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听说了吗?”

“听说门派要有大动作了,以后要把更多的凡人招进来了!”

“你听谁说得?”

“我有内幕消息,绝对保真!”

在更多的信件像雪花一般堆满事务处的各大角落里的时候,无数的似真似假的谣言一夜之间飞遍了各个角落。

娄越楼的小四合院。

他早上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抱着一杯滚烫的热茶,和一个小圆板凳蹲坐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被他使唤得团团转的麦田很是眼气,忍不住道:“你就不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圭柏柏正好挽着袖子抱着还湿哒哒的滴着水的外套走出来:“什么情况?”

麦田有些怵他,不敢在他面前像娄越楼面前那般,闻言就住了嘴,想要走来着,头都扭过去半晌了,还是没忍不住回头:“你这是在干什么?洗衣服?”

圭柏柏嗯了一声,牵了条绳子把外套挂了上去,一点没觉得自己动作有什么突兀的地方:“我觉得扫尘咒弄不干净,就干脆自己手洗了……怎么了?”

他心情不错,这点从一大早闲不住跑去洗半桶衣服就能看出来,等把外套抖开来,撩了上去,往后退一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我劝你也要多习惯自己动手了,不要什么都依赖术法。”

麦田却把这句忠言当耳旁风,觉得他属实有病,跟他说不到一拢去,抬了抬手,敷衍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就说起外头的情况:“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都以为门派已经板上钉钉,是非要把凡人都给招进来不可了,一些人还在那里担心,以后是不是要跟凡人住在一起。”

他说着都觉得好笑,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有的人都已经迫不及待的忧虑未来了,这不就是跟男女双方才跟见面,结果孩子都商量好了吗?

他原本觉得这个

事异想天开,但是昨天借着方适方云博独子的身份,在前头对门派施压,后面祁天牙又利用他身边的簇拥把消息传了出去,这边他又跟几个在凡间还有亲戚在世的外门弟子说了这事,说门派要对凡人开放了,可以趁此机会把亲戚也接到门派里来。

这些外门弟子果然很心动,再三确认他说得是真是假,麦田半真半假的,说了句二师兄方适都趁此机会,要把一些方家没有仙根的凡人招进门派里来了呢。

有方适这个名头,好多人都觉得这事不可能假了。

就连麦田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他自己说的时候,心想这怎么可能呢,门派怎么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就退步呢,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

就算把方适这个方云博独子也拉上了车,麦田都觉得,就算方适是方云博独子,但他也不是方云博啊,别人念在方云博的份上让他三分,但真正看中他方适的,根本没几个人,大家都不傻。

方云博在的时候,他是方适,等方云博渡劫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谁还管方适啊?

没看就连方适自己都看得明白,知道他在门派里没什么话语权,就算是答应娄越楼去做这个事了,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彼时,大家虽然嘴上说得很厉害,好像马上就要揭竿而起似的,但是大家心里头也都知道,说谁不会说啊,真要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要让他们几个人去跟三白门这么个庞然大物去拼,那比以卵击石还要以卵击石,说句心里话,麦田很佩服圭柏柏这样的人,但是他永远也成不了圭柏柏这样的人。

因为抱着这点说不出的心虚,所以听到娄越楼只是想要向门派争取这条权益的时候,哪怕内心很不屑,觉得真是太天真了!但是嘴上也没有拒绝,心里还很是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事成不成……肯定不成!

麦田想他就当是还之前欠下的债了。

等娄越楼失败了,他也就歇下

了,知道理想跟现实的差距了。

这种心理现象就是把两件同样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摆在人跟前,人就会下意识的选择那件不那么糟糕的事了,麦田当时就是这个心理,在先前听到了那些吓人的话后,后面的这些个事,就都不叫事。

就连方适也是这般想的,然而等这事做下去的时候,又远超了他们的预期。

是的,一个外门弟子无足轻重,一个二世祖方适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但是不是一个呢,无数的外门弟子加在一起,甚至还有些被带起来的内门弟子,再添上一个背靠大家族的方适呢?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一粒沙子你甚至看都看不见,哪怕它们成为一捧了,也没什么威胁,但是当无数的沙子聚集在一起,卷成风暴,那一粒粒曾经落在你身上都感觉不到的沙子,在风暴的加速下,等把你打成筛子。

谁能不害怕龙卷风呢。

虽然这些沙粒还没有成为真正的风暴,但是那无数像雪花一般的信件,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下炸弹——三白门已经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盛况的,所有的弟子都在讨论同一件事,为三白门这个突然的举措,要知道三白门现在的门规已经几百年没有动过了。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跟自己有关,会影响到自己的大事,于是开始纷纷为未来会影响到自己的一切开始担忧。有人反对,自然有人赞成,而两拨人看法相反又会迸发无数的争辩和讨论,这种讨论又成为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了此时三白门的管理决策者身上。

就连麦田,这个最普通的,最没有政治敏感的人,都觉得这事情闹这么大,三白门搞不好也只能半推半就的承认了。

这是他们这些推手之前都没有想到事情,哪怕他们之中,有的人想要反悔退出也来不及了。

方适被掌门召见了。

他被召见的时候,正脱光了上衣,让侍女用最好的雪莲制作的花泥揉搓着背脊,冰山雪莲的寒气驱散了

他身上的淤青,他听到仆人说掌门传唤的事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

侍女把最后一点花泥晕开,退到一边,依方适的吩咐给他拿来外衫,方适直接把衣服披在了身上,边走,边系衣服上的纽扣,一边说:“东西不用收,等我回来继续。”

他昨晚深夜归来,带着半张脸的淤青,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像是在泥里滚了一圈,把院子里的仆人吓了一跳,这些都是从方家起就一直跟着的,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哪怕一个打扫的都不低于外门弟子的修为。

当即就要为少爷讨回公道!

但是方适只是面色微微不愉,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被几个仆人簇拥,也只是挥手驱赶,回到书房静坐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仆人转交给事务处的长老,然后让侍女安排洗漱。

洗到一半,忽然想喝酒了,就又让人把先前藏的几瓶仙酿拿出来——本来说是打算用来待客的,结果这一次一次性喝了不说,还接着半熏的姿态把屋内的一些藏品书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院子里的仆人都揣测他是不是受了刺激了,又担心又不敢说,怕把他更加刺激到,于是谨小慎微,连话都不敢说。

到晚上歇息的时候,方适忽然对身边的,一直陪着他长大的老伯,醉醺醺的问他:“安伯,我是不是很过分……你过得一直都不开心,我还说要待你好……我真没用!”

安伯慈祥的看着喝醉了的小少爷,忍不住拍着他的背脊:“阿仔,安伯开心啊,安伯能每天看着阿仔就已经很满足了,别的就不想了……”

“你要想……你要好好的想……”方适缩在安伯的怀里低声喃喃,接着没过多久就打起了鼾声。

安伯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叹息,把少爷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静静的望着他。

此时,方适穿上他那套银丝外衫,头发被侍女抹上香油,身上无一不精致,他见到来传唤的弟子,朝人点了点,那也是个内门弟子,忍不住有些奇怪的打量他一眼,觉得今天的二师兄怎么

学会用眼睛看人了?

方适不管这个弟子怎么想,他住在最靠近掌门住所的山峰,附近半个山头都属于他,走出住所,那跑腿的弟子骑的飞兽正停在外面,他朝方适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适又朝他点了点头,撩起一边的外袍,登了上去。

那弟子连续被方适点了两次头,忍不住有些受宠若惊,本来心里没少抱怨自己领了这么个苦差事,要知道二师兄脾气可不好,对于他们这种修为一般的弟子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平常就没少冷嘲热讽,好像他们活着就是在浪费空气。

知道他要来被派去叫二师兄,他脸都要皱起来了,却没想不知道这方适是吃了什么药,竟然人都变和善了,他就忍不住多了句嘴:“二师兄,你这次小心一点,掌门心情不怎么好。”

方适转头朝他笑了笑:“多谢,我已知晓了。”

吓得那弟子忙不迭的把头扭回去,妈耶,刚刚二师兄是在冲他笑吗?要不要先提前传讯给掌门,告诉他二师兄被人夺舍了!!

祁天牙昨晚半夜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息,又被祁隆那个老不死的叫去,伺候了他半宿,心里忍不住骂他这个老王八蛋怎么还不立刻暴毙。

他原本还想跟祁隆说一说娄越楼的事,上上眼药水什么的,也报一报他先前被逼着下跪的仇,至于先前嘴上答应的那些话,他转头就能抛掉,他自己说得鬼话他自己都不信,结果那老王八蛋只顾着自己享受,气得他恨不得他快点死了算了。

虽然他怎么看娄越楼怎么不顺眼,但是现在明显娄越楼他们留着更有用,祁天牙眼睛一转,也不是不能两头下注。

他现在巴不得他们快点打起来,他才好从中谋利。

祁天牙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头发,把衣领高高的竖起,他从祁隆的房里走出来,确定没人看到,心里才微微放松,结果没走两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猛地朝那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隔着一条走廊,简清风正站在拐角处,也不知道站了

多久,看了他多久。

祁天牙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嘴巴嗫嚅了一下,喊了一声:“……大师兄。”

但简清风却没有再看他,甚至没有应他一声,扭头走了。

祁天牙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原本苍白的脸浮现一股病态的红晕。

他低声自语道:“大师兄,小牙儿快忍不住了。”

想把这高高在上的神仙拉下神坛,让他空无一物的眼睛只能看着他,让他冷峻的脸上染上红晕,用他涂着唇脂的唇给他整个人染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