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柳二丫高兴地跑去找金氏。

“娘,娘——”

“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把那张地契展开,摆在金氏的面前,“地契,爹今天刚刚买的山头,就在我们家那几块地的上面呢。爹说买了这山,以后就不用愁用水了。对了,爹还说山底下有一块荒地也是我们家的。”

“又买了座山?”金氏是知道当家的今天拿了差不多二十两银子走的,不过他是说再去买两块地,如今有了水,旱地也买得。

没想到地没买到却又买了山,还是那么大的一座。

“是啊,又买了一座。”柳二丫把地契给她娘收起来,“爹刚才还说让你在上面种些豆子,明年换豆腐吃。”

金氏仔细地收了起来,“那娘明年跟你三伯娘换些豆子,豆子不挑地,随便在山上开一块地就能种,不用浪费山下那块。以前我们家不种是因为没有地,就是不知道城里吃豆腐能不能用豆子换,要是能啊,明年让你爹给你送去。”

“另外,还要给你再种一块菜地。”

“城里连根葱都要买,你最喜欢在粥里面加葱了,说那样香,总不能让你嫁了人连粥都不能吃得安心。”

金氏细声念叨着,而她身后的床上,柳石头睡得正香。

……

柳家村接水的事,热热闹闹的折腾了半个月,柳树根身为家中唯一的重劳力,也跟着早出晚归。他不但跟附近的柱子家换了水,让老宅那边以后都不用出门挑水,还带了二两又八百文回来。

金氏诧异,“这么多?当家的,这钱是哪儿来的?”

柳树根疲惫的坐在床沿,“二两是村子里分的,这回卖了十几座山还卖了几乎所有的荒地,一家便分了二两。至于剩下的八百文,村长说趁着这时候大家伙都不出来先把上山的路清一清。”

“这样开了春要接水也便宜。”

“八百文是工钱。”

“还有工钱?”金氏把手里的银角子和铜板翻来覆去地看,稀奇得很,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村子里分钱呢,以前从来没见过。

柳树根呵呵笑,“别说你了,我也没见过呢,之前家家户户都顾着自家接水了,没有人肯跟着村长他们干。现在知道有工钱,怕是都在后悔呢。”

想到此处,柳树根低声对金氏道:“家里的,我看三弟怕是废了。”

金氏一惊,“当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树桩废了?

可她没听人说起过啊。

柳树根冷笑,“拈轻怕重,比大丫还不如呢,可不是废了。这回接水,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就站屋里看着,都不说主动搭把手,比盼儿那丫头还不如。”

“可不就是废了?”

盼儿还会主动给他们这些叔伯们倒水呢,但是比他还年轻的三弟却束着手,只会跟在爹身后看,让柳树根一肚子气。要不是看在爹娘和大哥一家的份上,这水白白留地上他也不给三房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金氏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柳树桩是瘸了腿或者断了胳膊之类的呢。

要她说啊,二丫她三叔早就废了,自从他生了春生这个柳家唯一的孙子,而他们大房和二房很多年都生女儿的时候,他就被两个老的宠废了。

不过这种话她作为儿媳妇和嫂子是不好说的。

于是她道:“当家的,你别想这么多了,二丫她三叔也是要做公爹的人了吧,他估计是想着学爹,过几天清闲日子呢。”

“倒是我们二丫,当家的你得注意着。”

柳树根忙问,“二丫怎么了?”

金氏道:“上回二丫不是和你说泉眼那边的脚印,应该是獐子吗?后来啊她就拿了锄头上山去挖陷阱了,这些日子一有时间就去看呢,一副不抓住不罢休的样子。如今你正好空闲下来了,明日跟她一起瞧瞧去吧。”

柳树根的心思马上就换了,“那我得去瞧瞧,那玩意儿踢人疼着呢,还长着一对长獠牙,可别把我们二丫给踢伤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父女两个就上山了。

“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半个时辰的金氏往外望去,“不是说上去看一眼就回来吗?再不回来这粥都凉了,还有这咸鸭蛋,也是二丫爱吃的。”

“石头,给你二姐留一半!”

柳石头悄悄收回伸出去拿咸鸭蛋的手,他三两下喝完粥,把碗一推就冲着金氏道:“娘,二姐怕是抓到东西了,我这就去瞧瞧。”

“跑慢点——”

金氏摇摇头,把他吃剩的碗筷收起来,然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理会桌上的粥,想着他们估计很快就回来了。果然,在她把碗筷洗干净的时候,柳石头兴奋地跑了回来,扒在草篱笆上朝她喊道。

“娘,你快来看啊娘!”

“爹和二姐带了好大,好多的肉回来。”他不认识獐子,就看到爹背上背着一只,手里又牵着一只,二姐手里也拉着一只,好多好多的肉。

啪的一声,金氏手里的碗掉在了水缸前面的青石板上碎裂成了几瓣,三文钱一个呢要是平时她要心疼一阵子,但现在可顾不得这些。

“在哪儿呢?”

“在那儿呢!”柳石头指着远处,他说完这话又兴奋地跑了。

金氏也急忙走出去看,果然,当家的和二丫正拉着东西过来呢,当家的肩头还扛着一只黄色的东西,四脚朝天。

“当家的,抓到獐子了?”

“抓到了,”柳树根高兴道:“一只大的死了,还有两只小的,去的时候它们正想跳出来呢,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家里的,你赶紧拿几根草绳来,它们力气大着呢,藤绳子怕是拴不住。”

金氏应了一声,赶紧回去拿草绳。

而柳二丫则使劲地拉着手里的这只母獐子往家里走,“爹,你去借个牛车,我们把它们拿去卖吧,还有我那几只兔子,也一起拿去!”

柳树根自是答应,“我们把大的这两只卖了,小的没有几斤肉,就留在家里吃,你们都没吃过这东西吧?”

柳二丫摇头。

于是等和村长家借到了牛车,柳树根就带着柳二丫出门了,两人把一死一活两只獐子带上车,柳二丫还另外提了一只装了三只兔子的笼子。父女两人只来得及喝一碗稀粥,就架着牛车往城里赶。

鸿运酒楼里,掌柜的和大师傅听说有人送了獐子来,连忙出来看。

“小姑娘,是你啊。”大师傅看着柳二丫笑道:“你上回说家里养了兔子,还问我收不收,如今兔子养得如何了?”

柳二丫从牛车上提起一个笼子,“在这儿呢!一共有三只都活蹦乱跳的,咦,怎么有一只不会动弹了?”

她摇了摇笼子,那一只还是一动不动。

难道是死了?柳二丫又抓着兔耳朵,拿出来晃了几下,“哎呀,怎么死了呢,在家里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大师傅也低头去看,然后遗憾道:“死了,估计是吓死的,这玩意儿娇贵着呢,动不动就死。这种死了的我们不收,你拿回去吧。这两只倒还好,不过小姑娘,你要养的话一个月只有两只的可不行啊。”

柳二丫把死的那一只扔回牛车上,“那我回去多养些。”

她现在对养兔子已经有些经验了,虽说这些日子又死了两只小的,但总比一开始它们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她相信兔子就和鸡一样,会越养越多的,小的时候她养小鸡仔也是过几天死一只,但现在养的这五六只都好好的呢。

而另外一边,柳树根已经和掌柜的谈好了价钱,两只大獐子一死一活,这样的大家伙难得一见,鸿运酒楼的掌柜见了也欣喜,一共给了柳树根二十三两银。

柳树根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

出门的时候一直捂在胸口处,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山买得可真值啊,因为山头在他们那儿随处可见,又是种不了什么东西的荒山,所以一共才花了五两银。但买到手的第二天,就通过给附近人家接水赚了回来,现在更是抓住了两大一小三只獐子,卖了二十三两。

“爹,你说这几只獐子是从哪儿来的啊?以前我们去山上没有见到过啊,家后面那两座山连只兔子也没有。”

要是有,柳二丫早就去抓了。

柳树根也不知道,摇头道:“或许是从后面的山头过来的吧,爹看最大的那一只身上有伤,牙也断了一颗,估计是被赶出来的。好了二丫啊,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去码头找你大伯,告诉他家里接了水的事。”

“还有啊,你想想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爹今天都给你买。”

柳二丫眼前一亮,“爹,买点心!”她上次去陶家吃的点心很好吃,后面陶砚再来的时候也带过几包,但都吃完了。如今爹问她有什么想买的,她就想起了点心,就是不知道陶砚是在哪儿买的。

柳树根摸摸胸口,“好,爹给你买点心去。二丫你肚子饿了吧,爹再去给你买两个大肉包子。”

……

深秋的码头寒风不断。

柳树根找到柳大树的时候,他刚刚卸完一次货,正蜷缩在脏兮兮又破旧的袄子里,躲在背风的角落狼吞虎咽地吞着干粮,旁边还放着一个干瘪的破旧水囊。

“大哥!”

柳大树扭头见是柳树根,顿时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树根,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家里要打井今年就不来了吗?”

“家里的井打好了?”

“不打了,家里有水用。”

柳树根从牛车上下来,转头吩咐二丫不要下地,地上凉,然后就蹲在柳大树身边和他低声说起话来。也不知道兄弟两个说了什么,柳大树一会儿愤怒,一会儿高兴,到最后就沉默了下来,闷不做声。

最后柳树根叹了口气,回到了牛车上。

“爹,”柳二丫问道:“你跟大伯说什么了啊?”她想起了柳盼儿跟她说过的话,“是不是关于大伯娘的?盼儿说她娘之前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打水,要摔了一跤。现在虽然不用担水了,但估计一天到晚都要搓草绳呢。”

“一捆草绳两个铜板。”

“从早到晚赚不到十个铜板,娘之前也想搓草绳卖钱,好悬被我拦住了,搓草绳还不如多养几只兔子。”

“你大伯娘?”柳树根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他一个做兄弟的,怎好和兄长议论大嫂的事。

“我是跟你大伯说,如今天也冷了。北边的河过不久就要上冻,上头的船下不来,下头的船也上不去,活不多。他现在每天不过挣个五六十文,少的时候更是只有三五十文,把身体熬坏了还挣不到银子,不划算。”

“而且他在这儿连口热乎的都没有,不如早早的回家去,明年春耕之后再来。”

“那大伯怎么说?”

问起这个,柳树根不太高兴,“你大伯说春生读书费银子,他多挣点。让我替他把钱带回去,他再多待一阵子。”

“……”

柳二丫不高兴,“春生堂哥是三叔的儿子,他要读书怎么不让三叔出来挣钱?爹,我上回去老宅的时候就看到了,三叔三婶不干活,老宅那边现在是大伯娘和盼儿在干活,凭什么啊?”

柳树根叹了口气,“你大伯没儿子啊,将来他们老了还要靠春生,所以他们现在就想多对春生好,这样老了也有依靠。”

这件事,柳树根是知道的。

因为以前他家石头没出生的时候,他和家里的也是对侄儿春生挺好的,一来是为大丫二丫考虑,家里有兄弟那在婆家腰杆子才硬。二来就是想着自己老了做不动活了,没准还要靠侄儿春生来养老。

他们当时虽然想过让二丫招婿,但做上门女婿的又有多少好的呢?个个一地鸡毛,还不如让二丫好好的找个人嫁了,他们两个老的自己过活。

柳二丫哼了一声。

儿子儿子,一门心思就想着儿子,大伯也不想想自己三个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何大宝是个儿子吧,还不是祸害家里。对于这种一门心思想着儿子的人,柳二丫是一万个看不上的,如果不是对方是自己大伯,走在路上她都想装看不见呢。

哼哼哼!

女儿又怎么了,她赚的钱比别人家的儿子多多了!

“爹,我们去买点心吧!”

柳二丫突然喊道:“然后再去布庄买两块布,让娘做衣裳穿,爹你和娘好久没做过新衣裳了。再多买几块糖,饴糖、松子糖还有冰糖葫芦都买,还有熬油的肥猪肉、你爱吃的猪耳朵、炖肉吃的五花肉。”

“炒菜用的盐、装酱菜的坛子、再多买几个碗,家里用的好多都缺了口了,对了还要再买一把新菜刀,旧的那把不好使……”

柳树根开始还好好好地应着,记到后来简直手忙脚乱,“二丫啊,你一下子说这么多爹哪记得住呢,你一样样说,一样样说。”

柳二丫笑了起来,“那爹,我们先去买点心!那家铺子的点心又酥又脆,里面的馅还甜甜的,可好吃了!”

……

柳树根家抓到了三只獐子!

周围的人家都围上来看,纷纷打听是在哪儿抓到的,等听到是在他们家刚买的那座荒山上抓到的时候,那羡慕劲就别提了。看看人家柳树根家这是什么运道啊,买了座荒山要是以前肯定要被村人们取笑的。

没准要笑上一整年呢。

但现在对方先是接下来山泉水,再是把水卖了五两银子,最后居然还能抓住獐子这种东西,你说这运气好不好?

然后就有人说,这都是他们家二丫的功劳啊。

听村长说这山柳树根给了二丫做陪嫁,而接山泉水这事也是二丫和她那未来当家的想出来的,如今抓到了獐子,可是陷阱是二丫挖的啊!

那二丫不就是福星了?哎呀,可不是嘛,二丫之前得了知县老爷的赏银,正是打成了五块福牌给家里人带。他们中的好些人还看过呢,这么一联想,可不就是柳二丫现在是个福星,有文曲星老爷照拂呢。

一时间,三姑六婆们纷纷涌到了柳家。

“二丫她娘,这就是二丫抓的獐子啊?可真大,比家里的鸭长得还大呢,杀干净了怕不得有七八斤。”

“这就是你们家二丫接的山泉水了吧,二丫她娘,我都没好好的谢你呢,多亏了你们家二丫,我们家现在都不用出门挑水了,省了多少事。”

“你们家二丫……”

“二丫……”

一上午,金氏笑得脸皮都僵了,觉得也就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人人都来看新媳妇才有这个热闹。这些人也没有恶意,金氏都摆不出冷脸来。好不容易看到柳树根和二丫回来,她们才渐渐散去。

“当家的,你们回来了。”

走近牛车的金氏吓了一跳,“咦,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娘!”

柳二丫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兴高采烈地把车上的东西指给她看,“这是腌菜坛子,你之前不是说今年要多做些腌菜吗,我就买了三个。还有这肥猪肉,县城的肥猪肉比黄家村的便宜一文钱呢,我买了十斤。”

“还有这些布,都比镇上的便宜,我也买了。人家掌柜的见我买得多,还送了我一些碎布头呢,娘你可以用来纳鞋底。”

“还有这把菜刀……”

“肉、糖、盐、碗、点心……”

“我全都买了!”

二丫一边说,金氏就在一边数,数到最后简直要眼前一黑,“你,你这孩子,怎么买了这许多。十斤肥猪肉全用来熬油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啊,年底我们家就要杀猪了。还有这么大一罐子盐,明年一整年都有得吃。”

“这是一整匹布吧?能做多少衣裳啊,一人两身都够了,这还不止一匹是两匹?二丫你怎么买这么多?”

“当家的也不拦着你点。”

金氏说到最后都颤抖起来了,“你你你,你们卖了两只獐子,钱都花完了?”

柳二丫气势一矮,小声道:“娘,没花完,这么多东西就花了十两银子,好多是店家送的。卖獐子的钱还有剩呢,在爹哪儿收着了。”

因为买多了划算,能省钱,店家还会送这送那的,所以他们就买得多了。就比如买了十斤肥猪肉和三斤其他的肉,肉铺就送了他们几根大骨头。买了一匹粗布一匹细布,布庄就送了一大包裹的碎布块。

其他的还有买盐送酱菜、买坛子送碗……

但金氏却没听进去,她的脑海中只记得父女两个花了十两!

她瞪了女儿一眼,“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回屋去,我不说不许吃!”十两银子就这么霍霍了,她心疼。

柳二丫吐吐舌头,听话地搬东西了。

没拦着闺女买这么多东西的柳树根也赶紧从牛车上下来,帮着把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地往下搬,一边搬还要一边听家里的唠叨。到了最后他赶紧把剩下的银子往金氏手里一塞,忙着还牛车去了。

全家就只有看到这么多东西的柳石头很高兴。

“娘……”

柳二丫坐在金氏的旁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娘我没有乱花钱,这些东西都比镇上的便宜呢。都是家里用得上的,不然我都不买。”

金氏横了她一眼,“那你买一些就好了,买这么多做什么?尤其是那两匹布,东西就在铺子里,也跑不了,用完了再去买就是了。”

“人家还不卖给你啊?”

柳二丫知道那两匹布是她买多了,主要是她看到掌柜的拿出来的碎布块,好大一包裹呢,里面除了一些碎布头之外还有一些块头比较大的,只是有些脏的布料,她还看到了和陶砚带的那个刺绣荷包一样颜色的。

一时冲动就……

“娘,我错了。”她乖乖认错。

“哎,”金氏叹了口气,“娘其实啊,就是想到等你嫁了人,日子怕就没在家里的时候这么轻松了。你现在要买什么东西,爹娘都给你买,又或者啊你自个儿掏钱买。但等你嫁了人,上头有婆婆看着,担心你花钱惯了,被婆家埋怨呢。”

“做儿媳妇,总是不如做闺女轻松的。”

“也怪娘,之前都没有好好教你。”金氏说着说着,又振奋了起来,“不过现在也不晚,娘就好好教你,就从这些布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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