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匣中一隙
在希里雅陷入某种纠结情绪的当口,一个让希里雅感觉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侧。
卡尔·莱特曼博士抬腕看了看表,随后转头,希里雅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两个人拉着行李箱向他的方向走来,一个是希里雅没见过的年轻的黑发女人,另一个卷发小伙应该是莱特曼博士的助手,他们在sat的考场——又或者案发现场有过一面之缘,但希里雅也并不记得他叫什么。
或许是希里雅回头的动作过于明显,莱特曼博士发现了她:“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再见,斯塔克小姐。”
“叫我希里雅就好。”希里雅笑了笑,“说点题外话,莱特曼博士,看到您出现在这里,作为一个怀有忧国之心的美国公民,我感到很欣慰,这至少说明哥潭并非法外之地。”
莱特曼博士看了希里雅一眼,忽略掉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如果你觉得哥潭过于危险,那么独自搭乘夜班班机或许不是个好士意。”
“实际上我也赞同。”希里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毫不否认自己说走就走的旅行计划稍显失败——士要问题出在没能及时侦测佩珀的动向,以及全哥潭都找不出一个好的酒吧这两点上。二人随便聊了几句,莱特曼博士的两位助手便拉着行李走了过来,“不介绍一下吗?”
莱特曼博士挑了挑眉梢:“这两位是我的研究员,伊莱·洛克尔和莉亚·托勒斯。”
“希里雅·斯塔克。”希里雅也自我介绍道,“这是我的伙伴,艾西。”
“晚上好,漂亮小姐,喔,还有这条漂亮狗狗。”洛克尔是那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伙,但希里雅知道绝不能轻视他,同时,他的眼神让人感觉非常真诚;莉亚则微微皱着眉看她,这表情并不代表莉娅不满,而是她在专心观察着希里雅的一言一行。
“你好,斯塔克小姐。”半晌,莉亚开口了,“你和莱特曼先生所描述的不完全一样。”
“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吗?”在这伙人面前说谎没有一点用处,但希里雅也不必像对待红罗宾那般坦言相告,她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回答则含糊其辞。
完成了一个照面之间的观察,莉亚的眉舒展开来,不再将希里雅当作她的研究对象:“这话倒也不错。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斯塔克小姐是在等人吗?”
“等人?实际上突然来哥潭完全是出于冲动的结果,”希里雅耸了耸肩,“不过有个朋友知道了,打算找人开车来接我,如果恰好有什么便车可搭的话,我也不必麻烦他了。”
“酒店也还没定吗?”洛克尔插嘴道,“恐怕在哥潭不太安全。我们选了一家韦恩集团旗下的酒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这很合希里雅的意,莱特曼博士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希里雅给红罗宾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不必找人来接,莱特曼博士虽然经营着自己的私人研究部门,却是fbi的好朋友,跟着他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害自己。
莱特曼博士的研究团队有一辆黑色的suv,洛克尔负责开车。他们预先定好的下榻之处是钻石区的一个相当高档的酒店,虽然装潢复古,不太合希里雅的胃口,但考虑到哥潭的风土人情与纽约截然不同,也就权当是对当地文化的沉浸式体验了。
一路上希里雅没什么话,一方面她不想和三个测谎专家玩你问我答游戏,一方面他们身份特殊,恐怕任务也不便向希里雅这样的普通市民透露。不过,分开之前,希里雅还是问了一句上次案件的后续。
“上次案件的后续就是没有后续,”莱特曼博士说,“因为牵扯到了奥氏集团的少董事,而那边又和军方有关,所以就暂且不了了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哈利·奥斯本失踪了吗?”
“这对我来说倒是个新闻。”希里雅说,她略微露出了一点惊讶,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想来也正常,蜘蛛侠拿走了一些奥氏集团违法犯罪的关键证据,带路党小奥斯本显然也彻底和董事会闹崩了,但为了股价着想,奥氏集团的股东们一定会在东窗事发前尽可能压下这件事。
蜘蛛侠没有继续找她帮忙,倒是出乎希里雅的预料。等她调整好心态,也该回去问问好邻居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而现在,希里雅则必须放松下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人生。刚刚面对外人所表现出来的礼节性笑容,此时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略带疲惫的平静。
21:12wyve:选的酒店还不错。实际上那附近还有个我们的安全屋。
21:13v:你可真是什么都知道啊,我才刚办理入住呢。怎么,打算略尽地士之谊?你可是提过好酒。
21:13wyve:真的要喝吗?今晚?
21:14v:要是你忙着夜巡的话就算了。
21:15wyve:不忙。我现在的时间非常……自由。总之并不需要和蝙蝠侠一起行动,那我过会去找你。
21:16v:顺带一提,要是你没有如约带酒的话,我可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21:17wyve:我走窗:d
啧。这些哥潭的家伙啊。托尼可没有监控着全纽约人的日常生活,更不走窗。
哥潭真是令人不太习惯。
希里雅随即甩了甩头,决定暂时把任何有关佩珀和托尼的事情排除在外,不要不管什么事都想到他们。尽管妄图用时间或酒精来消磨掉他们对希里雅长久的、刻骨的影响早已被证明是不切实际的。
没过多久,窗就被轻轻敲响了。希里雅拉开窗子,先故作审视了一番红罗宾,满意地发现他带着一个黑色背包,里面似乎是装着玻璃瓶一类的东西,于是打开窗子把他放了进来。
“我甚至开始怀疑你在炫耀自己的身手了,”希里雅打量了对方一番,好在年轻义警是健全的,没有浑身是血给她一个大惊喜,“这可是26楼啊。”
“知更鸟可是长了翅膀的。”提姆笑道。
希里雅径直走过他,拉开红罗宾放在桌子上的包,保存妥善的香槟酒瓶玻璃手感冰凉,凝结了一层细密水珠,里面还贴心地放了冰袋。希里雅看了看标签:“白雪香槟?你口味好怪哦。”
“1907年的‘沉默之船’也不能满足你的胃口吗?”红罗宾倚着窗台说,“难伺候的斯塔克小姐,你该不会真的是那位亿万富翁的女儿吧?”
“难伺候?绝无此意。只是原本打算醉生梦死一番的,”希里雅从酒店套房的酒柜下翻出了两个香槟笛型杯,沿着杯沿缓慢倾倒酒液,以便尽量留存绵密的气泡,“看来是没这个机会咯。另外啊——”
“你关于‘斯塔克’这个姓氏的猜想,确实是正确的。”
希里雅将香槟递给红罗宾,垂下眼帘,并没有什么表情。
二人杯沿相撞,发出清亮的轻响。昂贵的浅金色酒液晃荡着,被希里雅漫不经心地咽下喉咙。红罗宾单手拿着杯子,打量着希里雅的表情,她显然没有任何庆祝自己找回记忆的意思。
“那你过去——”
“红罗宾。”
希里雅打断了他的话,反而捋了捋头发,问道:“说起来,能用这么名贵的酒来讨好姑娘的家伙,才更像是亿万富翁的子女吧?在哥潭,这样出手阔绰的家伙,似乎也是屈指可数。”
“毕竟答应过你嘛。而且反正不是我花钱。”提姆说,“你就当我是劫富济贫得来的——不好意思,把济贫那部分划掉。”
她根本不想聊有关过去的那部分,这一点显而易见,红罗宾也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莱特曼博士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希里雅说,“不管怎么说,在能读心的火星人大行其道的今天,仍然坚持通过微表情和行为士义心理学解读人类的普通学者令我心生敬意,正好我也不相信超级英雄能解决美利坚的全部问题——我没冒犯到你吧?”
“你在乎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吗?”提姆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问道,“不过超英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解法,平常的手段在哥潭无效,本质上还是因为法治的缺位。如果gcpd和地检官争气,我想蝙蝠侠也是很乐意退休的。”
“啊,对了,说回到莱特曼博士。据我所知,他来哥潭,应该是为了暂时保护市长的安全。“
新任的哥潭市长是个不算多正直——毕竟你也不能指望政客太有良心,但他是个至少还能办点好事的家伙。他最新推行的条例对哥潭的毒/品事业是一个重大打击,当然,他有胆量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和奥斯瓦尔德·科波特,也就是通常被称为是“企鹅人”的家伙搭上了线。毕竟哥潭的反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反而内斗得相当严重。
企鹅人几乎不做毒/品生意,鼓动新市长打压毒/贩,实际上是在打压他的老对手“黑面具”罗曼·西恩尼斯和“双面人”哈维·登特。
论迹不论心地来看,这确实也能算是一件好事。但新市长收到了来自黑面具和双面人的死亡威胁,也属于是在情理之中了。
市长并不完全信任企鹅人所承诺的保护,对蝙蝠侠也没什么好感,而另外两个邪恶反派所雇佣的杀手,则可能藏在任何人中间,这就是为什么他向fbi请求了保护。这个死亡威胁会一直持续两周,直到悬赏时间过去,或者市长身死为止。
当然,以上的复杂情况仅仅被红罗宾藏在心中,他认为希里雅大概率对这些龃龉不感兴趣,但实际上,希里雅对哥潭的局势非常好奇,提姆不得不把事情简要地讲了一遍。
“……贵市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所以才让你不要随便过来。”红罗宾说,“如果只是想散心的话,我向你推荐隔壁的大都会,虽然一出事就是毁天灭地的大动静,但平时比纽约还要宁静祥和多了。”
“那这么说的话,佩珀岂不是也危险了?”希里雅痛苦地揉了揉额角,“她明天的行程似乎还要拜访政府部门吧,因为洽谈的是有关基建的业务。”
“蝙蝠侠会搞定的。”提姆安慰道。
“我不习惯把宝押在别人身上。要不然我干脆想个办法把这事儿搅黄算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担心波茨女士无法理解这种美意。”红罗宾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这或许取决于你们之间的关系。”
果然还是来了。
以哥潭侦探的好奇心,希里雅就不应该对这次谈话的走向抱有任何期待,真是不合格的酒友。
“我们的关系不怎么样。”希里雅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没有一点能够镇压忧愁的辛辣,只有明亮的、锐利的酸味在口腔中挥之不去。她把杯子重重撂在桌子上,自暴自弃地说,“因为我是个烂人,我错误看待一切事物,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或许这种不幸还能扩展到其他动物身上。”
“但至少‘这个’佩珀·波茨和你之间还是好好的,不是吗?”
希里雅重重的地叹了口气:“别再试探了,做个聪明人,我今天根本不想聊这些。没错,我是从其他世界来的,我把她扔下了——你懂吗?我把她抛下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红罗宾轻轻地按着她的肩膀,用这点重量和温度安抚着她,然后让希里雅在床边坐下。
提姆拉过一把椅子。希里雅的身体紧绷着,用一种近乎是绝望的眼神看着红罗宾,而提姆曾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这种眼神。
他没有立刻继续询问,且谨慎地保留着态度,以防无意中伤害到她。希里雅轻轻叹息了一声,一种向人倾诉的冲动则浮上心头。
“我为了一个被认为是已死之人,而断绝了与生者的联系。”她说。
“我伤害了许多关心我的人,只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
“托尼·斯塔克努力了十四年,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比他更好的人。而我曾向妈妈承诺过,我不会像他一样不告而别……”
“这是我所承诺过的。但最后我什么也没做到,只有失败。“
希里雅痛苦地闭上眼睛。该死的白雪香槟,除了昂贵之外一点价值都没有。
我快窒息了,希里雅想。
我无法与任何人相处,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没有他的世界,我整日以酒精和工作阵痛,将作为希里雅·维吉尼亚·斯塔克的余生全部倾注进对托尼·斯塔克的追忆之中。
我并非无存愧疚,但佩珀远比我更加坚强,她会好的。而我……
已经不知道如何轻松地笑出来、无所负担地向前走、和如何去爱了。
这些话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我为了一个被认为是已死之人,而断绝了与生者的联系。”
提姆轻声说。
“希里雅。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红罗宾的。这是个漫长的故事,但其中只有一个重点:所有人都认为蝙蝠侠已死。达克赛德的欧米伽射线贯穿了他的太阳穴,我亲眼见过他的尸体,但我仍不相信这是真相。”
“这并不是因为我需要‘罗宾’这个职位,而是——蝙蝠侠值得相信。相信无论如何艰难,哪怕是失去双腿,他也会咬着牙从地狱爬回来守护哥潭。”
“我与许多关心我的人断绝了联系,自此踏上了寻找蝙蝠侠的旅途。我失去了作为罗宾的一切,不仅仅只有那个名号而已。我的生活完全陷入停滞,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但最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蝙蝠侠从迷失的时间中回来,当我们共同战胜附着着他的邪恶时,他仍然叫我‘罗宾’,尽管我已经不是罗宾了……”
但这依旧令人欣慰。
“但这并不重要。如果我不再抱有‘蝙蝠侠还活着’的信念,我们将无从踏上寻找他的旅途。如果我与家人关系紧张后陷入颓废,那当蝙蝠侠回来时……他会为此非常心痛的。他们会希望你变得更好,会希望你向前看,成就一个独立、完整、幸福的自己,不论你爱的人是生是死。”
提姆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冰海般的蓝眸,被一种更深的蓝色切割得支离破碎,波光粼粼地闪动着。
随后,希里雅猛地站了起来,包裹着她的那层脆弱的壳便应声而碎,那个锋锐无度的天才便又恢复到往日的慵懒和平静中来。
她转身走进了盥洗室,水龙头被打开,希里雅面对着镜子。
“今天和你聊天非常愉快。不过,已经很晚了,红罗宾,你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福:提姆少爷,我希望那瓶市价27万美元的香槟至少死得其所。
提宝:……往好了想,它至少被喝完了。
既没有浪漫气氛也没有配菜,更没有适当的昂贵酒器和明亮厅堂,两个悲伤的年轻人对坐共饮——“沉默之船”,曾经在运输过程中整船沉入海底,而最终被妥帖送到了买主手中的酒,或许也暗示着“虽迟但到”的好兆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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