走进小院。
“你怎么来了?”明媚儿用带着蜜甜味的声音问周易。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生病了,就是想来看看你”。周易紧张而又深情地看着明媚,他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微红的嘴唇,可又不知道往下要说什么,路上想好的一肚子话,现在已经全忘了。“你好些了吗?什么时候回学校?”
“好多了,我只是感冒而已,其实是因为太累,心里想给自己放假两天,然后就……”明媚儿低着头,她小巧的鼻子显得更加可爱,脸上的皮肤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的晶莹剔透,由里向外散发着美人的芳香味,她灵动的睫毛上下跳跃着,声音仿佛是从那两个小鼻孔里面发出来。
“要不今天中午就回学校?这两天都在上新课,你已经落下了很多。”
明媚儿没有说话,用手不停的拨弄着额头上的刘海,时不时又偷瞄周易一眼,当四目相对时,她又赶紧躲避开他那深邃的眼神。
“你说话呀!要不我在街道上等你?”周易试探性的问道。
明媚儿微微点点头,她还是没有说话,但代表她已经同意。
“那我在街上的老桥饵丝食馆门口等你?”
“不行”!明媚狠了周易一眼。
周易坏笑道:“好吧,好吧!逗你玩呢,那我就在撒撇店门口等你吧。”
忘了说了,老桥饵丝食馆是明媚妈妈开的。她的爸爸是客车司机,经常不在家,如果她不想去妈妈餐馆吃午饭的话,那只能吃到爷爷做的粗糙的饭菜。
和明媚儿告别后,周易慢悠悠地来到小镇主街道唯一的红绿灯路口附近的傣味撒撇店。说是红绿灯路口,可这里的红绿灯两三年都没闪烁过。反正不是赶集的日子,也没有几辆汽车通过。这时,几头慢悠悠的老牛,故意喘着粗气在这路口闲逛着,一头落单的小牛,没心没肺地走到红绿灯杆子上擦起了痒。
周易和傣味撒撇店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后,回到店门口的长条木凳子上坐下,板凳上方的一株苦樱树,它们是真不知道现在正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