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笑他人看不穿
宋宪小心翼翼的从角落拿起笔洗,掸去上面的蜘蛛网和灰尘,翻看了一下,没有一点破损,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去。
这件笔洗呈月天青色,釉面肥厚看起来有玉质感,表面铺满长而粗壮的冰纹裂片,简洁大方,胎骨坚硬,用手指轻轻一叩发出的磬声尤为清脆。
就在这时,杂物间外的苟史开始催促道:“你弄好没有啊?那里面就那么点东西,要那么久?”
“好了。”
宋宪随口答应了一声,将老铜锁、两本线装书和宋朝官窑笔洗,再加上一些废品给搬了出来。
苟史嘴上叼着一根烟,靠在墙边,看着宋宪的模样就不屑的笑道:“我说你至于吗?就那么一点破烂玩意,要这么轻拿轻放的?学生就是学生,没什么见识。”
宋宪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将这些东西的真实价格报出来,打打这个狗东西的狗脸。
当然,那个想法瞬间就被宋宪放弃了。
“狗大师,我多嘴问一句,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我看你这洋房也不像有这些东西的样子啊。”宋宪表现的很随意的问道。
苟史掸了一下烟头,说道:“都是家里的老物件了,本来盖这房子的时候就要丢了,可我爸不肯非要留着,我也懒得和那没见识的老头计较,他爱留就留吧。这不,他去年走的突然,这些垃圾玩意我就让人丢这杂物间里了。本来是想烧给他来着,但当时忘了也就算了。”
苟史说话时语气中满是不屑,他现在发迹了,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就是破烂,怎么都看不上。
宋宪笑而不语,真正没见识的人是谁,我就心照不宣了。
“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我五毛钱收了,你看行吧?”宋宪问道。
宋宪这是看人报价,如果这些东西在别人的家里,他们或许会因为这些是老物件而卖的很贵。而苟史则是眼高于顶,他不缺钱,所以根本不在乎。
“五毛?我一枚青莲神丹就是两百块,我缺你那五毛?”苟史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东西我一分不要,你直接拿走就行,就当你帮我收拾屋子了。”
宋宪乐了,“那你可别反悔。”
“嘿,你真把我当和你一样的穷鬼了?那些东西我看不上,走吧走吧。”苟史有些不耐烦了。
宋宪也没有久待的意思,报仇的事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忽然,宋宪又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顿了一下脚步,笑了笑对苟史说道:“这些东西我也不白要你的,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当作交换。”
苟史嗤笑一声,没好气的说:“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什么秘密?行吧,说来听听。”
宋宪像是做贼一般的转头四顾,发现周围没别人后,才压低声音说:“我前几天看见你老婆和你的大徒弟两个人一起从一个房间里出来,衣服都还有些乱,大概是瞒着你做了些什么事,你多留意一下……”
苟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目露凶光的看着宋宪,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说真的?”
“我就随口一说,信不信由你,走了。”
宋宪两手拿着价值不菲的宝贝回到了门口的三轮车旁,心情愉悦的哼着小调。
苟史的老婆有没有给他带绿帽,宋宪不知道,纯属一个恶趣味罢了,反正说谎又不用本钱,让他家鸡飞狗跳去吧,其它的账以后再算。
……
离开了苟史的洋房,宋宪连忙将收来的东西都放回了家里,洗了个脸又继续出发了。
这次他来到一个叫梁叔的人家中,梁叔家的房子也是老房子了,虽然有些破旧,但是梁上、壁上都刻有图案雕花,显然盖房子的时候没少费心思。
宋宪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木料,都是一些不值钱的杉木,但因为年代久,上有木雕还是值些钱的,可就算值钱,宋宪也不能让梁叔把房给拆了不是?再说了,这样的木料现在有很多并不是只有梁叔家一户,想收这玩意也不急于一时。
宋宪递出一根烟的同时问道:“叔,您家有没有什么老物件?比如梁爷爷留下来的东西?”
梁叔被问的一愣,“你问这干嘛?”
宋宪嘿嘿一笑,说道:“嘿嘿,卖破烂,赚点零花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实话?宋宪可没那么傻。
“你这小子还挺机灵,不过家里的老物件可不少,我爹留下来的东西也蛮多的,一屋子都是,什么锄头啊,柴刀啊……”
宋宪连忙打断,“叔,我指的不是这些,是问有没有旧书,旧碗,旧椅子之类的。”
“还真有,你跟我进来看看。”
忽然,宋宪想起一件事来,又拉着梁叔的胳膊问:“叔,前两年有人来您家收过老物件吗?我指的是老物件,不是废品啥的。”
宋宪记得前世最早那批来收老物件的人,可是整条街的收,自然也来过梁叔家里,记忆力好像曾听梁叔说过一两次,他家被收走的东西还真不少。
可这一世父亲并没有把砚台和楠木椅子卖了,会不会那批人根本就没来过?
想到这,宋宪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如果真是那样,那现在的人基本没有老物件值钱这个概念,很多东西都可以用废品的价格收购,可以省下非常非常大的一笔钱。
梁叔咧嘴一笑,说道:“哪有人来收这些啊,这些东西又不值钱。”
宋宪杵在原地想了想,说道:“叔,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不瞒您,其实这些东西还蛮值钱的,等会您要是愿意卖我,我给您一个公道价,还有您家房子以后拆了,这些木料都得留着,也能卖不少。”
梁叔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笑着说:“屁,这些玩意能值个什么钱,你要是看上了直接拿走都成。”
宋宪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的三观有多难,索性也就不劝了,等会钱多给些就是了。
宋宪在梁叔家逛了一圈,忽然有些迷茫了。
前世他喜爱古董是不错,可那也仅限于电视网络和书籍上看见的罢了,真正上手把玩过的还真没有几件。
要知道,古玩这一行水特别深,经验都是与实践挂钩的,厉害的鉴宝大师哪个不是天天和这些玩意打交道练出来的?打眼,那是常有的事儿。
特别是对于宋宪这种一知半解的人来说尤为恐怖,就好比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值钱。
当然,他的感觉没有错,梁叔家里是有不少宝贝,而且很多都落了灰,看起来他真的把这些东西当作废品了。
宋宪走到一个旧木桌前,拿起一个小三层的提梁盒子仔细看了看。
木盒是红褐色的,红木纹理,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并没有什么气味,再翻过来一看,左下角无规则的纹路竟然形成一张‘鬼脸’形状,这是黄花梨木结巴处才会形成的。
也就是说,这一整个提梁盒,都是黄花梨木做的,并且保存完好没有什么坑洼。
这样一个盒子,放在后世,随便买个几十万跟玩儿似的。
“叔,这盒子是什么时候的?”宋宪问道。
“好像是我娘的嫁妆吧,她以前在的时候放首饰用的,后来家里穷,首饰被我卖的差不多了,就这盒子留下做个念想。”梁叔叼着宋宪刚送的黄金叶边抽边说道。
“那这个盒子您肯卖吗?我出二十块。”宋宪说道。
说话的时候,宋宪的脸都有些发热了,这价实在太便宜,太对不起梁叔了。可这已经不错了,换做别人来收从两块钱开始喊价都不错了。
“啥?二十?”梁叔黝黑的脸上,小眼睛眨巴了两下,“你小子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没和您开玩笑,您是我叔,我就直说了,这玩意遇到有钱人还要值钱很多。”
“还能更值钱?”梁叔傻眼了,不就个破木盒子吗?要不是那是上一辈的东西,梁叔可能早当柴烧了。
权衡两秒,梁叔大手一挥,说道:“卖!就二十。”
宋宪咧嘴笑了起来,“那行,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玩意。”
逛了一圈,宋宪可谓是收获颇多,一把清代乌木算盘,一根老烟杆,一叠缺了口的旧碗碟。
这些东西宋宪都给了很公道的价格,加起来一共一百。要换成别人来收二十可能都不要。
……
八月末的夕阳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浪漫的粉红色。
宋宪在夕阳下汗流浃背的蹬着三轮,三轮车的后斗上摆满了如同小山一般的老物件。
这几天时间,宋宪就成了一个职业收废品的。不过他收废品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什么都要,宋宪是挑着要;别人是论斤买,宋宪是论件;别人一斤一两毛,宋宪一件就是一两毛,如果他看上的东西,主人家不肯卖宋宪就出一两块的,再不卖就五六块,多的甚至到了五六十。
什么破书烂画,什么陶瓷瓦罐,什么桌椅板凳……这些天收了一大堆。
现在的他,在别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收废品的,那一车拉的就是破烂。
刚刚宋宪骑车经过一对母子的时候,就听见那位妈妈拉着自己的儿子的收,对他说:“你看,如果以后你不读书就要向他一样收破烂。”
宋宪停下了车,对那对母子说道:“我收的不是破烂,是一堆金山。”
那位妈妈轻蔑一笑,又对儿子说:“你看,如果没文化,说谎都没人信。”
小男孩听见妈妈的话,看着宋宪的时候竟然有一丝的后怕,大概他心里在想,我一定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宋宪摇了摇头,继续蹬着三轮远去。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