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049
南县盛家被抄家,盛尧让茅尖带了银子去看看二老,顺便护送他们回龙井村,别叫县城那些爱嚼舌根、落井下石的欺负了二老。
冬夜,他们一家人聚在暖阁里,互相说说市井听到的传闻。
胜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他眉宇飞扬,口若悬河,“那吴经义被判了斩立决,吴家堡各房争当家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岗儿抱着小还笙一起在研究盛尧带回来的无色镜,这镜置于眼前,所有物什都会被放大数倍,可有意思,这会儿小还笙抢了去,他就道:“别猜别猜,我们才不猜呢!”
孙胜哼了一声,接着道:“各房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日夜不休,足足争了个三天三夜!结果……”
除了小还笙执着玩儿放大镜,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齐刷刷看着孙胜。
“结果刑部查出这吴家堡今年大肆收购茶叶的银子,乃官银!重罚之下……吴家堡赔了个底朝天!”
岗儿两手握拳捶空气,开心地道:“让他抓我小哥,该!”
盛尧在看年账,抽空看了眼一旁的乔知舒,乔知舒脸上也带着笑。
“唉,这吴家堡成了烂摊子,各房又开始推卸家主之位,大伙儿一合计,分家得了!”孙胜唉声叹气,夸张地表达惋惜之情,“这吴经义继任家主时,曾豪言壮语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干的也属实大,震惊朝野!可惜百年世家也没架住,唉!”
小还笙才听不懂,她捏着放大镜挡在眼前,几步路走的颠三倒四,最后扑乔知舒腿上了。
乔知舒托着她的小身板将她扶起来。
小还笙还捏着放大镜,“小舅舅眼睛……这么大!眼毛毛……”
乔知舒虽看着小还笙,但还在想吴家堡。
吴经义和盛雪是一类人,永远都不满足,吴经义没有江南银叶也可以让吴家堡生存下去,无非就是没有了百年的风光。
盛雪没有钱庄,有糕点铺子就已经在南县过得很富足了,但她习惯了家族里所有的物资都归于自己掌握和处理,从龙井村理所当然的用米面,从要盛尧当车夫当账房,她要盛家的主导权,究其根本,就是不满足。
臣服盛雪的如盛绍元、盛岩、苏夷这三个男人,一个老农夫,两个酸秀才,前者能臣服一辈子,而后者读过书的就难说了。盛岩娶了董小梅,天天听梅娘在耳边说:盛雪做糕点发家得感谢自己,你得对我好,疼我敬我云云。一天天一年年,盛岩就成为了两个女人争强的工具,盛岩就是再孬,腹中也是有墨水的,他思想不是贫瘠的,他也想干一番大事业来,让梅娘闭嘴,也让自己从小妹的影子里逃出去。
苏夷没盛岩的压力,因为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娶盛雪也是为了能满足自己这个要求,家中琐事别烦扰他,没米没油也别找他,能搬出茅草屋,不受夜雨侵扰那最好。最后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救了他一命,落得取消功名,终身禁考的下场。
唯一就是负了余兰,他这个下场半分无益于余兰,苏夷始终对不住余兰。
这时,茅尖回来了。
茅尖进入暖阁,一身的寒气逼人,脸色也犹如屋外的雪一样寒冷,他径直凑到盛尧耳边道:“表少爷,二老和盛雪都……死了。”
“怎么会?”乔知舒颤声问,他离盛尧最近,也第一时间听到了,现在他头皮发麻,捏紧了盛尧的手。
“盛岸被董氏看丢了,方氏买了□□,将董氏、丈夫、女儿和自己一同,毒死了。”茅尖一脸复杂,
一家全部灭口,县令忙派人去查,最后查到药铺,药童说是方氏来买的,说是家里老鼠多,买点□□杀鼠。
盛尧也是久久不言不语,盛岩盛雪构陷知舒杀人,他不可能放过那二人,但是他没想过盛绍元也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盛尧才对盛莺和盛岗说:“明日随我回趟南县,去衙门把爹接回去安葬。”
盛莺和岗儿都呆住了……
他俩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没有放下过盛家,只是两人都是被放弃的,心底也曾期盼哪一天盛绍元和方荷能主动找寻他俩,他俩自己却是不敢往上凑的。冷不丁听闻他们死了,心中的痛苦和后悔交织,一时间,一丝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乔知舒揪着心,急忙道:“我去报官,盛岸那孩子才四岁……务必要将他找回来。”
他有拐子抱走的经历,他不敢去想象盛岸的结局。
*
等乔知舒和盛尧从府衙回来,茶坊后院的灯已经全熄了。
乔知舒看了眼岗儿的屋子,拿过随从手里的灯笼,对盛尧说:“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回南县,你先去歇息,我去看看岗儿。”
盛尧点了点头,他明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忙完这阵儿他再好好陪弟弟。再有岗儿大了些,小孩子有了奇怪的面子,不愿意在盛尧面前哭了。
乔知舒提着灯笼推开了岗儿的房门,床上的小家伙马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了。
乔知舒燃了油灯去床边坐下,还没开口呢,岗儿就又翻过来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腿上,不露脸给乔知舒瞧见。
“岗儿怎么还不睡?”乔知舒给他扯被子。
岗儿不说话,但是一直在吸鼻子。
屋里安静了许久,久到屋外又有了簌簌地落雪声,岗儿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我去过南县的。”
乔知舒给岗儿拍背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远远看见她抱着那孩子,那孩子比我漂亮……”
能回龙井村看奶奶了之后,他终于是没忍住,骗了师傅,借口想念奶奶跑下山去了南县,他找到香雪甜糕,看见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孩子还没走稳当,时不时就要跑到铺子门口的街上,昂着头转着身子看街上陌生人,紧跟着,方荷就急急忙忙出去抱起了他。
“看着她那么开心,我却好难过,她还可以再有一个健全的孩子,可是我……再也没有娘了。”
盛岗哭的浑身抖动,他再也没了喊娘的勇气。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我这样的小孩儿?呜呜……”
乔知舒也想娘了,他擦了擦眼泪,“因为有人需要,小哥需要你,哥哥需要我们。”
盛岗呜呜地哭,幼稚地说:“呜……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太难过了,身为这样的小孩儿,他真的太难过了。
……
岗儿大哭一场,等他睡着了,乔知舒才带着手脚的冰凉回了房间,发现盛尧也没睡着。
“岗儿睡了?”盛尧一直合眼想事情,听到门口的动静才睁眼,想着乔知舒去了这样久,岗儿肯定是大哭了一场。
等乔知舒进来,看着他眼尾鼻尖泛着红,心疼不已,起身张开了手臂轻唤:“过来。”
乔知舒过去埋进盛尧温暖的怀抱里。
盛尧抱着人哄,“岗儿哭,你也跟着哭,岗儿没长大,你也没长大?”
“没。”乔知舒委委屈屈,老老实实地回答。
“盛岩人蠢心狠,收拾他的时候,方氏上吊的一幕在我眼前浮现过,原想着盛岸才四岁,她不会再寻死,却不料,盛岸也没了。”
乔知舒听出盛尧语气里的自责,伸手环住盛尧的腰,“盛岩那钱庄早晚出事,挤兑风潮虽说是吴家堡下的套,但是他们没有雄厚的资金,早晚会再出事的。不是有消息说,朝廷要禁止私交,改设钱引吗?”
以后交子改为钱引,朝廷要对各个商行进行整顿,交子的发行需要取得官府许可。
脑子里装的事情实在太多,两人相拥,不再言语。
……
这个年过得十分压抑,盛家长房只剩盛莺、盛尧和盛岗姐弟仨,除了料理后事,还要找寻四岁的盛岸。
但盛岸失踪,前前后后算下来都一个月了,最初丢的时候,董小梅若是去报官,可能还好找一些。可现在,街坊邻里都记不清最后一次见到盛岸是什么时候了。毕竟时间太久,街坊的生活会发生其他更记忆犹新的事物。
所以即使盛尧花重金,广撒网,也只能从街坊邻里口中听一些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信息。一直找到开春,盛岸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
盛家乔茶坊的低潮在春后终于开始消散。
因为,乔家盛茶楼开业了!盛尧说到做到,利润一回来,就让人开始找铺子,府城之大,要啥有啥,只要银子够。
茶楼里里外外重新粉饰过,廊柱全部刷上新的红漆,十分喜庆。茶楼有两层,一楼十二张八仙桌,二楼朝街六间房,若是雅间敞着门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楼艺台。说是茶楼,但是飘着糕点的香味儿。
江南茶马总司抚台王江纬请了几个茶马司同僚,在雅间闲谈议事,吃茶品糕。江州知府也请了几个同僚在隔壁,剩下的房间也全有人约,都是盛尧的生意合作商。
万成器带着夫人、儿子、侄儿,一行六人前来祝贺乔知舒开业大吉。
乔知舒见万成器的侄儿万嘉荣也来了,推了推玩算盘的岗儿,“去把余姐姐叫来。”
岗儿抱着算盘往后厨院子去了,乔知舒迎上去招待万成器。
万成器看了眼二楼,两间房门口都有人守着,知道乔知舒这里有大人物,忙道喜,“今日是你茶楼开业大吉,你叫我一声伯伯,我们之间不讲礼数,你先忙,随便匀个伙计带路就是。”
乔知舒笑得大方,“那不行,初入府城时,承蒙万伯伯关照,晚辈此时怎可轻慢?一会儿喜乐福戏班就过来了,他们昨儿就给我递了曲目,万伯伯您一定得第一个点。”
刚巧余兰从后厨过来,听到乔知舒的话,咬了咬唇又羞怯又无奈地去拿了曲目单子,镇定大方地凑上去了。
她跟盛尧去了几趟万太平商号,意外和万嘉荣说了几句话而已,这小知舒还想做月老不成?
余兰原先住在苏家,所以耳濡目染懂一些诗词,那万嘉荣是个秀才,觉得和余兰有话聊,就在万成器跟前问了一嘴,万成器传到盛尧哪儿,乔知舒就来劲儿了。
“万伯伯看看,想听哪出戏?”
万成器看了眼余兰,“我老了,看不清字,嘉荣你去选。”
等万嘉荣走到余兰面前接过单子,乔知舒把万成器等人领着上二楼去了。万成器两个儿子都是娶了亲的,哪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是跟着父亲上楼了。
乔知舒亲自点茶,陪着万成器在二楼雅间坐了一会儿,糕点就一笼笼的上桌了。
乔知舒礼数做得很到位,“万伯伯见谅,我这茶楼主要就是吃糕喝茶,也没什么值当点菜的,我就自作主张,有什么拿什么了。”
万成器惊呼:“哎哟,泡壶茶的功夫,吃的就上了,这么短的时间,你这家伙,生怕客人跑了啊?”
乔知舒大大方方地笑了一声。
“确实是快,进来一坐下就走不了了,都不用等那戏班子来搭台,知舒兄这头脑半点儿不比盛兄差。”万成器的长子也夸赞道。
乔知舒谦虚:“都是些小聪明罢了,不比万大哥雷厉风行,钱引政策一下来,马上就去取了官府许可证,万大哥必能叱咤商场。”
“乔东家这话我爱听……”万成器的夫人也十分骄傲有两个有经商头脑的儿子,说完咬了一口茶糕,惊讶道:“哟,这糕是咸的,老爷你快尝尝,你一定喜欢。”
众人这才停止寒暄,开始品尝糕点,听乔知舒介绍糕点。
……
盛尧招待王江纬一桌,等王江纬和同僚聊起公事了,他才起身离开。
他出了第一间雅房,就去和万成器打招呼了。想成大事,人脉太重要了。
万夫人见了盛尧再次惋惜,这样一表人才,能力过人,可惜不是她女婿,不由催道:“你们俩啊,别忙生意忙忘了,快点成亲才是要紧事。”
盛尧端起茶杯谢万夫人,“伯母说的是,原去年年底就打算办喜事的,但冬天太冷,怕知舒体寒不适,所以日子定在六月。”
“六月?那不到两个月了,可都准备好了?我哪儿还有早年收的盘金蚕丝布,夏日穿清凉柔软,明儿我让人找出来送你府上去。”
乔知舒连忙阻止:“伯母好意,原不该推拒,但长姐已经给准备好喜服了。”
“那就行,那到时候伯母就只管来喝喜酒了。”
“嗯嗯。”乔知舒连连点头。
盛尧一直陪在他身旁,导致他对成亲一点儿害羞的意思都没有,总感觉盛尧早就是他的了。
亲亲抱抱已经是日常,那成亲后,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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