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这一落下去, 就好似个无底洞一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底。

自由落体的失重感一下子袭来, 白缈缈差点没尖叫起来。

这时, 却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小脸按在了结实温暖的胸口上。

而另一只大手则坚定的缠在了她的腰上。

健壮有力的双臂更是紧紧一收,将她整个儿搂进了怀中。

“别怕。”

展星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与那股熟悉的冰雪气息一同袭来, 立时便驱散了白缈缈惊恐不安的情绪。

“嗯。”

白缈缈轻声应道,又以最快的速度召唤出奈斯, 在二人身上凝结出了防御结界。

“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弹指一瞬间, 亦或是沧海变桑田, 白缈缈与展星辰终于落地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便听得极清脆的一声“咔嚓!”

而后, 在白缈缈倏然瞪大的视线之中,那透明的防御结界犹如一颗被人戳破的肥皂泡泡,瞬间便破裂了。

金色的小摇铃更是艰难的绕着她转了一圈, “吧嗒”一声, 掉落在了她的身上。

“唔!”

白缈缈摔得不轻, 简直可以说是晕头转向。

再赶紧将奈斯捡起来一看, 却发现它已经裂成了两半。

奈斯在最后一刻, 保护着他们抵御住了最后那一下冲击。否则光凭他们自身, 只怕都要摔成肉酱了。

“奈斯, 你可死得好惨呐!”

白缈缈眼眶一红,鼻子一酸,都快要哭出来了。

可这时, 她又觉得身下软软的, 赶紧低头一看,却见展星辰正垫在她的下面。

双臂还紧紧的抱着她,显然是生怕她受到一丝丝的伤害。

而展星辰自己却是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俨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展星辰!展星辰!”

白缈缈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喊道。

这时,无数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从昏暗的天空之中飘落下来,落到了她的身上、脸上,还有头发上。

下雪了?……

不对啊!

他们原先明明在白家墓园梦凝夫人的陵墓之中,是从白茵茵的墓室里往下坠落下去的。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会掉落到地底深处去,怎么又会出现在了室外?

难道是展星辰在最后的关头,施展了移形换影之术,将他们二人送了出来?

白缈缈屏气凝神,立时便散出了神识。

可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是,神识所到之处,所见所闻皆都是皑皑白雪与萧萧风声,根本没有一丝活物存在的痕迹。

似乎在这苍茫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她与展星辰二人。

这地底是什么地方?又是何人作祟,将他们弄到了这里?!

“展星辰……”

白缈缈赶紧收回神识,颤抖着声音唤道。

方才为了收服神剑帝天,展星辰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灵力。如今又为了保护她,在一路下落之时,做了她的肉.垫子,这下子真的是精疲力尽,死生不知了。

而奈斯也破裂了,再也没有办法为他们凝结起救命的防御结界了。

之前,在墓室之中,寻光剑也被海蜘蛛的蛛丝阵断成了二截。

白缈缈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简直就快要绝望了。

哭一声展星辰,再哭一声奈斯,再哭一声寻光剑,白缈缈只觉自己都要哭得颠三倒四起来。

不行,不行,无论身处怎么样的境地之中,都不可先自乱了阵脚。

白缈缈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回过了神来。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好不容易扒拉开了展星辰缠在她腰间的手臂,又赶紧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还没死。

展星辰还没有死呢……

白缈缈眨巴了一下眼睛,一颗在眼眶里转了许久的、滚烫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展星辰的脸颊上。

展星辰漆黑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可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来。

“不哭不哭……还没死,就还有希望活着出去。”

白缈缈胡乱的胡噜了一把,将自己脸上的眼泪都擦掉,赶紧又去检查展星辰的情况。

四下一摸,白缈缈却在他的后脑勺下、那厚厚的黑发之中,摸了一手的鲜血。

望着自己满手鲜血,白缈缈整个人都快要颤抖起来了。

那么多的血……

他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白缈缈倏然抬起头来,就只见昏暗苍白的天空,鹅毛大雪自半空中纷纷而下,这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苍白,毫无一点生机。

展星辰护着她从那么高的高处掉落下来,护得她毫发无伤,他却快要死了……

“没事的,展星辰你不会有事的。”

白缈缈举着满是鲜血的手,拼命深呼吸,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有吉云草,我有木灵根的治愈灵力,可以肉白骨、活死人,可以起死回生。展星辰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

白缈缈嘀嘀咕咕、絮絮叨叨,与其是在对昏迷的展星辰说道,不如说是在努力的做着自己心理建设。

飞快地将满手鲜血擦在了一旁厚厚的积雪上,白缈缈摊开手掌,一凝神,便要凝结出木灵根的治愈灵力来。

可是,浅淡的绿色光华在她的掌心处若隐若现,却根本没有凝结灵力,便要迸发出来的迹象。

怎么回事?!

白缈缈一凝眉,又努力尝试了几次。

之后,她便发现她的灵力被限制了。

这种限制又与之前她在截脉**的禁地之中,一开始,灵力被完全压制着,无法使用的情况不同。

现在是,她的灵力依然存在,她依然可以使用,但是,就是非常的微弱。

白缈缈原本已经有了筑基后期,也便是一步金丹修为。只要找好时机,待到天时地利与人和,她便可以突破金丹。

她虽算不得顶厉害,但至少在修真方面,她已经是入了门了。

可是如今,这木灵根治愈灵力在白缈缈的手掌之中,闪闪烁烁、忽隐忽现,就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按照这修为等级,简直连筑基一层都不如。

这怎么回事?!

而且,非但是她的木灵力无法凝结,白缈缈连暴躁的洞冥草都无法召唤出来。

她原本还想着使用洞冥草来做防御之用,却更是惊恐的发现,她与自身的整个识海都失去了联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又是一处古怪的幻境?!

姐姐白茵茵的尸骨不见了,那会不会也和他们一般,是掉落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了?!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简直令人头昏眼胀。

白缈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救治受伤的展星辰。

她一咬牙,便将展星辰扶了起来,让他面对面的半靠在自己身上。又将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治愈之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浅淡的绿色光芒闪烁,在这片苍茫大地之中,虽然幽弱,却显得分外的生机勃勃。

展星辰后脑上的伤口迅速凝结、愈合,他那青灰苍白的面色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呼……”

白缈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灵力耗尽的困倦感也是瞬间袭来,几乎快要让她支持不住了。

一个踉跄,她一屁股墩就坐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上。

昏迷着的展星辰也朝着她压了下来。

“唔!”

看起来单薄,实则肌肉紧实、壁垒分明的身体,差点没把白缈缈压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白缈缈撑开双臂,努力地将展星辰支持了起来。

他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洒下了两片薄薄的阴影。他那两条长长的手臂耷拉着,无知无觉,就跟一个大型的人偶娃娃一般,全没了一丝生机。

“呜……”

白缈缈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便悲从中来。

想想刚才,他们还在为收服了帝天而感到高兴无比,相视欢笑。

当时,她看着展星辰那么好看的笑容,都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开开心心的亲他一口,以宣泄内心的激动。

可谁曾想如今,他们却又陷入到了如此的境地之中。

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她刚才在墓室之中就应该狠狠的先亲了再说了!

白缈缈越想越伤心,也是灵力亏空,体力不支,双手一松,展星辰便又砸落了下来,躺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抱着昏迷不醒的展星辰,望着凄惨的天空,简直都要欲哭无泪起来了。

“沙沙沙……”

就在这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了逶迤的脚步声。

白缈缈迅速抬头一看,便见一群高大的黑袍人,正在快速的朝着他们走来。

几乎只在片刻之间,原本还在极远处的黑袍人,瞬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为首的一人甚至还朝着她俯下了身来。

那速度之快,让白缈缈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与躲藏,只是飞快的抱着展星辰起身。又瞪大了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试图将那人的样子深深记住。

只是,很可惜,白缈缈只见到了那人裸.露在黑袍之外的、苍白瘦长的手,以及其手中那个白色的哭丧棒。

是……白家墓园的守墓人?!

方才帝天制造出来的响动如此之大,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想要不惊动守墓人都难了。如今,他们是被守墓人抓住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他们是守墓人,白缈缈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既然都是逆仙门白家人,她亮出身份,总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吧。

正如此想着,白缈缈将掏出本命玉符来。

可就在这时,那守墓人却更快的靠近了她。

“该上路了,二小姐……”

嘶哑压抑的声音,雄雌莫辩。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只激得白缈缈瞬间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她再次抬头直视对方,却还是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只见那黑袍拉高的风帽之中,似乎是一团迷迷茫茫的白雾。

而在这团白雾之中,只有一双半阖着的、轻愁忧郁的眼。

那双眼睛,就是她之前在梦凝夫人的陵园之外见过的那一双!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唔!”

白缈缈抱紧了展星辰,快速向后退去。

可与此同时,一股无比困倦的感觉瞬间袭来,让她来不及将剩下的话说完,立时便全身无力的向地上倒去。

“砰——”

她此时还抱着高大修长的展星辰,若是径直的倒下去,定是要经受不小的冲击。

可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大手托住了白缈缈的后脑勺,将她带进了一个冰冷僵硬的怀抱之中。

“都带走。”

嘶哑冰冷的声音同时在白缈缈的耳际响起。

白缈缈一咬牙,艰难的支持着眼皮,不让自己立时就昏迷过去。

迷迷糊糊的视线之中,她只见那一群高大的黑袍人将她与展星辰围了一个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就好似要将整个苍白灰暗的天空都遮蔽了起来。

紧接着,便有几个黑袍人上前,试图将展星辰的身体从她的怀里拉拽了出去。

“不要……”

白缈缈艰难的挣扎,伸出手去将展星辰抢回来。

可是,她自身本就是一点力气全无,瘫软如泥。徒劳无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昏迷的展星辰,被那几个黑袍人架着远远的走开了。不久之后,更是消失在了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不要……你们把展星辰带到哪里去了?你们要做什么?”

白缈缈伸长了手臂,有气无力道。

而那道暗哑冰冷的声音,却在她的耳边再次响了起来:“别怕。二小姐,你很快就会再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森冷恐怖的气息瞬间席卷白缈缈的全身。

白缈缈小脑袋微微一侧,便失去了意识。

***

“来啦!来啦!新姑爷上门啦!”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不知过了多久,白缈缈是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与人声鼎沸的欢喜之声中醒来的。

甫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眼的鲜红。

赤红如血的绸缎从雕梁画栋的屋顶房梁上,一直铺设到了地面之上,又从平滑如镜的地面上,一直铺陈到了房间之外。

通过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外边依然下着漫天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个不停。

但地面积雪早已被打扫了平静,只有那铺天盖地的红、与一众欢天喜地的人。

只是那些人,俱都面目模糊。

即使白缈缈努力的瞪大眼睛,试图将他们的面容看个清楚明白,自己却好似进入了一场古怪的梦境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看个分明。

“姑爷来啦!”

“吉时已到,新人快点拜堂吧!”

“二小姐,你可欢喜?”

在这一声声高亢欢喜声,有一道冰冷嘶哑的声音传来,显得分外的不合时宜。

白缈缈低下头去,便发现自己也穿着一身鲜红的新娘服,瘫软在一个冰冷阴森的怀中,根本起身不得。

还是那个守墓人!

这是在干嘛?

他想要干嘛?!

白缈缈便要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时,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声声响起。

紧接着,就在那一片红纸齐飞、爆竹声声之中,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骤然印入了她的眼帘。

“新姑爷到——”

只见那新姑爷,身着赤红绣金新郎服,腰束一条赤金玉带,头戴大红簪花帽,脚蹬漆黑长靴,飘逸颀长、肩宽腰窄。

这不是展星辰,又是何人?!

此时的展星辰俊美无俦,整个人都喜气洋洋。

赤红的新郎服,将他映衬的那般好看。

白缈缈陡然便激动了起来,想要快速起身,却更是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甚至连想要抬起手指来也都是艰难万分。

“二小姐,乖,别急。”

这时,那暗哑低沉的声音再次从她的耳边传来。同时,一双大手伸过来,却是将她整个儿从自己的身上给抱了起来。

“新郎、新娘拜堂……”

面目模糊的司仪,双手交叠在肚子上,提气高声喊着整个婚礼的流程。

而白缈缈也是着一身红衣,在那冰冷阴森的守墓人怀中,与展星辰顺利拜了堂,又被送进了新房之中。

“噼啪——”

新房之中燃着两支硕大的龙凤花烛,主位之上更是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洒金大红双喜。

花烛爆开,发出轻微的声响。四面都似乎洋溢着无边的喜意。

展星辰被人拉出去喝喜酒了,只有白缈缈半瘫在喜床上。

天不知在何时暗了下来,龙凤花烛将四周的事物照得迷离昏暗,犹如在梦中。

白缈缈全身都动不了,只有两眼珠子在那转来转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瘫痪了,还是被什么法术给困住了?

白缈缈拼尽了全力,试图让自己起身。可她还是一动都不能动,甚至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却比等死还要煎熬。

“你很想死吗?”

这时,那守墓人阴恻恻的声音,又从白缈缈的耳边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他阴森森宛若万年积雪一般的冰冷气息。

“你难道不想嫁给他吗?你不喜欢他吗?”

【谁?展星辰吗?】

白缈缈一愣,随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她也没开口说话啊,这守墓人怎么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呢?他这莫不是会读心术?!

自从她醒过来,那守墓人就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半搂半抱着她,与展星辰拜了堂。

现在更是并排与她躺在喜床上,她甚至还能察觉到他看向她是阴森寒冷的视线。

他、他、他真是白家的守墓人?

【呃……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我要不要嫁给展星辰好吗?】

白缈缈一惊之后,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开始在心中与之展开了对话。

【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既然叫我二小姐,那你也肯定知道我便是逆仙门的白缈缈。大哥,大家都是一家人,别玩了。你放了我行不行?】

“大哥?”

守墓人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新奇,喃喃的重复了一下,却又继续了之前那个话题:

“外边的那名男子,你难道不喜欢他?你与他拜了堂,怎么也不见你欢喜呢?”

白缈缈翻了个白眼,快速道:

【欢喜?欢喜个屁啊。这是真的结婚吗?这明显是假的好不好呀。我连动都动不了,被你们控制了。那展星辰也肯定是被你们胁迫的啊。大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啊。】

“不甜吗?”

守墓人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显得闷闷的:

“那你是不喜欢他吗?那你喜欢谁?”

她喜欢展星辰吗?

白缈缈心口轻轻的跳动了一下,那个守墓人一直在追问这个问题,他到底想从她的口中听到什么答案呢?

这也太古怪了。

但是,她喜不喜欢展星辰,管他屁事!

水润清澈的双眼不断的打量着四周,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以让她逃出生天。白缈缈心中却还在应付着那个守墓人:

【那个……自然是喜欢的。我们俩可是知己啊。】

“哦,原来……只是知己啊……”

守墓人说完了这一句,倏然就闭上了嘴。四面瞬间就变得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一丝声响。

白缈缈直挺挺的躺着,也不明白这守墓人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是她刚才的回答不合他的心意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他到底意欲何为?

守墓人不动也不出声,仿佛就不存在了一般。

白缈缈也一动不动,却在暗地里积聚灵力……

这时,几道故意压低的声音,却从新房外传了过来。

“哎呦喂,白家二小姐可总算是嫁出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真的愿意娶那个瘫子。”

“嘘!小声点。说是愿意娶,我看还不是看中了他们白家的万贯家财。那瘫子本就命不久矣,据说只有一年可活了。那只要等她死了,白家这偌大家产不就都落入了自己的手中。左右不过就苦个几年,便可以少奋斗一辈子。你说,何乐而不为呢!”

“有道理。你说得果然极有道理。试问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活都活不过一年的病秧子呢?!”

这窃窃私语之声犹如蚊呐,着实令人心烦气躁。

白缈缈粗紧了眉头,忽而听见一旁守墓人的呼吸声,也是陡然急促了起来。

在这个情景之中,只有一年可活的人是她,他这么激动,干嘛?

这时,在新房外,那些嘈杂的声音之中,忽而传来了又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这白家人不但家缠万贯,祖上更出过飞升的老祖。你们当白家人都傻吗,招这么一个女婿回来,将自己的偌大家产双手奉上。白家人自然是有白家人的目的的。”

“有什么目的?快说说,快说说!”

“那目的啊……”

苍老难听的声音故意拖长了声调,似乎是要买起了关子来。可实在又拗不过旁人的一再催促。

那人便迅速道:

“你们可有听说过补魂续命之法吗?”

“补魂续命?以命易命?那可是禁术,逆天改命,天道难容,只怕不得长久哦!”

“呵呵!”那人一声嗤笑,却又道,“逆天改命、天道难容是不假,那若是那新姑爷是自己愿意的呢。”

“这个……?我想没有人会愿意吧……”

那人压低了声音,又道:

“找到与自己命格相合之人,用其命数便可为自己补魂续命。那新姑爷入了白家,白家二小姐只要与他行了双修续命之法,别说是一年了,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活下去都没有问题!”

“这、这、这……这只要双修便可续命?那新姑爷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啊?”

“命数使然,此消彼长,此乃天道法则。这双修之法,可不就是用那新姑爷的命,替二小姐续命嘛。这一次两次尚还好,若这天长日久的,再多一次,新姑爷不就会被二小姐吸干了精气,变成了人干去了。”

“原来如此……说到底却还是以命易命。啧啧啧!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新房外的声音渐渐散去,白缈缈盯着赤红的帐子顶,陷入了深思之中。

补魂续命?双修?

操控这一切的人,不会就是她身边的守墓人吧?

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证明什么呢?

正如此想着,又听得“砰”的一声,新房门被推了开来。

紧接着,一身红衣,又被美酒染红了脸颊的展星辰,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的被人扶了进来。

“恭喜新娘子,贺喜新娘子,今日乃是新娘子的大喜之日。你们两位喝过了这杯合卺酒,老身便祝福新娘子幸福美满、长命百岁。”

在展星辰之后,一名面目模糊的喜婆摇着洒金团扇便走了进来。她急吼吼的指挥着丫鬟们给二位新人倒酒,又着人将白缈缈扶了过来。

白缈缈身子瘫软,行动间全靠那守墓人支持。他起身抱住了她,将她送到了展星辰的面前。

红烛摇曳,照得一室红光,将展星辰往日苍白如雪的面容,也照得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瓷白如玉的手指捏着玉盏,展星辰垂眸浅笑,显得好看极了。

这一时三刻,白缈缈不由的有些深思恍惚,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是欢喜无比。

甚至还有一瞬间,她觉得也不必纠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只要跟着展星辰在一起就很好。每日里看着他,她自己也会很开心的。

可就在这刻,突然有一只冰冷阴森的大手,捏起了白缈缈的小手,将那个装满了合卺酒的酒杯塞进了她的掌心之中。

“喝酒,双修,续命……”

低沉暗哑的声音,机械冰冷的好似机器一般,掌着白缈缈的手,与展星辰的酒杯碰了一碰。又二手交叉着,将酒杯递到了白缈缈的口中。

“喝了吧,喝完便行双修之法。用他的命,替你续命。”

对面的展星辰似乎毫无所查,笑盈盈的一仰头,就将整杯酒喝下,还满脸期待的看着白缈缈,示意她赶紧喝下去。

白缈缈却一动都不肯动,甚至在那守墓人试图将酒替她喂下去时,突然凝结起了全身的力气,将守墓人的酒杯打翻。

“哎呀!二小姐,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呀?!”

面目模糊的喜娘与丫鬟俱都紧张了起来,急吼吼的试图来劝解白缈缈。

白缈缈却全然不为所动,还在心中快速的质问守墓人:

【要展星辰替我续命,你到底是为何意?只有一年可活的人是展星辰,而不是我。】

【但是,即使他只有一年可活,我还是会想办法为他补魂。补魂虽然艰难,但是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都会想尽办法的试一试。】

半晌,守墓人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你既然愿意替他补魂,那你可曾欢喜他、中意他?愿意嫁给他?若是补魂不成,他可只有一年可活了。而且,这其中还会遇到无数未知的问题,你自己也有可能会死的……”

白缈缈迟疑:【这个……】

这个守墓人到底怎么回事?一直追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何目的?!

守墓人察觉到了白缈缈的迟疑,苍白的手指一动。

“啪——”

那装着合卺酒的酒壶、玉盏,瞬间都炸裂成了齑粉。

下一刻,赤红的新房之中瞬间阴风阵阵,红绸飘扬,就好似鲜血流淌。

面容模糊成一团的喜婆,手持这一柄雪亮匕首,站在了展星辰的面前:

“二小姐既然不喜欢你,不愿与你双修,那便只能取了你的心肝,为二小姐入药,为她延得百岁寿数。”

“不要!”

白缈缈立时便惊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她不答应,居然会有这样的后果。

“不要!快跑!展星辰快跑!别理那些个疯子——”

白缈缈拼了老命挣扎。

可就在这时,对面展星辰却忽而夺过了那喜婆的匕首,朝着白缈缈轻浅一笑道:

“只要缈缈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下一刻,“噗呲!”一声。

雪亮尖锐的匕首直接插.进了他苍白的胸口之上,将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给剜了出来。

他笑着将自己的心递到了白缈缈的面前。

“缈缈,我的心,你要不要?”

“展星辰,不要啊!我喜欢你,你不要死啊!”

【若是要展星辰的命,她才能苟活,她宁可不要!】

***

“不要!展星辰!”

白缈缈大惊,大喊着一下子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想起那鲜红喷涌而出,染红了展星辰的整件喜袍,也刺红了白缈缈的眼。

他捧着他的心,还问她要不要?

要要要!要个屁啊!

经历过了那么多次的同生共死、出生入死,展星辰早就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喜欢他,她是喜欢他的啊。

守墓人问她,她是不是喜欢展星辰?

那自然是喜欢的啊。

白缈缈其实早在想明白了展星辰才是自己要吸的美强惨男配时,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在这之前,她一直误会蓝佳和是美强惨男二,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要吸一吸他才能活命。

可是,从头到脚,白缈缈都没有主动去吸过蓝佳和一次。甚至于连跟着他走的念头都没有产生过一次。

但对于展星辰却不一样了。

在还不知道展星辰能救她命时,白缈缈便心里想着要跟他一起走,去北荒、去浪迹天涯,愿意抱着他、跟着他、甚至还生出了想要亲一亲他的冲动。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如何才能称得上喜欢呢?

如果不是喜欢,她怎么会与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呢?

白缈缈从来都不是因为展星辰是她必须要去吸的美强惨男配,而喜欢他的,而仅仅是因为展星辰是展星辰。

她喜欢展星辰这个人,喜欢跟他在一起!

但是这一切,跟那个守墓人有半点屁关系!

她喜欢谁,还需要跟个外人来报备吗?!

卧——哔——

白缈缈暴躁无比,惊魂未定,全身上下更是冷汗淋漓。只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才能让她稍微平静一点。

“怎么了?怎么了?娘子。”

这时,一个温暖的身影贴了上来,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中。那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在白缈缈的耳边响起。

白缈缈瞬间全身一僵,扭过头去一看,却见穿着一身内衫的展星辰,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娘子是不是做噩梦了?缈缈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柔声细语,笑容俊美,这不是展星辰,又是何人?

展星辰没死?!

刚才的一切皆都是幻觉!

白缈缈忍不住便要全身颤抖起来了,猛地就掐住了自己的虎口,强自让自己先镇定下来。

水润清澈的视线迅速划过四周,白缈缈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

这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四面漏风,看得出是极为穷困潦倒的景象。跟方才所见的白家十里红妆、家财万贯完全不同……

他们是被投入到另一个幻境中去了?

白缈缈一凝眉,迅速内窥自身。

好家伙,这次别说是一点点的木灵根灵力了,她连丹田之间的灵力运转都感受不到了。

她现在腹内中空、灵力全无,就与个普通人没有半点分别。

“缈缈,你怎么了?”

一旁的展星辰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不由的更加紧张了起来。

略显冰冷的大手抬起,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额头,好似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似的。

摸完了她的,展星辰又飞快的摸了摸自己的,比过了二者的体温,他才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发烧了。缈缈,你昨日在雪地里摔了一觉,发了高热。如今可总算是好了。你躺着不要动。我去将煎好的药拿过来。”

他说着,便要下床,却被白缈缈一把拉住了。

小姑娘也是脸色苍白,满头黑发胡乱的贴在脸颊上,巴掌小脸,尖尖的小下巴,显得憔悴可怜极了。

她此时瞪着一双水润漂亮的大眼睛,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

展星辰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动,只柔声道:“我马上就回来。缈缈,别怕,乖啊。”

听到这话,白缈缈忽而就眼眶一红,嘴角也忍不住就瘪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由分说就落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展星辰更是紧张了起来,修长的身体几乎都要拱成了一个虾公,忙低下头来,用手背、手指替白缈缈擦起眼泪来。

可就在这时,他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却是双手用力一推,直接就将他推倒在了木床之上。

“怎、怎么了?”

展星辰举高了双手,半点都不敢反抗。

娘子大病初愈,实在身娇体弱,他只怕自己稍作挣扎,她就要吃苦了。

展星辰不敢动,可不就让白缈缈有机可乘。

她一个翻身就坐在了展星辰的身上。

然后,双手捏紧了他的前襟,往外这么一扒拉……

“别、别!”

展星辰的整张俊脸都红了起来。

娘子,娘子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光天化日的,白日宣什么,真的好吗?!

展星辰赶紧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用孔孟之道,将面前红了眼的娘子shui服。

可是,小娘子似乎根本不想被他shui服,反而想要shui服他。

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手指头还扒拉着他身上的旧伤口。

“缈缈,缈缈,为夫是男子,啊!不是!也不是为夫的拒绝你……是、是、是如今的条件不允许啊!”

展星辰口中这么说着,但双手还是从善如流的配合着白缈缈。

甚至于,在她努力趴在他身侧,试图将他翻转身去时,展星辰也跟着乖乖的翻了个身。

翻完了身,背朝着他的娘子,面朝着破旧却又干净的被褥。

展星辰:“……”我在干什么?!

“娘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娘子,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啊!

紧接着,展星辰就察觉到纤细的指尖触摸上了他的脊背,小心翼翼的触及,好似生怕伤到了他一般。

“那些伤口没关系的。娘子不要担心,过几日,自行便会好的。”

展星辰正如此说着,白缈缈的手指却又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嘶——”

展星辰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大包,是昨夜仰面朝天摔的。疼的着实是厉害,可他害怕娘子担心,便咬牙隐忍着。

却没想到,此时,居然被娘子发现了。

“没事的,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展星辰如此安慰着,便要转过身来。

这时,突然一道温暖而又柔软的气息就扑了过来,紧紧的拥住了他。

与此同时,炙热滚烫的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滚进了他的颈窝里。

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