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大好。

一夜未睡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皮肤暗沉，但不同皮肤状态的是，她的双眼却明亮的很，像是月跃上了云层，像是清风拂过枯枝，竟让一向端庄优雅到似是个刻板的人，一下子有了勃勃生机。

芙蓉看的眼中一热，像是又看到了从前和小公爷一同驰骋马上，自由又快乐的小姐。

她本有心想阻止她，但触及她的眼神，终究还是将劝阻的话咽了下去，伸手轻推一旁的宫娥，柔声道，“奴婢来为娘娘更衣。”

她说着，取过宫娥手里小心捧着的凤袍，替皇后展开大红的凤袍。

皇后垂眸看着红袍之上欲展翅高飞的凤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凤凰，旋即转过身，任由芙蓉为她穿上这身凤袍。

等芙蓉为她盛装打扮好后，已是半盏茶后。

皇后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人，沉默几许，才轻声道，“芙蓉，你马上就不是长春宫的大宫女，你害怕吗？”

芙蓉心中一涩，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她轻轻笑了起来，“奴婢不怕。”

她定定看着皇后湿润的双眼，柔声道，“从前几十年芙蓉和小姐在一起，往后的几十年，芙蓉也会和小姐在一起，小姐去哪里，芙蓉就在哪里。”

皇后展颜一笑，小心捧着凤印，抬步走向外殿。

这个时辰，张斯年也早已醒来，正兴致勃勃的杵着根棍子蹲在角落里看蚂蚁搬家，他看的兴致勃勃，连皇后走近都没有发觉。

倒是陪在他身旁的顾琰先看到了皇后。

他瑰丽的容颜上骤然盈了笑意，将皇后上上下下看了看，勾唇笑道，“母后今天好美。”

皇后一怔，这个年纪了，倒是第一次被儿子说美。

她笑了下，嗔怪道，“小嘴这么甜，早膳是吃了糖不成。”

顾琰笑眯眯的回道，“母后猜错了，儿臣早膳喝的苦瓜粥。”

他说罢，看皇后这盛装打扮心中总有些怪异，他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侧的芙蓉身上，皇后虽端庄优雅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芙蓉的眼圈却是微微红着的，像是哭过。

顾琰心中不由一沉，一时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母后……出什么事了？”

按在凤印上的手一紧，皇后脸上现出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他。

若说做出这个决定，她最对不起的，便是她的几个儿子，可她，却别无选择。

顾琰见她面有难色，慢慢眨了下眼，“不能说吗？”

“母后要去做一件事……”

皇后的眼圈慢慢泛红，“这件事后，也许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她没有说，即便她不去做，可能也会对他们几个有所影响。

顾琰眉心一跳，他的目光倏的一晃，落在她怀里抱着的匣子里，几乎一瞬间便猜到了那是凤印。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一下子抿住了唇。

虽然有些不明白皇后为何要如此，但他尊重并支持皇后做的所有决定。

顾琰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笑着道，“这件事，是母后想做的吗？”

“是。”

“那便去做，不用顾忌我们。”

顾琰眼中含笑，俱是真心。

“即便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再糟糕也不会比从前更差了，儿臣如是，二哥……亦如是，只是可怜了九弟，他怕是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但有儿臣和二哥，必定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皇后心中一软。

儿子的支持和安抚像是海浪冲刷她伤痕累累的心，将那些经年所受的折痕都一一抚平。

顾琰的话落，皇后的心才一下定了下来。

她踏上皇后凤攆，出发前往祈年殿。

此时圣元帝已更衣完毕，此前因打还是不打之争，他被吵的心烦，闭朝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日，他心中已定了大致主意，正凝神思索后续事宜，便听到太监来禀，皇后来了。

他一怔，想到昨夜定国公亲自前往长春宫劝皇后，今日皇后前来，怕是已被定国公说服了。

圣元帝心中欢喜，只觉得连日来，终于有桩顺心事了。

“请皇后进来。”

他声音含笑，自己也迎了上去。

迎面却撞见身穿凤袍的皇后，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端庄，高贵，像是神明，尊贵不可侵犯。

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圣元帝不期然想起昨夜的柔妃，柔妃也穿了一身凤袍，却怯怯弱弱，与皇后想比，到底是多了些小家子气。

他的目光闪了闪，大步迎了上去，“梓潼，你来了……”

圣元帝柔声道，见皇后要行礼，慌忙在她动作之前拦住了，他笑着道，“昨夜定国公都同你说了吧？朕……”

却见皇后避开了他的手，还后退了一步，淡淡看着他笑，“皇上，臣妾此来，是来送凤印的。”

圣元帝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凤印是你的东西……”

皇后捧着凤印朝圣元帝的方向送了送，淡淡道，“皇上需要，臣妾又怎可再霸着凤印，臣妾今日此来，自请废后，但愿皇上得偿所愿。”

她说着，缓缓跪下，将手里捧着的装着凤印的匣子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