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特意跑回来，就是为了帮他们一把？”

从阴影中逐渐地退到了黑暗的更深处，依旧披着那件斗篷的雪灵幻冰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了格梅南河另一侧的树丛当中，一直等在那个方向的亚特却是收回了自己一直抱在胸前的双臂，用玩味的眼神望着眼前刚刚收起了血剑的那个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具有同情心了？”

“……我只是被那只怪物的血液吸引而来的。”

微微的望了对方一眼，名叫雪灵幻冰的女子将自己的帽檐拉得更低了一些：“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这个地方的怪物已经出现了被虚空能量感染的迹象了。”

“被虚空力量所感染的野兽会变得更加嗜血好战，而且拥有许多其他怪物所没有的特殊技能。”偏了偏脑袋的亚特随后也跟着应和道：“尽管这座丛林已经因为某个人的幻影干涉而变成了一座空林，但还是有如此强大的变异怪物被保留了下来。”

“大概是那个人无法将自己的力量延伸到这种等级的怪物身上。”雪灵幻冰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又或者……他的力量与那只怪物的力量出现了同质化，毕竟它不是普通的魔化怪物，所以在幻象改造这方面遇到了阻碍。”

“然后呢？”

整理着自己的冒险装备，亚特脸上的玩味笑容忽然变得更加明显了：“这也是你特意赶回来帮他们干掉了那只怪兽的理由？最后偷偷地给了那只鳄鱼一剑也就算了，事后还不敢坦然承认？”

“……”

“我知道你不想与更多的人接触，不过这也太偷偷摸摸了吧？”

望着对方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反应，亚特将自己玩味的目光转到了女子身后不远处的河道对面：“这种刻意为之的手段……更像是你害怕被他们所发现呢。”

“我现在正在被帝国人通缉，能不给这些帝国的新生玩家们添乱……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得好。”

再度静静地沉默了一阵，雪灵幻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默默地回答道：“我也有我自己的任务，与他们会见并且同行……对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真的吗？”

与往常一样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名叫亚特的NPC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露出与以往同样的迷惑：“可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呢，就像是一名不敢与人相见的……呃，情人？”

嗡！

剑鸣的声音随后划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那是雪灵幻冰的血色长剑陡然横在亚特脖颈上的时候所发出的声响，被这一充盈着杀气的一剑逼得仰起头来的亚特随后也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脸上那玩味的笑容也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干笑。气氛就在这样的一幕下静静地持续了一瞬，然后才在那名女子撤剑回头的动作里再次化解开来，双手并举的亚特随后才敢用轻微的动作抹了抹自己额角上的汗水，同时将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已然开始向前行进的雪灵幻冰的身上：“好吧，这个玩笑其实并不好笑……”

“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与还未反应过来的对方擦肩而过，再也没有望河道对面一眼的雪灵幻冰将无法辨认的表情隐藏在了自己离去的背影当中：“走吧。”

“喂喂，真的不管他们了吗？”她的身后再度响起了亚特的声音：“不说那几个弱小的冒险者，那个魔法师兼炼金师，好像的确很强的呢。”

“再强也是无法应付那个敌人的。”

头也不回地回答着，雪灵幻冰的目光在自己前方的丛林深处的黑暗中停留了片刻：“就算是他……”

就算是他……

他……

奇怪。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因为那个人曾经在卡洛村中帮助过我的关系吗？

脑海中再次闪过了刚才那名表现奇异、但却绝对称不上强者的魔法师的脸庞，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雪灵幻冰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自刚才退回之后就一直没有停止的纷乱思绪却是随着周围逐渐沉降下来的安静而变得愈发强烈了，甚至在她的心中引起了几分异样的波澜——自天空之城战斗之后，失去了段青的白发女剑士心湖就已经变成了一滩死水，而这样的死寂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她独自一人开始的冒险生涯而变得愈发平静，甚至连自由世界与现实世界当中的诸多风云变幻都无法激起她的兴趣半分。由懊悔与哀痛中逐渐爬出深渊的她最后给自己定下了复仇的目标，并漫无目的地在这个自由大陆上寻找着一切与当初的变异翡翠之星相关的东西，但随着追寻的进展与来自现世的无情压迫的临近，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背后究竟有着何等难以预料的困难与阻碍。然而即使是到了众叛亲离的现在，她也依然没有放弃心中的这个执念，因为这是她无数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酝酿了良久之后，心中剩下的唯一一丝继续待在这个世界的动力了。

将施加在自己身上苦难的人全部杀掉——这是心死之后的她脑海中一直翻覆着的最后念头，但亲眼目睹着刚才那一幕BOSS战的自己，却是突然出现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想不出来。

不，不对……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应该只是一个人孤单了太久，所以感到有些寂寞吧。

用力地摇了摇自己的头，雪灵幻冰随后将那名魔法师的形象驱逐出了自己的思绪，前进的犹豫步伐也随着她的这分动作而变得坚定了几分，与随后赶上前来的亚特一起消失在了那片丛林的深处。被她用意志力所舍弃掉的那队新手成员却是依然还沉浸在小队依然存活的无尽喜悦当中，只有走回到临渊断水身前的流亡战歌似乎还维持着自己的几分冷静，他望着魔法师望向河道对面的那个方向，心中陡然生出的疑问也缓缓地浮到了嘴边：“……另有其人？”

“大概吧。”

摇了摇自己的头，临渊断水将自己的目光从前方移回到了自己的经验条上：“不过从我们拿到了BOSS经验的结果来看，这场战斗应该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意外才对。”

“那这条鳄鱼最后的死法……”

“谁知道呢，可能是自己把自己炸死的。”

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向前示意了一下的临渊断水缓缓地扯出了一丝微笑：“毕竟是虚空生物，混乱的程度可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

“为什么称呼它为虚空生物？”

再度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流亡战歌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依然还在大哭大笑的队友身上跨了过去：“你……对它们很熟悉吗？”

“算是吧。”

微微地沉默了片刻，临渊断水声音低沉地回答道：“之前为了采集药草，我曾经路过了这里许多次，与这个一直潜伏在河中的生物也打过几次交道，所以了解它的每一个阶段的技能……”

“别说是召唤小鳄鱼了，连黑暗激光你都了解。”流亡战歌转身望着魔法师的脸：“这都是你一个人摸索出来的？”

“拜托，我当然也有过曾经的队友了。”

扯出了一个虚假的微笑，临渊断水最后还是决定用另外一种说辞将其搪塞过去：“更何况为了打过这个BOSS，我也是做过许多准备的啊。”

“那些药剂……”

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流亡战歌的眼中逐渐泛起了感兴趣的笑容：“你的炼金水平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刚才给我们的力量药剂是怎么配制出来的？还有你说你用了炼金师的手段才能施放出那么多古怪的魔法……难道你也喝了什么奇怪的药剂吗？”

“力量药剂并不难配，只不过需要的材料可能不好收集。”临渊断水无奈地摇了摇头：“至于我喝了什么嘛……只是一些其他的实验品罢了。”

“实验品？”

“不稳定的魔力药剂。”

再度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泛着蓝色光芒的药剂瓶，临渊断水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效果是短时间内极大地提高魔力恢复速度与精神力恢复速度，但效果结束之后会将这些恢复的数值全部扣除……虽然比起普通的魔力药水负面作用高的吓人，但恢复效果可不是那些魔力药水能够比得上的。”

“等，等一下。”放下了手臂的流亡战歌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精神值我还可以接受，毕竟四大属性里面还有这么个东西，但魔力值……角色人物里面不时只有生命值与体力值吗？”

“角色人物里面是有魔力值这个设定的，只不过自由世界的系统里面没有显示出来。”临渊断水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这个设定，不然的话……那么多羸弱的魔法师却能发出足以毁天灭地的魔法，难道靠的是那比新手村的人还要短小的体力条么？”

“但是，但是……”挥舞着双手的流亡战歌露出了一个努力回忆的表情：“之前看那些自由世界比赛的时候，那些魔法师玩家释放魔法的时候扣减的的确是体力值啊。”

“没错，因为做任何动作都需要扣减体力值，这是自由世界的规定。”

指了指对方的身体，临渊断水声音低沉地回答道：“但一个体力接近枯竭的魔法师依然可以吟唱出自己的魔法，一个体力值满点的战士却无法使用高等级的魔法卷轴……这一点应该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吧？”

“那魔力药剂……”

“市场上的魔力药剂都是使用各种增补效果的药草调剂而成的，它们的疗效当中原本就自带着少量体力恢复的效果。”

明白对方心中生出的另外一种疑问，临渊断水笑着打断了流亡战歌的话：“但是如果你去了解一下高等级魔法师的魔法理论与解释，你应该就能得出与我相近似的结论来了，精神值在他们的理论体系中也有过许多次的阐述与说明，在他们的猜测中，魔法师的精神与魔法师是否能够精准地使用魔法有着极大的关系……”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流亡战歌用一脸震惊的表情望着眼前的男子：“难道你是一名职业选手的小号？”

“……不是。”

刚刚想要夸夸其谈的念头随着对方的这个问题戛然而止了，手臂抬到了半空的临渊断水最终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我不是什么职业选手，也不是什么小号，我……”

“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魔法师。”

仿佛是感受到了散发于这名神秘魔法师身上的诡异气氛，名叫流亡战歌的玩家随后也没有再问出一句话，来自河滩前方的其余三名庆祝完毕的萌新们却是紧接着打破了这样的沉默，用兴奋的大喊声干扰着两个人的神经：“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看看BOSS的掉落啊！”

“我们好不容易才过的呢，这个BOSS怎么着也应该给我们很多很多的好东西吧？”

“我要武器！我要武器！别的什么我都不要，只要给我一把武器！”

“快啊队长，我们都等着你来开呢。”

叽叽喳喳到足以令人神经衰弱的大叫声里，还是慕容清春用力将坐在地上的魔法师拉了起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摸尸体，所以……”

“先别着急。”

用力地向下压了压，皱着眉头的临渊断水费了大把的力气才将环绕在自己耳边的聒噪声压了下去：“我问你们，这次的BOSS战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感觉都快要死了！”魂守者一脸兴奋地大声回答道：“从来没觉得这么高兴过！”

“先不说你们演练了那么多次的配合，你们现在还怕不怕无限死了？”

环视着在场的其他人，临渊断水指了指河道对面的昏暗丛林深处：“后面的怪物与首领可要比现在强得多，你们还怕不怕？还怕不怕？不怕？很好。”

“这就是你们最大的收获。”他望着众人一同使劲点头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越来越明显：“只要你们拥有了这种得之不易的意志……”

“就不枉我们跑了那么多次的尸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