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心如死水桎梏重现

傍晚中的绿洲大厦,映衬着一片黄昏景色。

不过多时,夜幕已然悄悄降临。

大厦内一家餐厅里,两人刚刚用完餐,顾席原望向对面正在说话的另一人,“文和,今天这么有空过来了?”

“听说大哥在宜城设了办事处,就一直想来看看。”林文和方才已经欣赏过周遭,的确是豪华地段,“环境挺不错。”

顾席原微笑,“你特意过来,就只为了参观?”

林文和今日会到来,一是为了道贺,二也是为了林蔓生,“大哥,你也是不放心吧。”

顾席原听闻这一句,他不曾出声。默了下,这才说道,“她没什么可担心,你难道不知道,她最近很忙。”

林文和又岂会不知,如今的林蔓生俨然成了公司至关重要的大人物,“大姐现在是商场上的女强人,她真的变了。”

终于,林文和还是说出了口,“可我总觉得,现在离大姐好远。”

这种遥远,并非是相隔千里不曾见面,而是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感受到温度,曾经该有的勇气,对于生活对于未来所有的期许,都好像冷却了那份热烈,不过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她在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顾席原骤然一怔,忽感烦闷,却还是道,“文和,这只是你的错觉。”

那是一种自我的认知,是一种全凭自己才能领会的感觉,林文和不知要如何诉说,他也不想去多心,宁可相信是错觉,“或许是吧。”

瞧见他低着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顾席原出声道,“你大姐她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才是要烦恼。”

日子总是要周而复始,林文和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认真过自己的生活,“大哥,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大姐?也看看小宝?”

顾席原微笑道,“我倒是想,只是我有约了。”

“非去不可?”林文和感到有些诧异,顾席原对于林蔓生的关心,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已从林书翰那里得知,就在今天早上林蔓生和尉容在茶楼相见,结果当然是不尽人意。这种情况下,他不该忍心才对。

顾席原却神色坚决无比。

这让林文和困惑生疑,又见他收起餐巾就要离开,听见他说,“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林文和沉思凝眸,然而顾席原已经微笑起身离去。

难道,他今夜赶往赴约的人正是尉容?

林文和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下了林蔓生的号码。很快的,那头接起朝他微笑询问,“文和,今天怎么这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林文和如实道,“大姐,我刚才和大哥在一起。”

“所以你现在打算来找我?”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林文和并非为此,终于还是相告,“大哥现在大概是去见尉容了!”

而她询问,“大概?”

“因为我没有来得及问,他就走了!但是我能够肯定!我怕会出事!”林文和担忧道,握着手机静待。

可是那头,她只是说,“他们要斗个你死我活,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以后,都不要再对我说了,和我无关。”

“……”忽然,林文和没了话语。

她所言并没有错,但他还是确实感受到了距离。

其实不过是心静如水。

一潭死水。

……

另一家汉堡包店内,蔓生正在排队,她收起手机,视线始终都望着那一张桌子上,正乖巧坐在椅子里等候的宝少爷。

“小姐,您点的餐齐了!”店员招呼一声,她道谢端起餐盘。

宝少爷已经久等多时,蔓生将餐盘一放下,他就立刻问道,“林阿姨,有没有买薯条?”

“买了!”

“番茄酱呢?”

“也有!”蔓生笑着回道,“还有你想吃的超大鸡腿汉堡包和可乐!一样都没有少!”

孩子一张小脸扬起灿烂笑容,蔓生取了汉堡包,细心为他将餐纸撕开一些,然后递到他的手中,“给你。”

宝少爷双手捧着汉堡包,低头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点头,“嗯!”

瞧他吃的这样满足,蔓生不禁道,“小宝,汉堡包真有这么好吃?”

“因为以前家里,太爷爷他们都不给我吃。”宝少爷回道。

尉家这样的背景家教,这种快餐食物当然是被严禁。普通人吃不到的山珍海味,孩子认为平淡无奇。相反不过是一个汉堡包,却能让他这样高兴。

“林阿姨,你也吃!”宝少爷呼喊,蔓生也拿起来吃。

两人一边吃着,宝少爷问道,“林阿姨,为什么今天要带我出来买书,还要带我吃汉堡包呢?”

刚才他们去逛了书店选购书籍,等出了书店,蔓生便问他想吃什么,宝少爷起先说随便,蔓生又道:今天晚上,小宝想吃什么都可以!

宝少爷一听,这才回了三个字:汉堡包!

“以后阿姨每个星期五都带你出来逛书店,这一天晚上你可以自己挑喜欢的东西吃,怎么样?”蔓生笑着说。

宝少爷一双眼睛弯成了两只小月亮,“好像在过生日!”

天真的话语让人心中柔软,蔓生拿起餐巾,为他擦去嘴角的番茄酱,“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

宝少爷认真点头,突然说道,“林阿姨,今天爸爸有来学校看我。”

“小宝高兴吗?”蔓生轻声问道,宝少爷却反问一声,“林阿姨高兴吗?”

蔓生凝眸道,“只要小宝高兴,阿姨就高兴!”

宝少爷还捧着汉堡包,闷了一会儿道,“林阿姨,以后你和爸爸不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要住一起,我知道的!”

本想要说的话语,却被孩子抢先道出,蔓生愣住,一颗心也在飘荡着,缓过神来道,“小宝以后要是想爸爸了,我就送你去见他。”

宝少爷并不应声,却又是道,“林阿姨,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这个刹那,像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说中。

大人们都以为孩子需要陪伴。

蔓生这才发现,其实真正需要陪伴的人原来是她。

孤独的是自己。

……

此时的翠竹园,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这里曾经是温氏少东温尚霖名下,耗费了无数心血而建造的生态园。可是后来,温氏发生内部政变,这之后这座园子就到了尉容的手中。只是不知何故,整座院子被拆毁,成为私人产业后至今不曾开放。

听闻,这里一直在改建另一座园林,却无人知晓究竟是怎样的园林。

而今日顾席原来到此处,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却也想来瞧一瞧。只因为那些听闻中,有一则传言——翠竹园已经改建成一座城堡!

踏着夜色,园内郁郁葱葱,被花草绿植所遮掩。

任翔上前道,“顾总,这边请!”

顾席原在任翔带领下不断往深处而去,当走过一片茂密树林后,突然一座恢弘的城堡映入眼前。

那样的气势磅礴,那样的复古庞大,可唯一遗憾的是,这不是完成品!

只是一件半成品!

那些钢筋丛林还在搭建,预示着距离建成还需要时日。

但是亭灯已经亮起,让人不禁定睛,顾席原的步伐一缓,耳畔听见旁人呼喊,“顾总。”

他这才又迈开步伐,紧接着被人带到另一座建筑中。

那是一座放哨的瞭望楼,距离那座别墅并不远,楼顶处是高耸的尖顶设计,周遭没有任何玻璃阻挡,所以夜风呼啸而过,可是同时那片大好的景色便也跃然于眼底。

未完成的城堡,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这样虚幻,不曾有任何一个人居住,空空荡荡更显寂寥。

瞭望楼的顶楼之上,尉容伫立在窗台前方侧目望着远处的城堡。

周遭安静,直到任翔出声,“尉总,顾总来了。”

顾席原停步于此,瞧见尉容缓缓回眸望了过来。不知是因为月光太银白,还是因为其他,那张脸竟瞧不见一丝血色。

“顾总,请坐。”尉容出声相邀。

顾席原漫步往前,却绕过那一张沙发椅,而是走到窗台另一侧道,“尉总好雅兴,挑了这样一个地方欣赏月色。”

“我哪里有这样的兴致,不过是因为顾总提起,我才想起这里还有一处名下财产。”尉容微笑回道。

顾席原眸光一凝道,“既然这样不在意,又何必还要建?反正不过是半成品,拆了也不可惜,这块地皮可是很值钱!”

“看来顾总也有兴趣?”尉容扬唇道,“只是可惜,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喜欢空着。有些东西宁可放在那里摆着,也不给别人。哪怕是扔了,也轮不到别人去捡!”

他并非是在谈物品,分明是意有所指!

顾席原愈发沉眸,果然在下一秒听见他道,“就算是女人,也是同样——!”

他狂妄的话语是在羞辱林蔓生!

顾席原额头的青筋迸起,男声也是一沉,“你这样一个背弃誓约悔婚的人,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我是悔婚了。”尉容直接道,“但也轮不到你顾席原去捡!”

捡?

这个字眼让顾席原刺心无比,“她不是一件物品!你想扔就扔,你想抛弃就抛弃!”

“不然呢?”尉容反问一声,冷声道出结果,“现在我已经扔了也弃了!”

……

实则顾席原早已问过自己无数次,不然呢?不然还能怎样?事实已经如此,再也不可能反转!她的伤害,已经无法追回!可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另一个男人,面对所有的伤害,却还束手无策,根本就不能够给她任何一点慰藉温暖!

“早知道你会这样,早知道你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悔婚,我当时就绝对不会放手——!”顾席原真的这样想,此刻他切齿道。

哪怕她心里的人,早已经不是他,他也不该放手。

纵然会被她讨厌憎恶,他也不该放手。

宁可她一辈子恨着自己,也好过她被这样伤害!

“呵。”尉容冷冷一笑,像是嘲讽,更像是早已清楚,“其实你一直这样想!恨不得从我身边,把她夺走,将她占为己有!你顾席原是什么人?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更不会手下留情!”

“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会放手?曾经放过一次,没想到又重蹈覆辙!怪谁?”尉容直视他,急猛的男声一出,似训诫似总结,却无一不是在讥讽,“还不是怪你立场不坚定,意志不坚决!我也是没办法,才将她捡回去!”

“你再说一次——!”顾席原一声斥责中,手已经握拳!

尉容望着他笑道,“我说一百次也是一样!怎么?这么快就为了一个我不要的女人打抱不平?”

顾席原猛然对上尉容,两个男人身形同样高大颀长,此刻挺拔驻足,空气都好似要凝结,周遭更是窒闷无比。

“想动手那就来!反正早也不是第一回!”尉容笑道,洒脱而放肆,“今天也不会再有人打扰扫兴!”

顾席原几乎要克制不住,胸口处翻滚着不可抑制的怒气,是对她的心疼怜惜,更是对自己的无为而恼怒万分。拳头握紧,唇也是抿紧,眼看着千钧一发一场大战就要来袭——

可是谁知,顾席原原本紧握的拳一下松开,反而是笑了一声,“哈——!尉容,你现在是故意想要讨打?”

“外人面前一向从容不迫的尉氏容少,商场上叱咤风云无往不利的尉总,今天见了我竟然这么迫不及待自乱阵脚?”顾席原刹那冷静下来,回想自己从踏入这里起,就遭到他故意嘲讽,像是要逼着自己出手,“还是你想让我揍你几拳,好让良心稍微好过一些?”

顾席原笑道,“林书翰已经见过你,他都没有对你动手,那我就更不会!因为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不会和你动手,因为她不会在意!你对她而言,不过是过去,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番话语犹如狂风过境,尉容愈发神色沉静,沉静到几乎让人骇然。

须臾,他动了动唇,冷冷道出一句,“顾席原,你以为你就有意义?简直可笑!有些过去,这辈子都过不去!”

……

刹那间,顾席原脸色忽然惨白!

过不去的岁月,过不去的曾经往事,都会成为心中永远的痛楚,顾席原对上尉容,这一刻他道,“你不用一再提醒!我比你更清楚,我和她是再也没可能!”

“只不过现在,你也不过是第二个我!你也和我一样!只是成了她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一个过往!”顾席原像是早已清醒,然而人生到了此刻对于自己而言不算终结。

因为,他已身在宜城,更因为——

“真是值得庆幸!”顾席原释然笑着说,“我还可以静静陪着她,看着她今后生活的点点滴滴,至少她见到我,还会朝我笑和我说话!不会认为我不存在!”

“可是你呢?”顾席原笑问,立场转变后一切都豁然开朗,“她不会再理你,也不会再去关注任何一件事!你在他的心里,比陌生人都还不如!只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过客!”

顾席原的笑声响起在风中,忽然凝眸道,“尉容,该不会你是在羡慕嫉妒?你才真是可笑至极!”

尉容眸光骤然一冷,顾席原盯着他道,“其实又是何必?早在你悔婚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清醒!你再羡慕再嫉妒,也于事无补!”

却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轻笑声,好似在笑这一切太过荒谬荒唐,犹如痴人做梦,尉容这才幽幽回道,“是我不要她,是我抛弃她,我还会羡慕嫉妒?顾席原,我早不知道良心这两个字怎么写!更无所谓!”

“但是有生之年,只要你和她在一起,有些过去就不会这样太平!历史会一一重现,到时候你说,她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你?还能和你有说有笑,再喊一声大哥?”尉容沉声笑问,但是男声却在风中诡异森然。

顾席原只觉得像是一阵刺骨寒风透过衣物无孔不入钻入,针扎一般浑身都疼痛而起,那像是一把枷锁桎梏住他,渗入骨髓之后只剩下钻心的疼,可就连疼痛都不足以弥补万分。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静止,他惶惶回神,低声说道,“你以为这么说了,我就会怕?”

“你还有什么可怕?”尉容微笑,却如恶魔一般道,“只是到时候,孩子就不能再跟着她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可以放手,也是因为我不想要了。但是我不会容许,任何一丝意外发生!”

那所谓的一丝意外,却让顾席原想到那曾经打过的一通电话,连自己都不想过的可能。

这一切不过是天意!

竟是天意!

顾席原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败了,他早已战败,可今日不过是再来败上一次。而他之所以会连连战败,不过都是因为自己。

忽然恢复了寂静,良久都再也没有人出声。

那座城堡若影若现,夜空如此清澈,尉容收回视线,望着前方道,“得失利弊,你从来都是个明白人!”

就连这最后一句的结论,都不过是在反噬,顾席原将一切认下,再无言可辩。

……

任翔在瞭望楼的楼底等候着,瞧见顾席原而出,他恭敬呼喊,“顾总慢走。”

然而,顾席原却仿若未闻,只是一个人带着下属远去。

任翔立刻上了瞭望楼的顶楼,他看见尉容正站在原处不动,“容少,请您早些休息。”

尉容却不曾离开,默默抽了支烟,望着前方那座还在建设中的城堡。

任翔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瞧什么,只是这么定睛看着,好似如此便能定格成永恒,刻进脑海里永远也不会消失。

过了许久,尉容才道,“工程进度太慢。”

任翔有些一愣,最终还是问道,“容少,是要赶工?”

这座城堡是为了林蔓生而建,现在继续承建,却仿佛早已没了意义……

那道身影却已经远去,就在消失在台阶入口一瞬间,任翔听见他道,“总有人会住。”

这个人又会是谁?

难道是北城那位容柔小姐?

……

宜城机场——

宜城不是一线城市,机场也属于中小型。

候机厅和接机厅的出入口,只间隔了一条通道。

然而今日,男人静静坐在那条通道的出口处,却惹来众人瞩目。只因为他生得实在不凡,比模特还要挺拔,比明星更要俊美,也不知是从哪里来这样一位诶美男子。

男人看着手中的英文财经杂志,一旁站着他的下属。

忽然接机厅的通道处,走出另外一行人。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裹着丝巾,露出的半张脸却是绝美。

突然,那个下属上前呼喊,“霍小姐。”

霍云舒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任翔。寻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侧后方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是尉容!

霍云舒自然有些惊奇,可转念一想,也恢复了镇定,“什么事?”

“尉总请您过去谈一笔生意。”任翔如此说。

霍云舒更是困惑,却还是吩咐下属推她过去。等到了尉容面前,她对上他问道,“你要和我谈生意?”

尉容不曾将视线从杂志上转移,漠然说道,“听说你手上的地皮要开发,在此之前不如转卖。”

霍云舒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了航空项目?”

“你可以开个价,保利愿意高价收购。”尉容道出下文。

霍云舒蹙眉,却是说道,“我还以为,你要以私人名义购买,用来还债。”

“不需要。”尉容回的很直接,却是说道,“现在的她不会在乎地皮,只会在乎利益。”

霍云舒这下却不懂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尉总。”任翔呼喊一声,示意该出发。

尉容将杂志收起,缓缓起身丢下一句话离开,“如果你有意向,随时联系。”

几乎是迅速的,他带着任翔匆匆消失,却留下霍云舒茫然不已。

过了一会儿,她亦是带着下属助理离开机场。

可迎面却迎来另外两人,霍云舒认出对方,那是林蔓生身边的组长高进以及助理程牧磊!

程牧磊上前道,“霍小姐,我们副总知道您今天抵达宜城,想要向您约个时间谈项目的事情,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霍云舒才明白刚才尉容的话语到底是何意。

竟是一语中的,却让人感到如此可怕!

……

周末宜城,天气尚算晴朗。

今日,江叔瞧见林书翰归来,高兴喊道,“书翰少爷,老爷在收藏室。”

待他消失于楼梯上方,高长静从另一处走了出来,“江叔,你去打理一下花园。”

“是,太太。”江叔立刻退下。

高长静却带着一丝质疑,追随着林书翰的步伐而去。

那间收藏室,是林父用来珍藏收藏品的库房。此刻库房的门半掩着,好似为了等待谁到来。

林父正在擦拭他喜爱的花瓶,林书翰上前喊了一声,“爸。”

“我以为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忘了自己家在哪里!”林父回眸怒斥。

林书翰道,“最近公司太忙了。”

“又有多忙?”林父问道,“忙着和你哥哥作对?”

林书翰皱眉回道,“公司运作都通过高层会议,一切都是照章办理!”

然而难得的是,林父这一次却并没有教训斥责他,他将花瓶放下道,“我今天找你回来,不是和你谈公司的事,你知道顾席原来了宜城?”

林书翰应声,“我是知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也没有立刻告诉我?”林父不悦反问,“你姐姐她是不是要和他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事情,林书翰并不清楚,但如今他中肯道,“姐姐要是真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反对。”

林父却一口否定,“她不准和顾席原在一起!”

林书翰当真是不解,更感到愤怒,“爸,你为什么总是三番两次反对?之前姐姐和尉家订婚,你反对!这次你又要反对顾席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满意,才能成为你的女婿?难道非要让姐姐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爱的人,才算是幸福?”

“爸,你太偏心,太不公!你为什么要对姐姐这样!我真是怀疑,姐姐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林书翰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他怒目以对。

“你简直放肆!”然而林父却更为恼火,他一下上前扬手,一记耳光就要落下!

林书翰站直不动,直接迎上他,更是倔强道,“你要打就打!”

林父看着他,这张脸上属于他的眉眼却如此神似他的母亲,连同这份倔强亦是。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却始终都没有落下。面对林书翰仰起的脸庞,林父最终却收回手!

“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林父继而重重拍案,将桌子拍的“砰砰”响,更是怒道,“你怎么和你姐姐一个样子——!你们的妈妈到底是怎么教的——!”

那些怒斥声远远传来,却无人发现,库房的门已被推开。

一道身影站在门外听见了所有,更透过缝隙瞧见了这一切。

高长静是震惊的,心中更不知是何种感受。那个不曾提及过的女人,那个早已经去世的女人,却一直还存在于他的心中。

这一刻,她却仿佛认清。

这么多年以来,谁才是那个人心中最偏爱的儿子,最挥之不去无法忘怀的女人!

……

“副总,小心脚下!”余安安陪同在蔓生身旁,后方还有高进以及程牧磊相随。

今日,蔓生前来这里会见霍云舒。

而此处正是曾经属于她的一千余亩地皮,走在这片地块上,蔓生始终沉默不语。余安安却是有些忐忑,因为她清楚这些地皮的始末,更清楚这一千余亩地皮究竟是如何从林蔓生的手中到了霍氏名下。

可是现在,她竟要在这里和霍云舒商谈,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更觉得是轮回一般。

霍云舒已经到了,在前方一处平地上,那架轮椅已经在等候。她的身旁,亦是站着几个下属。

“霍小姐,是锦悦林副总来了。”下属瞧见来人,立刻出声提醒。

霍云舒侧目望去,果真瞧见那条小径上,是林蔓生一行而来。

蔓生走近后,吩咐高进和程牧磊退离,之后又朝余安安道,“你们附近走走吧。”

于是三人便离开。

而同时,霍云舒却也十分有默契的,将身旁的下属挥退。

终于像是清场,蔓生静静走到霍云舒身边停下。

两个人望着这一片已经杂草丛生的宽阔地域,一瞬间却是谁也没有出声。只是午后暖阳照耀着,洒在身上的时候,竟是如此温暖。当真会让人昏昏欲睡,因为空气太清新,充斥而来的青草香气。

伫立片刻后,霍云舒轻声开口道,“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你站在这里商谈合作。”

“我也没有想过。”蔓生亦是轻轻回道,更是调侃问了一声,“我们两个,像不像前浪后浪?”

她忽然的轻松笑问让霍云舒一怔,她又怎会不明白,前浪后浪是指什么。她和她,遇见了同一个男人,又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结果却谁也没有留在他身边。

“你倒是乐观,还能好心情的说笑。”霍云舒倒是有些佩服她。

蔓生回道,“难道要哭丧着脸?”

霍云舒沉默了,即便是哭泣,又能如何?

但其实她们也有不同。

她对他的爱,不过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认定,因为他从来不曾爱过自己,更不曾有过誓言相许。

霍云舒想到过往,她侧目道,“至少,你是他唯一亲认的徒弟,是他第一个承认的女友,更是他愿意结婚的对象。”

“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但请加上两个字——曾经!”蔓生凝声回道。

霍云舒笑了笑道,“至少,曾经有过。”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看见林蔓生望着那片广阔天空,她缓缓垂眸,望着她出声相问,“你有没有尝过,一朝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

霍云舒一颗心被震撼,又听见她说,“庆幸吧,你没有那些曾经。”

这究竟是多么痛的领悟!

那些曾经满目疮痍,她仿佛是一只遭受桎梏的鸟儿,虽翱翔天际,却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你……”霍云舒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才问道,“你不恨他么?”

蔓生复又望向天空。

只见她眼底没有一丝光彩,那样沉静肆意笑着道出三个字,“——我认了。”

霍云舒终于彻底没了声音。

哀莫大于心死。

一句认了,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