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吃全羊，那就得有手把羊肉。

煮好的羊肉热气腾腾，端上来后有白色的肥肉在轻轻地哆嗦，像是一条果冻。

杨正年将两个羊肋排全做了，一片羊肋排做了手把肉，另一片羊肋排则做烧烤。

这是老东北重工业的传承。

时间紧张，羊杂碎不好处理，杨正年就把羊肝给煮了。

另外他做了一锅红门羊蹄，直接上来一个盆子，深谙东北菜量大管饱的真谛。

杨叔宝赞叹道：“喝，我爸这气势真是豪迈，四个羊蹄弄了个盆子？”

郑启红道：“什么四个羊蹄？十多个呢！”

杨叔宝一下子震惊了：“这什么羊啊？一只羊长这么多羊蹄？”

郑启红说道：“你快赶紧吃你的吧，净耍贫嘴。”

杨老爷子率先回来，老黄紧紧跟着他，嘴里叼着一根羊脊椎骨。

肉可不少。

杨叔宝冲它招手：“哟呵，老黄，你今天提前过年啦？给我看看，这上面肉多不多？”

老黄此时无敌开心，尾巴摇晃屁股跟着摇晃，它脑袋也在晃，跟进了夜店似的。

它跑过来将肉骨头展现给杨叔宝看，杨叔宝作势要拿，它叼着骨头就跑，绝不肯把骨头奉献出去。

跑到妮可身边后，它又摇头晃脑的给她看骨头，接着还有四叔和大光，挨个炫耀。

最后被杨叔宝伏击抢走了肉骨头，杨叔宝给它吊在门口，让它能看不能吃。

烤羊排、白切肉、羊肉炖粉条、焖羊肉、鱼羊鲜，丰盛的菜肴全给端上来，杨正年和郑启红回来了。

四叔问道：“大年你怎么着？跟我们一起来两口白的？”

杨正年悻悻道：“今天不喝了。”

郑启红吼道：“拉个脸给谁看呢？你儿子儿媳妇今天领证结婚呢，你再喝醉了像什么话？咋不怕你儿媳妇笑话呢？”

杨老爷子瞥了儿子一眼，面带冷笑。

杨正年弱弱的说道：“谁拉着脸了？”

郑启红道：“你看你那张脸，耷拉着跟棉裤裆似的，我看不见呀？”

四叔劝说道：“让他喝点、少喝点，这也算是结婚了，不喝点没氛围。”

郑启红问妮可道：“让你爸喝酒吗？”

妮可笑道：“让他喝啤的吧。”

屁股下是热乎乎的火炕，面前是热气腾腾的菜肴，再加上美滋滋的小酒，氛围一下子来了。

杨老爷子招呼道：“尝尝手把肉，哎呀，好几年没做了，不知道这个手艺怎么样了，上年纪喽。”

大光立马拽了一块羊排肉下来，他含在嘴里模糊不清的说道：“我就馋俺爷这一口，嗯，好吃好吃，俺爷这羊肉炖的比羊肉馆可强多了，我听说这是从内蒙学的手艺？”

杨老爷子抿了口小酒满脸红光，他笑道：“对，内蒙学的手艺。”

杨叔宝给妮可介绍：“内蒙草原是咱中国最大草场，面积比夸省草原可大多了。”

杨老爷子说道：“啊？你让我给妮可讲讲当年我在内蒙的日子？那行，这话可就老了，得往前推四十年，那时候你爸还是个娃娃呢。”

每个人都有过辉煌的岁月，杨老爷子当年在机关食堂上班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他的厨艺也是在这走南闯北中炼出来的。

杨正年从小听到大，一听老爷子又要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便烦了：“爹你听错了……”

“让他说呗，你不爱听人家妮可爱听。”郑启红给他使了个眼色。

回忆往昔荣光，这是老爷子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杨老爷子说道：“那时候内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草甸子肥呀，牧民家的日子过的挺好，人也好，热情，咱汉族人进了人家的蒙古包，人家一样当贵客招待。”

“当时我跟着俺老主任去考察市场，整天骑着马在草原上逛呀，他背着枪，我背着一条羊腿，到了谁家蒙古包，主人就把这条羊腿接走解下来做了吃，第二天上路了，人家再给配上一条羊腿。”

四叔津津有味的吃着羊腿肉说道：“这好，现在还这样吗？要是还这样我可就去了。”

杨老爷子说到兴头上当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回忆着流金岁月：“哎呀，在内蒙吃全羊才带劲，先喝奶茶吃奶食，自己煮茶砖，配上奶皮子、奶豆腐、奶条子，吃喝个半饱再去杀羊，吃羊贝子……”

说的兴起，老爷子不吃了，喝一口酒喊上一阵，其他人插不上话便仔细的听。

四叔听的认真，他抽空说道：“让俺伯这一说，我感觉我回到小时候了，哎呀，那时候穷啊，条件不行，可吃不起羊肉，不过想想那日子也挺好。”

大光调侃道：“让你回去你乐意吗？”

四叔抹了把嘴巴道：“乐意，咋不乐意？回去听主席同志再讲讲话，再给共和国的建设加把劲，你别看当时缺衣少食，其实幸福感比现在要高的多呢。”

大光不信的笑，四叔指着他说道：“你这样的要是回到我小时候，绝对能是公社标兵、王牌拖拉机手、三八红旗手，那可是威风呀，大姑娘小媳妇都得暗恋你。”

一听这话大光也来劲了：“这么好？等等，你刚才说我是什么？三八红旗手？”

四叔举起酒杯：“来来来，喝喝喝。”

老爷子还在口沫横飞的介绍：“蒙古人杀羊利索呀，一把随身带的小刀子就够了，一会功夫一只整羊就给剥皮剔肉，羊皮晒在草地上，羊肉进锅！杀了羊草地上连一滴血都没有，干净！”

郑启红一边听一边捏把羊肝，她戴着一次性手套将羊肝捏碎成小块，仔细看了看没有寄生虫后递给妮可示意她蘸着蒜泥吃。

妮可入乡随俗，大葱蘸酱、肉蘸蒜泥，吃的比杨叔宝还带劲。

领了证，杨叔宝这次回家最大的目的便达成了。

后面他没有再怎么外出，年轻的同学聚会被他给推了，下雪后带着妮可去看了此雾凇、泡了个温泉，然后便是等待新年到来。

今年杨正年特意多买了烟花，大年三十晚上，大雪纷飞！

村里路灯开一整夜，妮可要出去放烟花，杨叔宝便陪同，他站在门口抬头看路灯下飘飘摇摇的大雪花，恍惚间想到了童年。

大年三十下大雪的气候不算多见，他上一次见到便是在童年，那时候村里也有路灯了，小杨便站在路灯下看雪花从灯光中飘摇而过。

一转眼。

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