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者是被唐昊的官威吓住没错，可要说态度的转变，还是对唐昊所提出的那些细枝末节。

一个对着细节把握如此明晰的人，说他对航船一点也了解，没人会信。

这也是第一次制造龙骨的行家，第一次重拾往昔的那股认真专研劲，将所有能瞧见的角落在心中过上一遍，将那些细微之处，尽可能的想到更多。

他能看出唐昊实则对于船只构造了解不深，但是似乎对于各间的布局，以及安全和防护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站在某个顶端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愿折服的傲骨。

老者未改掉容易暴躁，说话大声的习性。甚至于在训斥人时，依然格外严厉，但却再也没有那般高姿态，也并未带上扬州的任何一个家族。

在一个骄阳高照，海风徐徐的午后。

老者找上了唐昊，眼神之中的神情格外复杂，有恐惧，似乎带有意无意带着一抹厌恶。

“唐公爷，战船改造完毕。”

“望唐公爷过目。”

话语客气恭敬，却少了些敬畏的感觉。

从座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唐昊看向那辽阔的江面。

“你看那些飞鸟，捉鱼捕食，自认是这江面霸主。”

“岂不知苍穹之上，扶摇千里，翱翔长空的苍鹰，对于这些仅能够果腹的肉食根本不屑一顾。”

“它们尝遍了丛林中的毒蛇，雪山上的幼羚，草原上的野兔，知道这世间肉食的滋味，不止一种。”

撑在码头栏杆上的唐昊微微侧过头来。

“有时候承认别人的好，比起一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要勇敢上许多。”

“走吧，带你去见识见识远航的船队，看看这在澡盆中划水的战舰，和遨游蔚蓝海洋的船只，差距究竟在哪。”

战舰所在的港湾与俞家远航大船，只不过隔着一些民坊屋舍和满头仓库，但老者却很少来过这里。

说到底，心中还是对于俞家的不屑。

走上一刻钟的时辰，爬上一艘木兰舟，这艘长达三十丈，高六层楼的巨船，给老者带来的视觉冲击极大。

在郑家之时，提阎将军造惯了战船小艇，此番爬上这一层层阶梯，方知自己如同蝼蚁一般。

哗哗的浪涛击打在暗红的船身上，却被击打的粉碎。走在这木阶上没有丝毫摇晃的感觉，如同站在平地中一般。

唐昊带着老者径直来到最顶层上，手扶船舷，俯瞰江景，如同有君临天下的感觉，心情格外豁达。

尖角都已磨平，抚摸上这带着粗木独有的纹理，更人一种格外圆润的感觉。

黄铜包裹的撞角，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人们，这艘海上霸主也能成为杀戮的利器！

俞三娘从屋舍中款款走来，盈盈福身一礼，立在唐昊身侧。

“唐公爷，这一路来，三娘在你手下学到不少，自然知道你的这些建议会救多少人命，要与这海浪搏斗，靠的不是某一方面强横至极，那是需要各个结构紧密配合。”

“俞家有唐公爷的指导，在航海一行中称不上多么优秀，却已然是在突飞猛进的前进中……”

“登州官府，内府的管事为了前邀咱们前去，已然请三娘码头上几个管事去喝了好几回花酒了。”

这番话语，不是说给唐昊听，那是说给唐昊身旁的老者。

老者，粗糙的手掌细细抚摸着船舷，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干净，整齐，所有的货物都有序的摆放着，一些重物也被牢牢捆缚起来。

缆绳盘成一圈一圈挂在甲板上，刚刷过桐油的木板，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让这整条船看起来古色古香。

那掌舵的圆盘上突出七八个把手，不用可以去管那航程的方向，也能精准的确定方位。

尤其是那精致屋舍和春意盎然的绿植，如同置身童话森林中的城堡，梦幻缤纷。

老者的眼眸之中渐渐泛起一抹狂热，都是与大海打交道的人，都有着航海梦。

而此时却不能不承认，俞三娘的这艘海上巨兽更为精致，更为合理。

一时间也忘记那些心中的执念，转动了两下舵盘，跑去船尾看看尾舵的方向，又好奇的研究起来，如同全然忘记了船舷上还有俞三娘和唐昊两人。

看着那老者再度陷入痴迷的状况，唐昊淡淡的笑了笑，望向身边的这个美妇。

“看来还是你的船只管用。”

“先前如何说道，这倔强的老头还有些不服。”

“此番看上两圈，比我苦口婆心的劝说管用多了。”

海风拂动发丝，俞三娘用手拢至耳后。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

“要不是你，俞家那里会想到这么多。”

“这老头怎么办？安排在哪？登州官府还是留在扬州？”

唐昊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他已是你们俞家的人了，自然要由俞家主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