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传来隐隐刺痛，叫他很不舒服。简然的质问声，让他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他突然觉得屋子里渗透着一股源源不断的冷意，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神色有些涣散，似乎是沉浸在一股悲痛中无法自拔。

简然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给予了他足够思考的时间。

他注意到吴城身侧垂着的那只右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指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突起，曲成凌厉的弧度。

“我知道，”他眼帘半垂，遮住了他眸中真实的情绪，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戾气来，“那我又能怎样？”

他势单力薄，现在妻子生死不明，女儿命丧黄泉，这样的打击，几乎让他崩溃。

他猜到了这里面有程家轩的手笔，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会这么“尽心尽力”对付他了。

程家轩大概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他忍无可忍了，殊不知自己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才会一再找上他。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见程家轩那个内心阴暗肮脏的人，当然，自己也是同类。

否则，当年程家轩不会一眼就选中自己，成为那个内奸。

可是，程家轩为什么不直接对付他呢？非要踩着他家里的骨血，给他教训呢？

可他又无比清楚，倘若没了自己，自己那家人，也活不下去，对付谁，殊途同归，其实一样。

“只要你帮我扳倒程家轩，可以将功赎罪，事后我可以既往不咎，放过你们。”

吴城是个关键证人，如果自己不帮他的话，极有可能被程家轩灭口。

简然的提议，的确是令人十分心动。

吴城却没有立刻答应，阿芬现在生死不明，他什么也不想想，他现在只盼着阿芬能活着。

简然没想到吴城这么能忍，迟迟没理她。

简然试图揣摩着吴城的心思，“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怕我事后过河拆桥？”

“简小姐，你觉得就凭你我两人，就能扳倒程家轩吗？不自量力也要有个度。”杀女害妻之仇，吴城难道不想报吗？

他是想的，可他更清楚他不是程家轩的对手，而他自己还有家累，除了病危的妻子，还有疾病缠身的寡母。

他不能自私自利弃她们而不顾，自己才是她们后半生的依靠。

在程家轩眼里，他就是蝼蚁，在简然心中，他也就是个工具人，只有在妻子母亲眼里，自己才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吴城，难道你觉得自己扳不倒，就坐以待毙吗？如果你就这样放弃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你女儿的死，你不心疼，你妻子会心疼。你觉得你妻子就算真的活过来，得知女儿噩耗的真相会无动于衷吗？你觉得她还会想活下去吗？”

“就算这次她侥幸活过来了，下次程家轩想要对付她，也是轻而易举。你知道谁是凶手，可你的妻子女儿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是谁。你是个懦夫，不要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你的妻子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为你为耻。”

吴城眼尾因为压抑而变得更红，有隐隐要出血的迹象。

他的胸脯起伏不定，整个人如同溺水被救上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阴沉起来，牙关紧咬，嘴角挂着一丝血。

“我就是个懦夫。”

他声音猛然拔高，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吓了简然一跳。

“我就是个懦夫！”

他重复道，跟力气耗尽一样，声音低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视线迎上了简然的，“简小姐，一切等阿芬醒来再说。现在，请恕我无能为力。”

他的死穴就是家人，家人是他的负担，也是他的动力。

简然颔首，没有再逼他了。

他也清楚，这个节骨眼上，逼他也无济于事。

这一天天的，她都扛下来了，眼见快要等到黎明之际了，她没道理反而着急起来。

吴城转身离开，背影萧瑟单薄，一步步如履薄冰，如坠千金。

这样的吴城，其实看上去有点凄惨，有点可怜，可是这天底下可怜之人比比皆是，自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吴城还有妻子跟母亲，而自己呢，只剩下昏迷不醒的父亲，想要跟亲人说句话都是那么艰难，她就是磨破嘴皮，父亲也不会回应她。

吴城走后，简然有些倦怠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立刻出去。

她托腮出神，脑海有些许的放空，龙霆骁推门进来，就看到简然在发呆，双目没有焦距，连他进来也没有察觉到。

她皮肤本来就白，灯光下显得愈发的玲珑剔透，泛着莹润的玉质光泽。

睫毛浓密，两腮微鼓，身影纤瘦，看上去软绵绵很好欺负。

他心弦仿若被人轻轻拨动了两下，流淌过一阵暖流。

他悄无声息间走到她身边，手不由自主又抚上了她的脸，捏了两下，果然手感极佳。

简然只觉得脸颊一痛，猛然回过神来，发现龙霆骁的那只手又来“作恶”了，他似乎极为喜欢跟她的脸过去。

“你能不能别捏我脸？”

简然深吸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问。

龙霆骁闻言，挑高了眉头，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指着自己的脸说，“行，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捏了。”

简然气了个仰倒，“我说过等我报完仇后。”

“是啊，我知道，你已经强调过多遍了，我没这么健忘，但是你亲我跟等你报完仇后不相干，是两码事。现在我要的只是蝇头小利，你又不给我吃大鱼大肉，大鱼大肉你想等你报完仇后再喂我吃，我都明白。”

他不忘详尽地解释了一番。

简然：“......”她发现她跟他怼上，她还真说不过他。

但是，蝇头小利她也不想给，他想多了。

经过他这么一打岔，之前吴城带给她的悲伤情绪散了大半。

“吴城说等他妻子醒来再给我答复。”

简然告诉他这个结果，现在两人站在同一条船上，他有必要知道最新进展，才好提前安排。

龙霆骁嘴角微微扬起，“是他不相信你能扳倒程家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