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平整宽阔的官道上，此刻竟然一片荒凉，一骑绝尘，更显突兀，红衣从不远处打马追上。

好不容易入了邺城，城内也是清冷萧瑟，两人牵着马缓缓朝前走去。

“主子，到了邺城，也就不远了，已经接连赶路几日了，不妨在邺城歇歇脚吧。”

红衣轻声开口。

两人此时皆是一身男装，头发束起，再加之不俗的容貌，看起来倒也气宇轩昂，英姿不凡。

“也好。”袭歌点了点。

一连多日，再这么下去，马儿估计也吃不消了，过了邺城，后面的路只怕更加难行了，养精蓄锐，接下来的路才能走的顺畅。

刚去了一家客栈，只见那老板娘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看见客人来了，也不见多么热络。

“已经打烊了，公子还是另寻别家吧。”

袭歌缓步上前，轻笑开口，“这还是白日，老板娘这么早就打烊了，这般做生意恐怕生不了财啊。”

听着袭歌的打趣，那老板娘一脸颓丧，“公子有所不知啊，江南水患，流民遍地，处处都是逃难的人，哪儿还有什么客人上门，不说生财了，再这样下去都揭不开锅了。”

“哦？流民遍地？景王不是到了江南主持灾后事宜吗？”

“那景王之策自然是好，可六州官员多有蛀虫，只怕上下整顿都要费一番功夫了，罢了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趁天色还早，公子还是早寻下家吧，我也想要想办法投奔京城亲戚了，指着这儿，是活不下去了。”

说着，作势就要赶袭歌她们离开。

袭歌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到了老板娘手上。

老板娘瞬时眉开眼笑，眼眸微抬，“罢了，我也得过几日才能搬走，就先让你们住上两日吧。”

袭歌轻笑，“烦请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再备些小菜，晚间再烧点热水，供我们梳洗一番。”

“省得省得，公子请上楼吧。”

从那木质楼梯踏上去，发出了低低的声音，上了二楼，那老板娘将她们引入了一个房间。

袭歌手指轻轻摸了摸桌案，手指上便沾上了淡淡的灰。看来，这老板娘所言非虚，邺城都已经这般萧条，再往南走，只怕又是一番惨状。

老板娘推开了窗子，再一回头，看清了袭歌容貌，眼眸里闪现了惊艳之色，“方才楼下昏暗，竟没瞧清楚公子容貌，当真是天人之姿，阮娘我经营这家客栈也数十年了，容貌能与公子比肩者，屈指可数。”

“多谢阮娘夸赞，愧不敢当。”袭歌拱了拱手。

“你们先歇歇吧，我去给你准备些饭菜。”

阮娘说完，便拉上门，退了出去。

袭歌临窗而立，秀眉微蹙。

“主子在担心？”

“方才听那阮娘一番话，便知谢景澜此行并不顺利，江南六州官员若沆瀣一气，灾后诸事便难了。”袭歌轻声说着。

“听闻江南六州有四大世家，而四大世家子弟多入仕途，所以江南六州官员的背后还有着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红衣低声道。

“是啊，六州灾后事宜多会触及世家勋贵利益，而六州官场，又多是世家子弟，若考量身后的家族利益，只怕谢景澜的诸多策略遇阻，难以推行。”袭歌的手摩挲着衣料。

“主子，莫要多想了，去了江南，一切就都知道了，公子比您早走两日，应该快到了，您静待消息就好。”

姬辰倒是跑得快，袭歌不过处理了府中琐事，他就已经快马加鞭到了江南，果然是商人惯性难改，哪儿有铜臭味就往哪儿跑。

“嗯，你先歇着吧，我出去转转。”袭歌撂下了这话，便闪身出去了。

刚走到邺城大街，袭歌也被这满目疮痍惊了心。

秋风萧瑟，来往皆是步履匆匆的行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拖家带口，急匆匆地往城门口而去，而那墙角瑟缩一团的老弱病残只能等死。

前世听闻江南水患，心中也不过怜悯一二，写出治水之策，贡献几分心力，可当真真正正看着这些人间惨状时，又是不一样的感触，今生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眼前，让人不胜唏嘘。

袭歌从街头走到街尾，偶有店家开门，可整个邺城都笼罩着悲风苦雨，这种低沉的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兀自往前走着，突然一个小娃娃冲了出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拽住她的衣摆，跪在她的跟前，“公子，你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

袭歌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根本没带什么吃的，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包子铺，她低声道：“你跟我来吧。”

不过几个包子，却被那孩子吃成了人间美味，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真的是饿到了极点。

“谢谢公子，公子……是好人。”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睛抬都未抬，他的注意力都在那香软的包子上。

好人？

袭歌摇头轻笑。

她自认不是好人，尤其是这一世，也根本不想当好人。

可是在这偏远的邺城，却因几个包子被一个小孩子唤作好人。

“我能带两个回去吗？”那孩子满脸希冀地问着。

本以为袭歌出手阔绰，一定不会拒绝，可是袭歌却说了两个字，“不能！”

那孩子脸上尽是可见的失望。

“遍地流民，你若是拿着包子招摇过市，你可能护得住包子？护得住你自己？”袭歌轻声反问。

那孩子目光黯淡地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里？”

“宣州。”

袭歌眼底泛起了疑惑，“你是逃难逃到这儿的？”

“我也不知。”

那小娃娃仍然低着头吃着包子，袭歌不让他带走，他就想把明天的包子都吃进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