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我有一个计划
面对那道熟悉的声音,唐未济暗骂了一声,同时感受到了成片看向这里的目光,他大气都不敢出,动都不敢动,只当自己是块真正的木头。
那道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一如之前在不夜城水上木屋第一次见到移洛的时候她为了不让七祖察觉到而用到的他心语。
这种秘法与他心通一样很可能是移洛身为大妖的天赋,比较心湖传音要隐秘太多,心湖传音能够轻易被人察觉到,若是遇到实力高深的,甚至能把你的心湖传音扯过来抽丝剥茧,求得其中藏着的真相。
移洛的实力虽然被封印,但他心语却勉强可以动用,这也是唐未济被她察觉到的原因。
她感受不到唐未济的目光,却能够感受到唐未济的心声,所以才会察觉到唐未济的存在。
可唐未济压根就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对于唐未济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了。
外面是什么人?是一大群妖军啊,那些妖军中实力最高的逸元境妖族且不说,唐未济现在的状态能打得过?咱们再把目光投得更大一些,这些妖族的外面是什么,是布满了整个剑北道的妖族,其中三仙境大妖就有许多,唐未济这小身板拿什么跟人家拼?跑都跑不了。
所以即便他心里觉得对移洛有些抱歉,却也绝不可能出手的。
他死死捏住拳头,不断在心里叫唤着,“我还要救师兄,我还要救师兄……”
移洛绝对没有那么蠢,蠢到暴露唐未济的位置让他来救自己。她只是看了一眼那村子,很自然就收回了目光,就像是旅途中突然看见了一棵相貌奇怪的树,多看了一眼,同行的妖族没有发现异常,唐未济的心里却不断说着话。
“你救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妖族侵犯大唐,我保你不死。”
“唐未济,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你出手试试看,我相信你的实力绝对是逸元境妖族的对手,想想你当日给我刻画的阵印。”
“唐未济,咱们相识一场,彼此之间也算愉快,你忍心看着我落入火坑么?你若觉得实在救不了我,那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她或是言语冷静打感情牌,或是苦苦哀求让唐未济动手杀她,言辞恳切,听得唐未济一颗心慌慌张张。
他不断在心里念叨着,他知道移洛能够听见。
“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
“你也能察觉到我现在的情况特殊,逸元境妖族我打不过的。”
“我有愧于你,但无愧于我自己,我答应了要救我师兄,你不用多说,我绝不会出手的。”
移洛恳切的话语随着队伍走远而逐渐消失,唐未济坐在墙角发呆,有说不出的失落。
已经没有了脚步声,代表这些人已经离开,唐未济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轻松心情。
他脑子里闪回的不仅是移洛那张绝世容颜,还有那些随行人族的死气沉沉。
剑北道陷落这种事情在他们的脑子里只是一句话,但对于生活在剑北道的人族来说,却是一个世界的崩塌,是整个人生的幻灭。
真的不去么?
唐未济有些纠结。
打住!他告诉自己,自己不是英雄,别做那些个逞英雄的事情。但是逞英雄这种行为真的不好么?如果这个世上连逞英雄的人都没有了,那么这世道该有多糟糕。
麻木不仁变成了每个人都习惯的事情,施以援手反而要招人嘲笑,或是笑自不量力,或是笑多管闲事,那么这些事情就都是对的么?
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唐未济扪心自问。
……
队伍继续往前走着,过了一座山,又过了一条河,在一片林子里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他们又像是骆驼一样被驱使着往前走。
称心对唐未济的应对并没有什么心理预期,却始终又觉得失望,不是有些失望,是很是失望,委屈兮兮。
她在九渊手下长大,从小听从九渊的教导,传承他的意志,与之相对应的,是九渊对她的宠爱与呵护。
二祖门下的所有三仙境都明白一件事——他们与称心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天仙境,在九渊看来也只是一颗棋子,但对于移洛,九渊却是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宠爱。
在她境界达到三仙境之前,有妖族过来向九渊提亲,那王族的老祖宗被九渊捉到面前狠狠训斥了一通,羞得那位闭关多年的老蛟龙回去差点没把自己不知多少辈的子孙皮扒下来。
九渊给出命令,移洛要潜心修炼,同时当成他的接班人培养,不予婚配。
三仙境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移洛聪明绝顶,眼光高看妖准,那些献殷勤的妖族在她看来多的是坏处,只剩下一些浅薄的讨好与卖乖,所谓欲擒故纵之类的伎俩简直让她有些好笑。
她要么修炼,要么去跟随九渊分析妖界的大势,不管哪一个方面都是头头是道,唯独对于男女之事很是陌生。
若是仅以理性去看,不过是大脑多巴胺的分泌,再有体液与体液的交换,**与**的摩擦罢了。不管是**还是体液亦或者是大脑分泌的神秘物质,从根本上来说都只是“空”,对于有着更远大追求的移洛来说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就好比有人看美人,看的是肤若凝脂、眉若远黛、翦水双眸、樱桃小嘴,看的是细柳蛇腰,看的是丰乳肥臀,看的是前凸后翘丰韵佳人,但在心存大道的人看来,这些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昙花一现,终究只是白骨一具,上面挂了一些蛋白质组成的肉罢了,本质上来说与猪肉鸡肉并无区别。
在此之前,移洛本就是这样的妖。她求的是跟随九祖的道,求的是超越天仙的不朽,求的是挣脱时间桎梏的永世长存。
对于那些男人的视线她注意到了,但那又怎么样呢,移洛不需要去注意。她明白那些眼神中藏着的炙热,却根本不在乎,淡漠到像是面对一片从秋树上飘落的树叶。
这一切直到某一天才突然改变,那些让她淡漠的目光突然间让她无比厌恶。因为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光着身子,还是在一个人族的小子,年岁不及她年岁零头的小子面前。
哪怕以妖族寿命与人族寿命比对来说,移洛并不比唐未济大多少,但只是单纯的年份来看,她都活过无数个唐未济了。
他心通赋予移洛看清他人本心的本领,她见过无数人和妖,唯有唐未济的心在她看来很是奇特,那是一种让她发自本能想去亲近的纯净,她甚至一度怀疑唐未济是不是自己一直在追求的道。
但道是无形的,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移洛为了追求自己的道,与唐未济果断分开,带着青铜镜前往寻找九渊遗留的部下,而后才有了现在的事情。
从他们上次见面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半年,当唐未济明确拒绝了帮助移洛的时候,她内心才突然察觉到无尽的委屈。
这种委屈不知从何而来,却绵长而激烈,让移洛表面虽然平静,心里却是苦涩到了极点。
她知道唐未济与瑾公主之间的事情,那么就更加委屈了。凭什么他可以那样对待瑾公主,为了瑾公主可以去做任何事情,面对天仙境都可以,却不愿意为了自己去冒着风险对付一个逸元境。
她找不到自己身上比瑾公主差的地方,于是隐隐约约才知道了爱情这种东西的本质是超脱了**存在的。
移洛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更加悲伤,却只是低了低眉梢,什么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叹一口气。一直偷偷注视着她的妖族就像是整个天色都阴暗了下来,心情变得极度不好,鞭子响起的声音越发勤快起来。
晚上宿营,在剑北道的一座古刹,本是一座二等宗门的祖师堂,剑北道陷落的时候宗门里面的人都跑光了,那位逸元境的宗主跑得最快,现在应当已经到了南漠沙海了,听说那边的南宗大发善心,接济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移洛身份特殊,单独一间房。九楼掩人耳目,只让逸元境妖修押送移洛,不愿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却不代表着他愿意让移洛受苦。
对他来说,移洛现在就是到嘴的一块肥肉,只有他能叼了去,其他人想都别想。
移洛住在一间禅房里,禅房卧榻的上方歪歪扭扭悬着一个“禅”字,多日没人打扫,已经结了蛛网。
她靠在卧榻上,看着窗外。
从不夜城想到道士塔,又从道士塔想到了归山圃,这其中点点滴滴的事情仿佛流水一般在她心头缠绕。
今夜过后,所料不错的话明天就能见到九楼了。他肯定不敢把移洛再带回道士塔,那个地方九渊的旧部太多,很容易认出移洛,所以他会另外选择一个地方,一个他能够常去却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移洛在心里头默默计算路程,明天差不多就该到那个地方了,到那个时候,哪怕自己实力还在,也只能是任由九楼欺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移洛想到这里,心里头对唐未济多了许多说不清的怨恨。
唐未济,你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机会你不好好把握,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你可别求我!
九楼糟蹋我的身子,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便在这样的胡乱念头中沉沉睡去,眼角夹着一滴晶莹的泪,不知道是对日后的绝望,还是对即将发生在她身上悲惨命运的害怕。
时间不会随着人的意志暂停或者加快,一夜该过去还是就这么过去了,太阳刚刚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出来,他们已经被妖族叫嚷起来,赶着往外走。
移洛已经越来越熟悉这里的环境,这意味着她的推测没错,最多今天傍晚,他们就能见到九楼了。
移洛已经放弃了挣扎,既然挣扎也没有什么用,那么只能一头扎进苦海,在里面沉沦了。
失望,她对唐未济只有无尽的失望。
呵,人族果然不靠谱。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当初在不夜城的时候就该让他去死,人族不守信是出了名的,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人族的情谊。
就在她已经绝望,开始盘算怎么才能逃出九楼魔爪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前面多了一棵焦黑的树。
树并不少见,焦黑的树却挺难得,要么被雷劈,要么被火烧,雷劈现实一些,火烧的话是烧不着的,最多熏得难看。
这棵树却像是刚从火盆里捞出来的,被烧得一丁点汁水都没有,就是一截焦炭,同行的妖族从这里路过,人族与妖族都不曾把这棵树看在眼里,最多好奇看一眼就没有第二眼了。
移洛却是看了好几眼,她有些错愕。
在不夜城的最终战里,不夜城大阵开启,一只黑色的凤凰虚影睥睨群雄,七祖追出来的时候化作黑色凤凰,被斩杀的时候依旧是显露本体。
面前的这棵焦炭一般的树,就像是当初在不夜城冲上天空的那只霸气无比的黑凤凰。
移洛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火精奥义都有些类似凤凰一族的涅槃之火。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心跳慢了一般,一颗心“砰砰砰”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克制着自己的本能,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与血液流动速度,再次打开天赋他心通,果然发现了唐未济的气息。
她受制于实力的封印,即便是天赋也不能开启太久,她以最快速度惊喜问道:“你改主意了?”
几乎是瞬间,她便得到了回应,“我改主意了,我要救你们出去,作为报答,你要负责我们在剑北道的安全。”
移洛喜出望外,就像是缠绵多日的乌云终于散开,就像是沉疴多年的病人从床上爬起,那一缕阳光的出现便是她整个的世界。
“你想怎么救?”
唐未济缓缓道:“我有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