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院虽然偏远，但胜在清雅，观竹听风，亦是美事，袭歌在紫竹院倒是住得甚好，也合了袭歌的心意，每日荡荡秋千，也属畅意。

可沐月妍在闲云阁住的畅不畅意袭歌就不知道了，反正府中下人皆在盛传沐月妍身上不干净，老是招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是碧水院夜夜梦魇，后面住进了闲云阁夜夜吵着有鬼，惹得人心惶惶。

沐长风来到紫竹院时，袭歌正在悠哉地坐在石桌前品着茶，泛着书卷。

她叫他进来，微微俯身，娴雅开口，“父亲。”

沐长风眼眸微沉，“在读些什么书啊？”

袭歌将手中的《四国志》合了起来，轻笑着说道：“左不过是些无用闲书，看着打发时间罢了。”

“父亲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袭歌不解地问道。

沐长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声咳了咳，这才开口，“这紫竹院太过偏僻，十分不便，不如你还是搬回闲云阁吧。”

袭歌眼眸微抬，脸上挂着浅笑，“父亲这说得是什么话，袭歌又岂是那般小气之人，这闲云阁既然让给妍小姐住了，那便让她好好住几日便是，我并不着急搬回去。”

要她让出来简单，再要她住回去可就难了，京都的流言一天比一天难听，可袭歌却听得甚是畅快。

沐长风神色和缓了几分，带着浅笑，可袭歌却觉得这笑里没有了当年的慈爱。

“为父知道袭歌大气，可月妍入住闲云阁后并无起色，看来并非是风水之故，所以你还是搬回去吧。”

听完沐长风这样说，袭歌仍然不改其色，浅笑而立，令人摸不准心思。

无忧奉茶上来，袭歌玉手轻扬，“父亲不妨尝尝，这是茗香楼新到的茶。”

沐长风哪有什么饮茶的心情，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是想让沐袭歌搬回闲云阁，断了外面那些无望猜想。

那些有关他和沐月妍的关系揣测越来越不着边际，京中茶楼已经把这事当成了一桩野谈，他的心中如何不气恼，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被人恶意揣测，想想都令人心中愤懑。

那些污言秽语，实在难以入耳，朝堂上又有人参奏，就连圣上也在过问此事，回来之后老夫人更是口口声声的指责，说沐月妍玷污了沐家门楣。

如今，只能让沐袭歌尽快搬回闲云阁了。

沐长风在袭歌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憋闷，心下更是气恼，只得闷闷地离开了。

而此刻的松寿堂中，老夫人满脸阴郁，老太太这么些年吃斋念佛，也跟着修身养性，很少能见到这样心绪外露的时候了。

可这次实在忍不住了，这么些年，她何时受过这般气？沐家军功赫赫，她出身显贵，嫁入沐家后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何时丢过这样的脸？

“去把将军叫过来。”老夫人沉声吩咐着。

沐长风来的时候，老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和缓多少，整个人闭眸坐着，手里转动着佛珠。

“母亲，您唤儿来，有何要事？”沐长风垂首问道。

老夫人睁开那满是皱纹的老眼，里面透着睿智冰冷，“外面的流言你也听见了吧？”

沐长风心一颤，不由地说道：“是，儿已经在想办法压下那些谣言了。”

老夫人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脸上尽是遏制不住的怒气，“糊涂！悠悠众口是你想堵就能堵得住吗？”

沐长风急忙上前，“皆是儿的错，母亲切莫动气，儿一定想办法处理妥当。”

老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为何非要把那个祸星带回来，惹得家宅不宁，累及沐家清名。”

听到老夫人说沐月妍是祸星，沐长风顿时神一凌，面露不悦，“母亲，这件事不是月妍的错，这么多年，我终究是愧对她的，她若是生养在沐家，必定也会如袭歌一般惊才绝艳。”

“如袭歌一般？你未免也太高看她了吧。纵使将她生养在皇宫，她那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性子也改不了，心术不正、目光短浅，实在不配当沐家的女儿。”老夫人气急。

见老夫人是真的怒了，沐长风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母亲，还请你接纳月妍吧，都是儿子的错。”

“迷途不返，沐家危矣。”老夫人长叹道。

老夫人神情哀伤，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沉寂，“知晓我今日在周尚书家中遇到什么事了吗？”

“儿不知。”

“周府老夫人邀我一叙，谁知徐太君那老婆子也在，张口就是你以收养义女的名头，养了个姘头在府里，说你立身不正、行为不端，败坏人伦，不顾尊卑，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苛待嫡女，你说，我如何能不气？”

老夫人越说心中越气，恨不得堵上那些人的嘴，可是嘴长在人家身上，只能由得人家说了。

“母亲，你明知道月妍是我亲女，如何能有这档子事儿？”沐长风满是无奈地说着。

“我知晓有什么用？其他人可不知，你正儿八经地娶了个年轻的填房倒也无人置喙，可偏偏那沐月妍就是一个义女，你对她的好越过了袭歌，能不惹人疑惑吗？”老夫人厉声训斥着。

沐长风连连受着，不敢反驳半句。

“若是那沐月妍当真惊才绝艳也就罢了，偏生哪哪儿都比不上袭歌，一个样样儿都不如嫡女的义女，让你那般偏疼，谁不多出个心眼子想歪了去？”

沐长风闻言，心底闪过恼怒，“都怪袭歌当初容不下月妍，要不然就直接以嫡长女的身份入族谱，哪儿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糊涂，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般糊涂，你这颗心是生生被猪油蒙住了吗？”老夫人实在是气急，将那佛珠重重地按在了案几上。

“儿已经让袭歌搬回闲云阁了，可是她不愿。”沐长风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

“我当时已经阻止过你了，可你非要信了沐月妍的话，让袭歌让出闲云阁，你觉得袭歌那丫头是任你搓圆捏扁的人吗？”

“母亲，那现在我该怎么做？”沐长风领兵打仗自有谋略，可这京中琐事却不如老夫人来的通达智慧。

“为沐月妍相看人家，尽早将她嫁出去，只有这样谣言才能不攻自破。”老夫人沉声说道。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沐长风心底却并不愿意，刚刚把这个女儿带了回来，天伦之乐都还未享受几天，这么多年的亏欠也还未来得及弥补，他如何舍得就这样把她嫁出去呢？

“母亲，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沐长风试探性地问着。

“你觉得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再这样下去，沐家就成了京都最大的笑柄了。”老夫人声音中带着狠厉，这么些年，老夫人甚少发怒，可一旦怒起来，众人都有些害怕呢。

沐长风心底也有几分发怵，老夫人的脾气秉性他是知道的，在内宅向来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情，向来难以更改。

“月妍刚回来不久，沐家欠她太多了。”沐长风沉声说着。

“那你就要任由她把沐家拖下水，方能还了她？”老夫人越说越气，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沐长风还是这样拎不清，怎么战场上有勇有谋，处理起内宅之事就这样优柔寡断。

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气了，沐长风只得退让了一步，“那还请母亲做主，为月妍寻个好人家吧。”

老夫人的神色这才和缓了几分，眼底微沉，“这件事我自会留意，将沐玦的事情定下来，就该操心她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你少去看她。”

沐长风脸上一怔，半晌才轻声应下，“是，知道了。”

当沐长风从松寿堂退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无奈惆怅。

当初从沈家把她接回来的时候，想着要给她尊贵的身份、美满的姻缘……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他都想一一给她，算是弥补了他作为父亲对她的前半生的亏欠，谁知，回京后的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竟然还演变到了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