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8)
荧光孢子们离不了偌大的蘑菇林,丁烟在蘑菇林外回望,只见一群群孢子汇成团团亮光。
林外已是深夜,孢子将蘑菇林口照的锃亮,丁烟看得有些失神。
待她再次转头,覃彧已飞出好一段距离。
看来这人是真不会等她,“哎——”,丁烟只好催动灵力加快速度。
眼见前方便是丁烟神识离体时见过的村庄,方才说自己不认路那完全是胡扯,覃彧也早就看出来了罢。
丁烟再次放出一部分神识,笼住村庄,发现这里萦绕着的土木灵气与蘑菇林里的一般无二。
覃彧绕着村庄外的篱笆墙转了几圈,最后悬停在一处人家的屋顶。
夜露沾巾,月光清寒,她静静立在半空中,只见覃彧背靠一轮弯月,面上一片冷峻。他目中似藏有深潭,一眼看不见底,那汪墨色中没有她。
这幅样子,是在等谁吗?
丁烟有修为护身,本不会冷,却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轻叹一声,滑向覃彧脚下的那户人家,收了短刀,坐在屋顶的茅草之上,用手托着下巴,思绪万千。
静,静地出奇。
整个村庄跟没人居住一般,与整片平原融作一体,屋内亦是如此,嗅不到几分人气。
丁烟本想用神识探入屋内,却被身边的动静扯回了动作。覃彧从半空缓缓降下,也落于瓦房之上,仅离丁烟一人之远。
突然靠得如此之近,她下意识侧过头。覃彧坐的十分随意,一条腿伸长搭在屋顶之上,一条腿微微曲起,以手为支撑摁在茅草上,微微扬起头,似是在赏月般。那下颌至脖颈,勾勒出一条优雅的线条。
丁烟不由得干吞了一下,只想用手指去揉一揉他的喉结。覃彧被肆意又火热的目光上下打量,回首,白了丁烟一眼,倒是多了两分熟稔。
难道是在邀请她赏月,这么傲娇的嘛?丁烟心中暗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含蓄了?
“啊~~啊~”一阵婉转哀怨的吟唱传来,似远若近,没有唱词,只有单单的调子,像是哭诉离别,亦如感伤过往。
丁烟已经摸不准这出是不是覃彧已经计划好的一环,来得这么突然却有些应景。
“啊~”那调子转弯之下,越来越低沉,逐渐呜呜然,又泣又诉。
还以为是单纯的山歌,怎么猛地哭得这般惨。
哭声越来越来大,哭泣的人也越来越多。整个气氛染上几分诡异,丁烟朝覃彧那边挪了挪身子。
村庄每户人家的门近乎同时被“吱呀呀”地推开,将丁烟的注意力引到身下的一桩桩茅草房中。
明明是新月,屋内开了门,却无一家燃灯。若是大都睡了,又是什么妖风掀开的门?
无需丁烟用元神再探,每间屋内的黑暗中都探出一抹白。那抹白逐渐显现出人形,只在人脸之上镂开双目处的两条缝隙,可供视线。
跳大神?丁烟心跳变快,摸着胸口看了身侧的覃彧一眼。
覃彧仍然还是那副微微抬头望月的模样,根本不在意下面诡异的发展。
那些披着白色抹布袋子的人,从自家的茅草房屋缓步走出,汇往同一个方向。然后围成一个圈,绕着那个圆,又齐声哼起刚才的那段吟唱。
“哈啊啊~啊~”和声愈来愈大,远方的那片蘑菇林又闪闪亮起一片。
丁烟觉得自己身下的屋内也地传来一阵哭泣声,若有若无,不是很真切。那些被白布蒙着的人们,围着开始一步步地绕圈,边走边唱,边唱边泣。
覃彧不觉得烦?丁烟又看他一眼,依然保持着那副姿态。
似乎绕了一个时辰左右,圆圈变成条直线,为首的那人脱下穿着的白布。
丁烟定睛眯起眼睛看去,褪去白布,是个十几岁出头的男孩子,脸上还挂着泪水,一副惊异未定的模样。
随后,那站成一条线的人一个个脱掉身上披着的白布,只留最后一位。
那些人有高有矮,有上了年纪的,有青壮年者,也有小孩。
“呜呜呜——,玲姐儿,怎么偏偏是你!”就是他们所坐的那间茅屋之下,发出极大的哀嚎。
丁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条,差点从茅草顶上滑落,下意识拉住了覃彧的一只手臂。
平复心情后才来得及观察覃彧的表情,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让她有几分羞嗤。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丁烟猛地缩回手,尴尬地笑道,“你别在意。”
趁着丁烟注意力不在现场的那儿之时,揭了白布的人不知从何处搬出了一顶轿子。身上还披着白布的人被众人拥着,带上了轿子。
那些年纪轻壮的,站到轿子的两侧,将挑着轿子的棍儿架上肩膀。抬轿的拢共四位,剩余的人排成几排,跟在轿子后。
他们身下的屋子里窜出一名女子,跌跌撞撞地奔向顶轿子,又被边上的人围着拦在轿外。女人跪在轿外哭了一会儿,旁边的人都禁默地看着她。
哭到天边既白,轿子便要上路了。只有抬轿的人走,将轿子往东边的沼泽送去。
丁烟只觉得自己看了出大戏,那些剩余的人带着还在哭泣的女人,往自己和覃彧所在之处送来。她伸手拍了拍身边似乎还在发呆的人,“诶,他们看到我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覃彧随即站起身,如同利箭一般,往东方的沼泽急射而去。
“诶——?”丁烟没想到覃彧会来这么一出,只好祭出自己的水晶长弓,勉强跟上覃彧的步子。
两人呼吸间便赶上了轿子,悬停在轿顶上。靠近才发觉沼泽的腥臭气冲天,丁烟都快要呕出声来。但覃彧眉头都未皱起,她也只好暗暗忍下。
只见那几个抬轿的人已经从沼泽往村庄回走,轿中的人还未动。
等了约莫一刻钟,轿子里的人仍蒙着白布的人掀开了轿帘。
沼泽内的泥巴,双腿只要踏入便会陷入一截。那人自身高看起来还是个孩子,束着白布活动不便,一头便载入臭烘烘的泥巴浆水里。
“嘤嘤嘤——”毕竟还是个孩子,在泥地里挣扎了片刻,反而愈陷愈深,哭了起来。
听声音,该是个女娃。
丁烟在轿顶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想着要走下水晶弓,将泥地里的女娃娃捞出来。
覃彧先动了,只见他凌空一握,手心便多出一把木质长剑。剑尖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将那白布破开了条口。
女孩似乎是以脸着地的姿势摔倒,后背的白布被划开,终于从泥地里挣扎出来。
“哈——”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全然不顾沼泽中腥臭的空气染得喉咙都有些辣疼。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见漂浮在半空的覃彧和丁烟,嘴巴翕合一阵,终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丁烟觉得这个女孩很是眼熟,绝对在哪里见过。
女孩却并不给她认真打量的机会,坐在白布上将脚上的布鞋脱掉,仍在泥地里,往沼泽更深处小跑而去。
泥浆被溅起一人多高,那泥印已然蔓过女孩是小腿肚子,她仍执着地往远处奔走着。
那边,该是之前用神识探查过的,岛中的内陆湖。
丁烟这时也来不及跟着覃彧,心系在那个有些倔强的女娃身上,她脸上还挂着泪,却那般奋不顾身。
往远处看去,那汪内陆湖水居然是诡异的黄绿色,水面上却无一丝浮藻。湖心处开始冒起硕大的气泡,又似喷泉般缓缓升腾起一阵激流。
腥臭的气味愈来愈浓,丁烟运转起身体中的灵气,以此为屏障,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先从湖中冒出的是两颗硕大的眼珠,紧接着是片凹凸不平的深绿,又黏又腻,和着湖水,像是某种动物的皮肤一般怪异。
女孩见此,似乎丝毫没有惧意,义无反顾地就要往湖里跳。
丁烟连忙伸手就要拉她,顾不得她满身的泥浆。
只见覃彧猛地将手掌变为利爪的模样,对着小女娃的方向就是一抓。女娃只觉得自己的后颈被捏住,然后便腾空而起,一路飞回送自己来此的轿子里。
丁烟没来得及抓住女孩儿,反倒是跟湖中的“怪物”打了个照面。
“怪物”已经露出半截身子,绿油油一片。
丁烟只觉得恶心,往后退了两步,凝出一块冰,踩在冰面之上,手则紧握住长弓。
“吼——”,那怪物从湖心立起全部的身子,丁烟不由地一阵恶心。
是只硕大的癞虫合蟆,全身疙疙瘩瘩一片,还有些皮肤脱落,扑簌簌地掉入湖中。
虫合蟆张开嘴,舌头往丁烟出猛地飞出。
丁烟心道,正是此时,凝出三把冰箭矢,横着射入虫合蟆的嘴里。
癞虫合蟆吃痛,“吼——”浑身金光大盛,变成一团光球。
丁烟抬手便想再射出三箭。
“等等。”覃彧终于出声了,他往前两步浮在丁烟身畔,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湖心的癞虫合蟆身影逐渐变小,缩成人样。
蕈岛上居然藏着一只罕见的八级妖兽,飞禽走兽易有,但癞虫合蟆必须有合适的环境才能孕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