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阿容(3)

军师看着弯腰蜷缩在地上的阿吉,微微垂下眼帘,谁也看不清他眼里是什么情绪。

阿吉哭得肝肠寸断,那哭声便是躲在外头的齐居听着都觉得揪心。

杜袭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齐居的手臂,“什么情况,军师揍他了?”

不是说军师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文弱书生吗?

齐居摇摇头,“再等等吧!”

军师对着阿吉伸出手来,“你跟我走吧!我答应过她要保你平安的。”

“跟你走?你要我叛国?”

“叛国?那还是你的国吗?大梁和大齐的战争就在眼前,大梁赢了,你只能以身殉国,以保全你庶弟的性命,可你只能将他的性命寄托于梁王会守信用上。大梁输了,你和你弟弟都活不成。”军师淡淡道,“何况,你真的相信你弟弟还活着?”

“你想说什么?”

军师微微别过眼神,“阿容死之前,曾被纳入后宫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梁王对她也有兴趣。可是她把玉佩送出来给我的时候,却告诉我一件事情,梁王曾说过,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孩子。”

阿吉浑身颤抖了起来,他也想过,梁王是在骗他,可他宁愿相信,相信他,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

可是自欺欺人,也终究抵不过有一日,真相会揭开。

他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军师终究不忍,蹲下身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跟我走吧,她还是希望你活着的。”

阿容,阿容,真是个极好的名字。

军师想起这个名字,眼神也渐渐模糊了起来,真是个好姑娘,比什么人都好的一个姑娘,最终却是那样的结局。

忽然,阿吉却翻身,手中的银光朝着军师刺去,“就算你说得再好,你也是不怀好意。”

军师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匕首没能刺中他的要害,但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正要刺第二刀,从窗外,射入了一支短箭,正中阿吉的左胸。

军师循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杜袭站在屋顶上,手中拿着一把弓箭。

阿吉最终挣扎了两下,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念着一个名字,“阿容,阿容。”

军师的眼神动了动,最终打开了门,让亲兵进来将尸体收拾干净去。

夜晚的月色不是很亮,军师的眼神也是灰蒙蒙一片,然后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身边的杜袭则有些愣愣的,她的梦想虽然就是当将军,她也知道当将军上阵杀敌就是会成为手染鲜血的人,但真的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她还有几分迷茫,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神里还有考几分迷茫。

军师抱着他们两个下来的时候,呢喃了一句,“下雪了。”

下雪了?

他看向半空中微白的碎末飘落下来,安水关最冷的时候终于到了,杀人的时候也到了。

军营里。

杜忠找杜袭和齐居已经都要发疯,一个受伤的七岁孩子,一个九岁的孩子,到底能跑到哪里去?臭老羊几乎是一边哭一边找的,心里真特么觉得自己冤枉死了,杜袭和齐居坑死了,自己遇上这俩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军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的,杜忠几乎都已经要派兵出去找了。

结果杜忠一见到杜袭就甩这鞭子要揍她。

杜袭躲在齐居的身后,倒是军师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此次她也是立功了。”

杜忠有些惊讶,“什么?”

“但私自离营,也当罚三十大板。”

杜袭气得大叫,“有,没有搞错?我救了你诶!”

“立功和犯错是两件事情。该罚的该赏的,从来不该相抵。”

军师丢下这一句话就走了,顺便将齐居也弄走了,让杜袭一个人面对杜忠。

因为杜袭的屁股伤还没好,于是杖刑改成了鞭刑,杜袭一边尖叫,一边大骂道,“就该让你被他杀了,我那么好心还帮你干什么!臭军师,烂军师。”

三十鞭子,杜袭一直从刑罚开始骂到行刑结束。但到底年纪还小,骂人的话也没学到多少,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完全不够泄愤。

骂完之后,杜袭是直接被抬着回去的,这下杜忠说了,彻底就不用出去了,屁股和背都伤了,起码半个月不用下床了。

齐居一直等到行刑结束,才被允许回自己的帐子里去看杜袭,这时候杜袭的背被打得血肉模糊,虽然已经是下了轻手了,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极其残忍的行为了。

医官赶紧给她开药,年纪还小,只怕这两下的刑罚下去,命都要保不住了。

果然当夜,杜袭就开始发高烧,烧得整个人都糊涂了,抓着齐居的手,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喊娘,杜忠急得破口大骂,可是骂谁都不对,于是就帐子门口开始了怼天怼地。

总之这一夜,为了杜袭,整个军医的帐子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而军师独自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营帐之中,整个人沉默得宛若幽夜。虽然他平日里也很少话,但是今日亲兵却觉得他整个人格外不同,仿佛是一头躲在幽夜里的猛兽,让人不敢靠近。

军师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休息。然后在黑暗之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正是阿吉死前手里拿的那一枚,也是他给阿吉的那一枚。

阿容?

阿容。

这个名子也曾在他的舌尖辗转过很多次,他是她的同门大师兄,老师年纪大了,她的读书都是他亲手教的,可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却被一个混小子骗走了,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不高兴。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比吉侯府世子还要早,但他不能说。

因为他除了是她的师兄,还是一个身份不能见光的叛国者之子。

他是不能妄想这个好姑娘的。

被赐婚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也是这样沉默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就去了京都。

太子之位显然早就已经不能满足太子的叶新,他想要的是王权,是他父王屁股底下的位置。

他给了太子一个机会,一个他渴望已久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