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谦谦君子笑里藏刀
蜀山七峰各有特点,位于主峰东侧的紫露峰,无疑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这具体表现在两方面。其一,紫露峰的每一任峰主,几乎都是阴阳怪气的双性人。其二,紫露峰一脉单传,历任峰主都只有一个徒弟,师尊会对其倾囊相授,到徒弟学有所成时,师尊就算仍在盛年也会退位,将峰主的位置及早地传下去。
有传言称,紫露峰人专修蜀山秘术,是除了掌教之外门派最重要的保护屏障,当掌教有危险或者蜀山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紫露峰主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使用连掌教都不了解的强大禁术力挽狂澜。
所以,紫露峰主虽然往往行事乖张,不拘一格,历任掌教却极少责怪,最大程度地做出忍让。
叶飞看到鸠山鸣坐在金婵翠左侧,心道男左女右,左顺右逆,鸠山鸣口口声声姐姐、姐姐的叫着,却坐在象征顺次的座位上,想必也是自视甚高之人。
鸠山鸣则自顾自地玩乐起来,一眼都不瞅他们了,手中的粉帕在日光下现出可爱的纹饰,估计是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嘴里嘀咕些花啊、草啊的东西,听不真切。
叶飞觉得他手帕上的图案眼熟,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可惜离得太远了始终瞧不真切,正探头探脑时,却听有人在殿外吟诗。
“山灵水秀雾蒙蒙,晨钟叮当鼓咚咚。杨枝一滴真甘露,洒得山河大地春。好气候,好时节啊。”
叶飞蓦然回首,见一书生背影,心道:这又是谁来了。
却见那书生装扮的人洒然面对天地,金色的头冠在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手中折扇轻摇恣意无比:“朝华易逝,若能将这一天中最精彩的时刻永远留住,人生便无遗憾了。”
一番夸夸其谈,习惯了白羽哥哥俊朗面容的莫君如,眼睛少有的对别人弯成了桃心,十指相扣端在胸前,花痴地道:“哇,好帅啊。”
大多数女弟子都和她一样,对这晨光下诗情画意的书生充满神往,双手交叉,秀足连挫,现出花痴的表情。
叶飞则很是不屑,张嘴骂了一声:“装逼。吟诗就吟诗吧,说的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啊。”一众男学徒纷纷点头,表达认同,不过随即想起自己和对方不是一个阵营的,又摆出不屑一顾地样子。
叶飞骂是骂了,不过对这书生的丰神俊逸煞是惊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一份气度,但仅仅是这样,便已和身边的两位同行者拉开了距离,那两人和他穿戴别无二致,放在人群里也都是会被一眼认出的顶尖角色,只是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就显得失色了,沦为凡俗。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兄台吟得好诗啊。”方白羽洒然站起,嘴角挂着坏笑,大踏步地向着书生走去。
叶飞瞧他笑容不善,心道白羽文武双修,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书生听有人以诗夸赞自己,不禁动容,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了真容。
让春天更赋生机的笑容顺着晨光下的清风流泻入玄青殿,众人唏嘘,方白羽瞧着那张白嫩嫩的脸,心道:还真是个小白脸啊。足下不做停留,昂首阔步地走出殿去:“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过人间无数,在下方白羽。”
那书生持扇嫩笑:“好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过人间无数。在下敢问白羽兄,我到底是金风呢,还是玉露呢。”
“兄台自远道来,自然是金风的。”
“非也,非也,我出生在朝华峰上,算是山上人了;白羽兄出身蜀山山脚樊村,登山不易,路途可是比我远得多了。”
金风玉露本是比喻,被他这番一解,倒像在绕着圈子骂方白羽出身低贱,比不得自己了。所谓君子气短,看似温润的谦谦君子其实最是肚量狭小,白羽主动上前本也是为了挫挫他的锐气,不曾想对方率先发难,斗心顿起,心道既然如此,就和你辩上一辩。
打定主意,脸上笑容不变,学着他的语气说道:“非也,非也,樊村虽小,却是入蜀必经之地,走通天路直达蜀巅,算得上直通凌云的康庄大道了。其他峰峦看似在这蜀巅周围,可惜永远在云层之下,窥不到峰顶全貌,辨不清高人容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所以,入蜀多走歧路,弯弯折折,明明距离很近的一段路,说不定要走上十万八千里呢。由此可见,要说路程,还是兄台更远一些。”
那书生一听,暗道:这是在讽刺我近水楼台不得月啊,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得法。
他一手翻开折扇,轻轻摇摆,荡起的清风吹波起铁棕色光亮的发丝,满是书卷气的脸孔笑里藏刀:“巍巍峨云蜀,浩浩渺苍天,敢问白羽兄何为蜀巅。”
方白羽打开双臂,拥抱天地:“这方栦云顶,便是蜀巅啊。”
“说的不错。那白羽兄可知晓,御剑飞行一日千里的道理。”书生狡黠地笑着,“哦,白羽兄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弟子,怎会知晓仙人风姿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诸峰间的这点距离,对寻常人而言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完,但对仙人,对我而言,却是分分钟的事情。”
方白羽心道:以出身压我不成,又搬出辈分来压我,这书生无所不用其及,好生无耻。
面容一整,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时间的快慢,并不能解释了路途的远近,脚踏实地确实慢,但一步一个脚印步步踏实;脚下凌风确实快,但站的高身不稳,若栽下来只会更惨,我在这里劝兄台一句,切莫被包裹着糖衣的捷径遮蔽了双眼才是啊。”
“你敢讽刺我会从高处栽下来。”书生急怒攻心,表面上仍是声色不动,那份虚伪的笑容似是凝固在了脸上,永远不会散去,“一叶障目或许可悲,但庸人自扰不更可笑。”
方白羽心道:好啊,好啊,你既然不再避讳,点名骂我是庸人,那我也就不缩手缩脚的了。
当下,清整喉咙,笑吟吟地回应道:“怕只怕,眼睛是瞎的了。”
“呵呵呵……”
“哈哈哈哈。”两人摇头晃脑,脸上都是堆笑,但话中机锋如刀,互相暗损,刀刀剜心。
众人目瞪口呆,连连丧气:连他都治不了方白羽,看起来自己复仇的愿望真是不可能实现了。
叶飞则叹了口气,心道:“什么君子同戚戚,纯属胡扯,这分明就是狗咬狗嘛。哦,错了,白羽可不是狗,他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教训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