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平静的双眼中终是起了波澜，他双手合十，轻诵佛号，“阿弥陀佛……”

他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于顾九霄，淡淡道，“施主的佛骨附着有污秽，那是万物之恶，等施主的佛骨纯净后，尚可剖心取骨，锦囊里是取佛骨之法，还请施主佛骨纯净时打开。”

顾九霄忙伸手接过，“多谢大师。”

他珍惜的摸了摸，小心翼翼放入心口，又郑重的向莲华道了谢，这才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

等顾九霄回到西苑时，阮素心还没到。

他看着俯身收拾两人包袱的人，轻走几步，从背后抱住了她。

秦艽一怔，旋即笑了起来。

她真是对九岁的顾九霄越来越不设防了。

“回来了？”

秦艽没急着挣扎，只当他是要离开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在难过撒娇。

她将两人的衣物放在一起包好，转身要去取卧室里储存着的石头。

顾九霄就跟个大号挂件似的，缀在她身后，跟着她缓慢移动。

“小纠……”

他有些难过的眨了眨眼，硬生生将心里的难过委屈和不舍逼退，笑着道，“我又不想可爱了，你为我祛毒吧。”

秦艽只觉得这小孩的心变的实在太快了。

她哭笑不得的说道，“真是小孩子，怎么一天一个想法。”

“我不是小孩了。”

他抱着她的背，用力眨眨眼，将眼中的湿意眨落，撒娇道，“好不好嘛？”

“好好好……哎呀你下去，重死了……”

秦艽只觉得腰都快要被他压弯了，忍不住抱怨道。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跟个树袋熊似的，死死抱住了她，怎么都不肯放。

两个人正大闹在一起的时候，阮素心已经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提醒道，“秦姑娘……”

她随身带了个包袱，里头放了些香烛纸钱什么，都是些祭拜需要的东西。

秦艽脸上闪过薄红，嗔怪的瞪了顾九霄一眼，摸了摸鼻子，“三夫人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好。”

她动作迅速的收拾好了包袱，三人包袱款款一同上了马车。

秦艽指点了下车夫方向，便回到马车里，隔着顾九霄坐下。

阮素心坐在两人对面，三人占据两边，泾渭分明。

她仔细看了两人几眼，才轻轻笑了，“两位看着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姐弟。”

顾九霄脸上红了红，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咳了声，挨着秦艽又近了一分。

秦艽自然的抬手摸摸他的头，淡淡反驳道，“三夫人看着也不像是苏洛的母亲。”

但她们却是不争的母女关系。

就如同她和顾九霄，看着不像是夫妻，可却是实打实的夫妻关系。

阮素心惊讶的眨了下眼睛，“秦姑娘看来是个护短的人。”

她不等秦艽说话，便笑着接口道，“秦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秦艽怔楞了下。

阮素心却没等听众的反应，笑着说道。

“从前有一个官家小姐，她姿容出色，家世显赫，又嫁得个如意郎君，成年一年便生下了长女，这本应是幸福美满的，可谁曾想，那位小姐在礼佛路上，被山贼强暴了，还有了身孕……”

她朝着秦艽柔柔一笑，“若是秦姑娘，你会如何？”

秦艽一怔，淡淡道，“于我不会有碍，我总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阮素心似是被她的答案惊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答案，微微红着眼，惨然笑道，“若那位小姐也能这么想，若这世上的人都能这么想，该有多好。”

她苦笑了下，继续说道，“那位小姐几欲寻死，但她的丈夫赶来救下了她，承诺会待她如初，小姐没了死意，便想堕掉那个孩子，但那个孽种很是顽固，死活都下不去，便连大夫也劝留下她一条小生命，若是强行堕胎，恐小姐的身子也会受累，小姐无奈之下，只得怀胎养着那个孽种……”

“等到十月怀胎，那孽种生下来，是个女儿……”

阮素心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粉雕玉琢的，和小姐长女出生时一样，可小姐看着她，便想起她被山贼侮辱的那一幕，她容不下她，想要亲手掐死她。”

秦艽听到这里，已是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抿了抿嘴，才要说话，阮素心却已是不管不顾的说了下去，“还是小姐的大女儿看到了，哭着扑过去阻止了她的母亲杀死她的小妹妹，她还小，不懂她的小妹妹是孽种，她只知道哭着哀求父母留下小妹妹一命……”

“小姐和她的夫君闹不过自己的女儿，留下了她，从此这个孽种的命便是为了她的姐姐而存在，小姐总是罚她跪在佛堂涤荡她罪恶的灵魂，日日夜夜告诉她，她是孽，她该死，她没下地狱是因为她的姐姐还需要她……她无冤可诉，无恨可依，也幸亏她的姐姐一直待她很好，才让她没有变的愤世嫉俗……可后来……”

“后来小姐的长女出嫁，在长女怀孕时，小姐亲手给孽种灌了药，送上了她姐夫的床……”

秦艽皱了皱眉，她怔怔看向阮素心，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可能。

阮素心在说自己。

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是孽种……

秦艽下意识抿起唇，心中闪过不安，她放在角落里的右手轻翻，牢牢的护住了自己和顾九霄。

阮素心似是感觉不到她的戒备，继续着她的人生，“孽种一点都不喜欢姐夫，甚至觉得姐夫是人渣，只知道利用姐姐，可姐姐却爱惨了她的丈夫，孽种为了帮姐姐，当了妾入了府，却被姐姐误会，从此越离越远……”

“不久之后，孽种很快怀了孕，她厌恶自己的孩子，她是孽种，孽种和恶心人生下的，那就是个小孽种，在养了几年，在她要恨不得亲手掐死那个孽种之前，她想了个法子把那个小孽种送去了别庄……”

她口中那个小孽种是苏洛！

秦艽意识到不对，才要出手，便感觉浑身发软，提不起劲来，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整个人晃荡了一下，在顾九霄虚弱的小纠声中，缓缓倒下。

阮素心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失去意识，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来，“我怎么可能会想去祭拜那个小孽种呢，对不住了秦姑娘，我这辈子，除了姐姐的安危，她的要求，我都拒绝不了。”

得亏她认出秦艽手上戴着天医谷的手链，及时换了西戎新制出的顶级迷香，不然，恐怕会叫她察觉出不对来。

她理了理头上散落的发，淡淡吩咐，“掉头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