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唐鸢今天受到了惊吓，岚姨特意熬了一锅安神的汤，亲眼盯着她喝下去，又让萧岂城帮她换了药。

唐鸢总觉得岚姨送汤过来的时候，好像是欲言又止，她就主动让萧岂城先离开，然后静静等着岚姨来找自己说话。

果然没几分钟，房门被敲响，司岚来了。

唐鸢对她很敬重，毕竟她可以说是救了自己两次，唐鸢又被她指点过一二，态度自然很尊重。

“岚姨，您有什么事情吗？”

司岚抿抿唇，对上她的双眸，妥协似的叹了一声，“其实我想了很多，该怎么跟你张口说这些话，但是又唯恐你会觉得我道德绑架，所以很难开口。”

唐鸢不明所以，“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听着。”

“你是不是在找‘氪’？”

唐鸢：“？！萧岂城告诉您的？”她先是震惊，眼睛都瞪圆了，而后想到可能是萧岂城透露出去的，她的语气明显沉了下去。

岚姨却是笑了笑，“这种事情还需要他跟我说的话，我这么多年不就白活了？”

“那您的意思是——”

“你不是一直都对我很好奇吗？你觉得我既然是知道了氪，也知道陨石的秘密，我跟你之间有没有什么渊源？”

这句话一说出来，唐鸢脸上的震惊更明显了，她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嘴巴都傻乎乎的张开了，“您、您的意思是？”

“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前辈。你的教官是谁，将军？”

司岚竟然连将军都知道！那一瞬间，唐鸢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将军是她的教官，甚至可以说是师父，甚至再进一层，他们其实……

唐鸢有些不自在的撩了撩发丝，“所以您是最早一批任务者，对吗？”

她其实也有所听闻，当初那一批出了些差错，不能传送回2121就一直留在了一百年前，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还被当成反面教材，一遍遍的告诫。

所以今天听到了司岚的承认，唐鸢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司岚却是看的很开，无所谓的笑了笑，“我知道，我们估计都成了典型了吧？能猜得到，当初任务被强行中断，但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就没有传送回2121。但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在为了陨石奔波努力，可惜……”

成效甚微。

越是身在这个空间里，越能发觉时空的神秘伟大。

说白了，人不过是一粒沙子，起到的作用微乎甚微，但是就是这样一群渺小的沙子，动的念头却是改变世界既有的轨迹，这是疯狂的！可是为了人类未来的发展，他们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唐鸢情绪激荡，但是也因为太过于激动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看着司岚发愣。

司岚笑道：“年轻人，你比我们这些人更强大更厉害，能看出来你们进化的更完善。恐怕，也更无情吧？你，尝过情爱的感觉吗？”

情爱？这个词如果放在遇见萧岂城之前，唐鸢会不屑一顾，但是现在，一想到那个人她心中竟然会有酸酸涩涩的感觉。

“东西必须要拿到，这是使命，不仅是你的，更是我们这些人的使命！我想说的只是，希望你慎重决定你的未来。拿到东西之后，你要何去何从。”

司岚虽然没说明白，但是唐鸢知道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让她仔细想想，一旦真的拿到了氪，她是要继续待在这个年代，还是回到2121。

唐鸢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静静说了一句：“您现在，也就是普通人了吧？”

司岚虽然有技巧有能力，但这都是年龄带给她的经验，论体质基因，她已经变成了普通人。

“呵，是啊。一开始也很不习惯，所以我强迫自己做无数的极限挑战，奈何没有多少用处。人类就是这样，你能提高自己的体魄，但是轻易改变不了自己的本质。”

其实这也是司岚最为难之处，她打心里是想让唐鸢留在这里的，但她自己也清楚从一个基因改造人甚至可以说是半神之体沦落到普通人，这种反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了的。

更何况看唐鸢的样子就知道，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越是骄傲越是不容忍受自己的沦落。

“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好意，我——会仔细考虑清楚的。”唐鸢慢慢闭了闭眼睛，她现在心绪复杂，根本做不出决定。

司岚叹了一声，“你，好好想想。我其实懂你的为难，罢了，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是我越线了。”

这番话她本来就不应该说，两个人最后怎么样都是他们的造化，别人插手也管不了啊！司岚有些后悔了，她只能说到：“‘氪’的下落，我们这边的人也会继续追查下去，你别担心，已经有了头绪，肯定会让你在任务期限到来之前拿到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开了，留下唐鸢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茶壶默默无语。

“在发什么呆？”

萧岂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的茫然，心疼的坐在她身边，熟练地将人拢进怀中让他靠在胸口处，静静听着他心脏的跳动。

唐鸢很突兀的问了一句：“如果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执意要走，你——会恨我吗？会忘记我吗？”

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萧岂城一直刻意回避的，但是现在她提出来了，并且还用那么认真的眼神看他，就是要得到一个回答。

萧岂城心痛如刀绞，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不会。不会恨你，更不会忘记你。”

“……是吗？”

唐鸢得到了回答，却没问再多，只是低下头跟他的胸膛贴的更近了，自己似乎是在喃喃些什么。

“那你呢？”

“什么？”

“你会忘了我吗？”时间啊，神秘又伟大，是人类抗衡不了的对象。他们之间隔着百年，萧岂城更怕她会将自己忘记，忘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或者甜蜜或者苦涩的经历，他却只能用恳求的声音说着：“别忘了，好吗？求你。”

唐鸢没有回答萧岂城的问题，但是她却感觉自己的颊边微凉，竟然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泪滑过了脸颊，留下一道温凉的痕迹。

她不想忘记，以一个战斗机器的身份出生的人，在萧岂城这里第一次尝过欢爱、第一个被人爱也爱上一个人，她怎么愿意忘记。

然而，唐鸢心里也明白，这段记忆能否保留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若是回去了就恢复军人身份，军人是一切服从命令，而以她对上司的了解，这段记忆恐怕留不住。

迟迟没有等到唐鸢的回答，萧岂城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他沉默了十几秒钟，而后竟然轻轻笑了，在唐鸢的额头上郑重吻了又吻，“没关系，我会记住。”

哪怕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恋，最终却只剩下一个人铭记。

也没关系，萧家不出情种，但是萧岂城却偏偏成了这个例外。

司岚在院子外面隐约能听见些房间里面的声音，心中不由得替萧岂城惋惜凄凉。这孩子的确是苦，前半生亲缘淡薄，后半生却又要痛失所爱。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报应落在了萧岂城身上，否则他怎么就能如此悲苦。

等到萧岂城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司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面前还摆了一壶茶，转头看过来冲着他招了招手。

萧岂城攥了攥拳，提步坐到了她身边。

司岚没着急说话，先给他倒了一盏茶，“败败火。”

他哪有火，冰霜已经充斥了他的心脏，哪里还需要败火。萧岂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拒绝了司岚的好意，“不喝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