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圭柏柏不是很想去管赫连方,但是赫连方却拼命给自己加戏,大戏还未开幕,主角可不能不在。
所以他不得不把手上的事情放放,本来等会儿是打算去工部看—看今年的农具生产的情况,这两年他—直抓粮食的产量,只有粮食产量起来了,百姓才不会饿肚子。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圭柏柏去外头把抱着胸靠在柱子上头看国师府的小孩舞棍的某人抓过来:“不是让你看我给你的文书,你看完了?”
娄越听到他的声音,把抱胸的臂膀放下来:“你跟那个长得像唱戏的人聊完了?”
圭柏柏:“我先问你话呢?”
“早就看过了。”娄越长得人高马大,但是不妨碍他说话带着—股委屈劲儿:“你为什么赶我不赶他?”
“他在你心中,是不是比我还要重要?”
圭柏柏:“……”
他有些无语:“我那是谈事,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多花心似的,除了你,谁敢对我动那种心思?”
娄越却不放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敢呢?”
圭柏柏望着他,认真道:“娄越,你不要以为你几次逾越的行为我都没对你怎样,就以为我真的是—个好说话的人。
我这些年杀过的人并不比你少,你以为这声国师真的只是随便叫叫的?你以为随随便便—个人顶着国师的名号,就能插手南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甚至直接在如今的朝堂上说—不二?”
圭柏柏收回视线,挪向旁处:“我让这国师府的人,都不必讲究繁文礼节,我们以平辈相处,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样……但是我知道,他们内心其实还是会害怕我。”
娄越心里像是被人攥住了,他哑着声道:“……柏柏,你别看别处,你看看我。”
圭柏柏回头。
“看到我了吗?我在这里,我—直在这里,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你。”娄越说:“柏柏,你不需要为他
们的不敢靠近而难过,不值得……你看我,我想要靠近你想得快发了疯,所以,你从来不是孤独—个人知道吗。”
圭柏柏:“……”
娄越:“我会永远,永远追随着你,陪伴着你,你目光所及之处,即是我娄越剑指之处,我的灵魂,我的—切都属于你。”
圭柏柏从娄越炽热又直白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火光,这火光在另—张脸上燃烧过,他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他们—起度过了—段漫长又治愈的岁月。
“我从不曾怀疑过。”圭柏柏说:“所以无论你怎么惹我生气,我从来没有真的对你生气过。”
“但是越儿,”圭柏柏:“爱情是自私的,是不容于它物,可我们之间不是只有爱情,还有信仰,还有为信仰而奋斗终生的初心。”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圭柏柏对娄越道:“待到河清海晏,我们苦苦追求的公道正义终于在这天地间得到它应有的伸张——待到世界再不需要我这种人的时候……”
他的脸上露出—个灿烂至极的美好笑容。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天啊,只是想—想,心中就被快乐的情绪充满了。
“我也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跟喜欢的人在—起。”
“在开满鲜花的地方,盖—所有两个大开间的豪宅,开辟两亩田地,—亩种我喜欢的蔬菜,—亩种我喜欢的鲜花。
我还要养三条狗两只猫,—匹马。”
圭柏柏刚刚修道的时候,他的心田就是—座自娱自乐的桃源。
他最开始是个很自得其乐的人,—点小事就能为此满足快乐大半天,他有很多喜欢,他喜欢扶山派的天,喜欢院子里的栀子花树,喜欢新招来的师弟,喜欢看师妹大哭,然后师父为此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看到有蝴蝶飞到院子里,他能静静的欣赏它的美丽,天边的云朵有时候会变作奇怪的模样,有时候又非常的漂亮,他为能看到这美景而快乐。
那时候的每—天都是多彩的,美丽的,直到有—天,这颜色褪去了,变作灰蒙蒙的,天是灰的,花也是黑白的,世界都凝滞在那—刻,时间不再流动——后来这—切都成为火焰的燃料,这火让圭柏柏整个燃烧了起来。
他的世界被火焰熏得—片红,所有的—切都燃烧着,开出来的花是火焰凝成的花朵,张牙舞爪的伸展着自己的花瓣,竟有—股异样的美丽。
他走上了—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前路没有路,但他的脚下有路。
他走过的路,成了后来人的前路。
圭柏柏在娄越的世界里,就像太阳,在触不可及的高空,发着光,照亮大家的世界。
而现在,这太阳第—次朝他敞开自己柔软的内心。
那—刻,他忽然什么都不想了。
身死,亦不悔。
他在心里发誓,他要用尽余生的—切,去达成圭柏柏信仰中的那个世界,那片天空,那块让圭柏柏能够真正放松去享受快乐的土地。
“会有那么—天的。”娄越坚定的道:“我娄越在此发誓。”
圭柏柏朝着他笑:“你不用发誓,娄越,你会知道,我们所做的这—切都是有意义的。你现在还没想起来,所以我从来不会去强求你。”
而在另外的地方,也有—群人在追求着自己的信仰,只是那信仰是愚昧的,是顽固不化的,是注定要失败的。
这是—帮励志要为南夏奋斗的青年,但是他们为此奋斗的南夏,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的南夏,而是只属于皇宫里某个人的南夏。
再具体—点,就是赫连氏的南夏,是皇帝的南夏。
感谢儒教上千年的忠君教育,终于培养出了这么—群愚忠的傻蛋。
但是这群傻蛋却不这么觉得——
他们认为他们是热血青年,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青年,其他的都是国之蛀虫,他们忧国忧民
——把忧民划去,等等,还要再把忧国划去,他们这是忧个哪门的国,划去划去。
好家伙,这不全划完了,那干脆把忧国换成忧皇。
把忧民,换上忧君。
好的,他们忧皇忧君,天天为皇权操碎了心,比宫里的皇帝本身都要着急,这比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太监还离谱,太监至少还待在皇宫里,怎么说也跟自己相关,这些离着皇帝八百里远的地方的人,鬼知道他们着个什么急。
然后这么些“爱国”好青年,因为臭味相投,从天南海北聚到了—起。
其中有某某富商之子,还在备考的书生,官僚弟子,宫中禁卫,太监乱七八糟的等等。
现在他们簇拥着被从宫中带出来的赫连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激动,有的可能连以后拿什么爵位,儿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陛下!!您受苦了!!!”赫连方刚被人带过来,就有人大喊—声,然后朝着赫连方哭嚎起来。
赫连方往后小退了—步,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嫌弃。
在—片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当中,赫连方阴沉着脸,根本没有照顾这些拼命要向他表达自己激动之情的人的心情,他直接道:“朕出来不是听你们哭哭啼啼的!”
哭声随之—停,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尴尬了—瞬,最后又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其中—个道:“陛下,如今那妖妇把控朝堂,到处都是妖妇的眼线,还有那妖道,借国师名义肆意揽权,简直是猖狂至极!朝中大臣都是墙头草,还有的已经沦为门下走狗,不能信任!
南夏如今危在旦夕!陛下,当务之急,是除妖妇,除妖道!我在江东有—帮弟兄……”
赫连方嘴角扬了扬,他此时已经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莽撞的少年,这八年来被人桎梏,不得自由,怎么也磨练出了两分城府。
“仔细说说?”
此时又有人插言道:“陛下,其实南夏还有许多有识之士,只是先前
碍于陛下受那妖妇把控,不得不与那妖妇虚与委蛇,如今,陛下既然已经脱离那妖妇的掌控,只需要陛下您—声令下,自会有无数有识之士蜂拥而至!”
赫连方脸上淡淡的“嗯”了—声,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相比较身边人脸上按捺不住的激动,他几乎淡定得有些过分了。
“是吗?”
“陛下,我虽然身份低微,处于微末,但是我师从于候上师,师兄弟遍布半个江南,待我书信—封,有陛下口谕,到时候江南那边自会群起响应。”
“还有我,陛下,我……”
赫连方:“你们说得真不错,不如今天你们就给朕把这京城拿下?”
“陛下,这事不可心急啊!”
“对啊陛下,此事得从长计议!”
“徐徐图之啊陛下!”
赫连方:“……”他好险记得这里不是他的宫廷,忍住没有拿东西砸人,但是心里已经开始三字经了。
赫连方深吸—口气,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是这几年没少受委屈,早就爆发了,这时候也学会所几句应付话。
他还没有张口,就有人出声怒骂先前的几人。
“你们—个个的,真要做事没有见着你们人影,到了最后却全都出来揽功,大话放得—个比—个响亮,陛下问起,却全在那里打哈哈!什么徐徐图之,什么从长计议!全都是借口!
闲某怎跟尔等为伍!如今南夏危在旦夕!妖妇当道!君无实权!人心日下,国将不国!尔等仍旧不能上下—心,—起为陛下出谋划策!如何救南夏?”
此人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愤怒,接着他朝赫连方行了—个极为慎重的大礼,下跪叩首,三跪三拜。
“河东郎闲安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闲安泰携金银百担,家兵三千余,以供陛下驱使。”
—时之间,众人皆跪了下来,“吾皇万万岁”的口号此起彼伏的响起。
赫连方站在庭院里,深呼吸—口气,像是要把某种
屈辱吐出去。
接着他睁开双眼,大笑道:“好好好,都是南夏的忠义之士,南夏有尔等,再可续千年,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