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与他何干
桑衔枝一上车就拨通了程煦的号码。
对方也不知是熬了个通宵还是早起,很快就接通了:“哟,这么早就起了啊?”
听他疲倦的声音,桑衔枝就知道是前者,于是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
“案子怎么定性?”
程煦顿了一下,笑问:“哪个案子?”
“不要明知故问。”桑衔枝恰好将车开出小区,拐入道路。
程煦听到打转向灯的声音,知道他在开车,也不开玩笑了。
“那不归我管,而且未有定论之前,我们是不能向外透露细节的。”
桑衔枝不吃他这套,“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会不知道性骚扰的后果?”程煦一听就乐了。
桑衔枝大学不仅主攻心理学,还辅修了犯罪心理,协助过警方办过多个大案,可以称上半个犯罪专家了,所以c城市局才会三番两次请他过来当顾问辅助查案。
不过贫归贫,程煦还是敛了玩笑说:
“像王平…..就是盛恬对门那个男的,属于性骚扰未遂,最多关十天,再批评教育就放了,作用不大。”
说着一声“咔”响起,是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然后就听见他猛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然后才继续说:
“而且那老油条不是第一次犯事了,知道自己顶多在拘留所过个年就出去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把烟咬进嘴里,有些含糊,“你……还是让盛恬当心点。”
桑衔枝虽然心里有数,但闻言还是蹙起了眉头,路口红灯亮了,车子前轮稳稳停在线内。
他看着红灯上数字71的读秒,分出一半注意去回忆两次见到王平的情形——从事体力劳动、暴躁易怒、好色酗酒、无稳定的亲密关系。
这种人往往自大狂妄,而且睚眦必报……
程煦听到对面突然沉默,喊了几声。
桑衔枝回过神,看着数字从10开始倒计时,问程煦。
“她今天是不是要过去录口供?”
“应该是。”程煦脱口回答,然后疑惑,“诶?你不知道?你们昨晚不是一起睡吗?”
桑衔枝看着红灯变绿,踩着油门缓慢加速往前,还不忘提醒程煦:
“注意措辞。”
程煦一听他的语气,连忙投降,“行行行,住一起住一起,不是一起睡。”
“她回去了。”
而且刚刚发给她的消息还没回,出门前桑衔枝去了一趟二楼,但客厅和房间都拉着窗帘,他不清楚盛恬回到家的情况。
程煦有些意外,“啊?那没事吧?不会那个……叫啥来的,触景生情?”
昨晚他们撬门去露台时,盛恬的状态确实令人担忧。
桑衔枝隐约猜到盛恬ptsd的触发点是什么,所以并不担心她回到住处会被刺激,只要王平还在警局。
他十分不留情面地拆穿发小: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语文不及格。”
程煦不满:“啧,大过年的一句吉祥话不说就算了还损我,真是亲朋友!”
音落,两人都对彼此发出了不屑的冷笑。
“不过,你昨晚是怎么回事?”程煦想了想,还是问。
桑衔枝漫不经心,“什么?”
“跟我就别装了吧?”程煦冷哼一声,也拆他的台,“你上7楼看到王平,那眼神我还以为你要冲上去杀了他呢。”
车内沉默了几秒,桑衔枝加了一下车速超过前面的车,然后才说:
“杀人犯法,我又不蠢。”
“别转移话题。”程煦一听他语气都变冷了,就知道他在掩饰,继续说:“还有在露台看到盛恬的时候,虽然你极力地保持冷静,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得出你在拼命地压制心中的愤怒。”
程煦想是知道他不会接话,又自顾自地笑着调侃:
“怎么回事啊桑大医生,我都好多年没见你这么冲动和生气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八年前,对,高考查完分数,明明考上了s大却闷闷不乐的,还拉我去拳馆打拳,把人沙包都打破了,搞得教练以为你高考失利了。”
也不知道话里哪一句戳到了桑衔枝的痛点,他干脆利落地说了句,“没空听你废话,挂了。”然后抬手去按蓝牙耳机的开关。
“哎,你这人真是……”
挂断之后,他将蓝牙耳机拿下。
车头拐了个弯,进入了父母所在的小区。
停好了车,桑衔枝却没有立即下去,而是熄火开窗,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想着程煦刚刚说的话。
八年前……
他昨晚则梦到了九、十年前的事,当时他刚上高二。
分文理班时,他和程煦做了不同的选择,自然就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不过他们当时都没选择住宿,所以上下学还是一起的。
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出来时,他毫不意外是理科的第一名,而文科也有个第一名,据说跟第二名拉了40分。
文科不比理科,不好拉分。
于是就连理科班好奇文科班期中考的情况——究竟是第一名太厉害还是第二名太差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程煦忍不住跟发小说:
“衔枝,你知道我们班那个第一名有多牛逼吗?作文满分!语文和英语都是!而且都只扣了2分,都是148!简直神了!”
桑衔枝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原来是文科的第一名太厉害了,然后才挑眉问程煦:
“我记得她5科总分是666。”
程煦肯定地感叹:“没错,真是666啊!”
发现了盲点的桑衔枝眯起双眼,“那她是数学不行还是文综不行?”
“你怎么知道?”程煦震惊地扭头看他。
桑衔枝心想,废话,总分750,语文和英语接近满分,那被扣的82分,肯定有个大头的。
“数学,刚好及格。”程煦如实相告。
然后就看到死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忍不住为年纪第一名正名:
“你别自己数学满分就嘲笑别人,我们文科生数学差点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桑衔枝见他忿忿不平,顺着他的话说:“正常正常。”
反正文理之间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文科第一名是神还是鬼,与他何干?
但从那之后,程煦就总会时不时地提起他们班的学神,不过虽然是以“学神”开的头,到了中间和结尾却变成了学神的同桌兼好友。
饶是除了学习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桑校草都听出了好友七拐八绕的心思。
不过就算没有程煦,桑衔枝也还是能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得知这位文科第一名的消息。
比如考试校对试卷的时候,语文老师总会给他们发那位作文满分的文科学神的作文,给他们这些写个作文都要凑字数的理科生当范文;
比如课间广播站念的散文或诗句,不是不切实际的华丽词藻,而是天马行空的比喻与想象,作者总是同一个人;
再比如全国作文比赛,这位学神是第二名的获奖者;
还有,c城的出版社、全国有名的学生杂志刊物还主动联系了学校,希望能得到她授权出版作品;
……
毫无疑问,这位文科学神是c城一中的风云人物。
桑衔枝一向没什么文学素养,他的作文都是靠摸清范文套路写出来的,不功不过,只能应付考试。
他无法理解语文老师提起文科第一名时为何那么激动骄傲——他们两个重点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课间偶尔听广播也觉得没有什么神的。
直到有一天,应该是个初夏时节,他当时穿着夏装校服,而对方还穿着长袖的校服外套。
他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又一章纸飘落在脚边,下意识地将它捡起来,然后就被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所吸引了……
他迅速扫了一遍,看到末尾的落款,果然,是熟悉的姓名。
于是想也不想地抬头,试图在人群里寻找这张手稿的主人。
原以为正逢饭点,进出食堂的人很多,很大概率是找不到的——他虽然读过手稿主人写过的许多作文,却从未见过她长什么样。
但他一抬头,就看见离他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背影。
扎着高马尾,背着黑色双肩包,像大部分女生一样,可桑衔枝却有一种直觉,她就是手稿的主人!
见她很快拐弯了,桑衔枝下意识地抬脚追上去。
追到教学楼下,他看到了她半靠在假山上,垂头按着mp3,黑色的耳机线与白皙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一直延伸到露出来的小巧耳边。
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午后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通透如瓷......
突然间,桑衔枝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同学。”他捏着手中纸张,喊了一声。
专心听着耳机的少女没有反应,他又上前了几步。
“盛恬?”
他明明见过很多次这个名字,也听程煦提过很多次,但却是第一次自己说出来。
女生这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就要转过来……
但桑衔枝没有在梦里与17岁的盛恬相见,梦做到这里,他就醒了。
思及此,他在驾驶座扯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去。
他已经许久没做梦……不对,人一旦进入快速动眼期也会进入梦境。
所以每个人都会做梦,只是醒来还记不记得而已。
那他已经很久没记得晚上睡觉时做过的梦境了,而且还是高中时期的梦。
等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盛恬还是没回复。
盛恬......不会是被他昨晚突如其来的坦白吓到了吧?
他明明不想吓到她的。
可是,昨晚确实有些失控了。
想到这,他有些烦躁。
“叮——”
电梯到了,门打开。
桑衔枝却没有进去,而是果断转身,一边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一边拉开车门。
电话被接通,他说:
“妈,我有点事,待会不能陪你和爸走亲戚了,抱歉。”
“嗯,好。过年好,祝您二老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红包我放在冰箱上了,记得收。”
挂了电话,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往市局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