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问剑也问情

第22章问剑也问情

心中热切期盼与在落花宫拜师学艺的二姐木雨潇见上一面的木小年,对于今日这场姐弟团聚的感人画面早是期许已久,一双明亮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落花宫宫门的方向,完全没有顾及到方才言语古怪神情异常的老胡此刻去了何处。

陵王木战戎马一生南征北战协助庆帝平息祸乱开疆拓土,在庆和王朝根基稳固之后才稍稍得闲,大半辈子只娶了袁静文一人为妻,而妻子静文在生下木小年之后没过几年便抛下一子两女撒手人寰,陵王府的的三个儿女在很小的时候便没了娘亲照顾,陵王木战又是常年军务缠身,姐弟三人只得自幼相依为伴,也因此感情深厚的很。

大姐木兰心年长木小年五岁,性格温婉,惠若兰心,人言长姐如母,一点儿不差。

木兰心自小便学会了照顾两个妹妹弟弟的生活起居,虽是平日里喜爱通读诗文,不苟言笑,对待木小年和木雨潇两人时常会显得有些严厉无趣,但这两个弟弟妹妹年少时不论闯下了什么大祸惹得陵王木战不高兴了,木兰心都会首当其冲站在他们两人面前拦罪顶包主动请罚,木小年和木雨潇两人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这位大姐敬爱有加。

二姐木雨潇年长木小年两岁,性子开朗,活泼好动。

三人当中木雨潇和木小年年龄最近,走动也便更亲密一些,木小年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和二姐经常到府外游玩,半大孩童多不懂事,只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不知王室贵胄和平民庶子之间实际上却有云泥之别,有时玩的兴起要欺负木小年一头,都是他二姐木雨潇列阵在前仗义解围,也因此木小年对他这位二姐还有些感激崇拜之情。

木小年七岁那年第一次遇刺,他大姐守在床边日夜不眠悉心照料,二姐气愤的每日院中练武,声称一定要学好武艺护木兰心和木小年一生周全。姐弟三人虽然偶有闹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但一直都是情深似海,坚不可摧。

相传袁静文在怀木雨潇的头一个月时曾经发过一个梦,梦中观自在菩萨佛光乍现,对袁静文庄肃说道她怀中之女乃是女武神下凡,将来必会立下一番功绩留在人间,梦中的袁静文听后对着观自在菩萨三叩九拜,最后那一拜礼行完之后再抬头时,却发现观自在菩萨早已话毕隐去,消失不见。

袁静文忽而从梦中惊醒,向来礼佛的她当即将此事说与丈夫木战,陵王木战听后喜出望外,狂欢不已,在木雨潇还未出生之前,便开始差人去给袁静文腹中的胎儿寻个合适的师傅,认定二胎是个女儿身的木战,思来想去,觉得既是习武免不了要和师傅有一番身体接触,担心女儿吃亏,彼时适逢落花宫刚刚创派不久,木战知道宫主舒雪寒同为女儿身且武功造诣了得,门下又只收女徒,不由觉得是他二女儿拜师学艺的最好去处,便亲自去了落花宫上与舒雪寒定下了拜师收徒之约。

两人约定在木战二女儿金钗之年便将她送到落花宫中来学艺,当时落花宫中已收门徒八人,不甘再落人后的木战便要求将第九的位置留给他尚未出生的二女儿,起初宫主舒雪寒并未放在心中,只觉得袁静文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尚且不知,木战提出如此要求既显幼稚又是荒唐,便打趣问他若夫人腹中胎儿不是位千金是位公子又该当如何,谁知木战当场拍着胸脯向舒雪寒保证一定是个女儿,舒雪寒自是半信半疑,木战见她如此,半开玩笑的说了句“若是个儿子,便是阉割了也要给舒宫主送到这落花宫来”,舒雪寒掩面窃笑,见陵王木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子上,不好再做推辞便点头应了下来,之后门徒中排位第九的位置便一直空了出来。

后来木小年从陵王府管家老梁口中听到这段往事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自己若是生在她二姐木雨潇前边去了或是她二姐木雨潇若真是个男儿身,那陵王府上岂不是要多出一位阉人来世人笑话,不由的暗骂了他爹木战一句贼囚根子的,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又同时暗自佩服陵王木战的杀伐果断和卓群胆识。

岂料袁静文腹中的二胎生了下来还果真是位千金,见真是个女儿身时,木战心中也暗自舒了一口气。

二女儿出生那天,窗外烟雨潇潇,木战便给她起名木雨潇。

木雨潇自幼便喜爱耍些功夫,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偏偏钟情于剑,因木战早就给她寻了落花宫的舒雪寒做师傅,木雨潇在陵王府内便也只是自娱自乐的耍些剑舞,无师自通的她耍起剑来竟是有模有样,颇有一番巾帼气概,木战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直到木雨潇到了金钗之年,如约赶赴落花宫中拜师学艺时,落花宫众多师徒排位中一直空缺了多年的第九的位置才得以填缺。

所以彼时年方十二的木雨潇入门虽晚,门内已有师姐师妹两百余人,但她在落花宫中的辈分却是不低,甚至加上她的辉煌身世还略高了她人一等,再加之木雨潇性子水灵,内心纯良,在门中也是颇受众人喜爱,人缘甚好。

如今九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三千多个日夜流转的岁月里,木小年和他二姐木雨潇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眼见着重逢在即,木小年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老胡躲进马车轿厢当中藏起身来没过多久,便瞧见落花宫内左右两列各排了六位女弟子井然有序的从门中信步而出。

搭眼望去落花宫中一众的女徒皆是一行的水蓝色和云白色相间的长袍,腰间系了一根奶白色的束腰带,乌发之上统一是白玉束冠,这身行头套在花一般的年纪的女子身上,隔着很远便让人瞧着耳目一新,凹凸紧致,别有一番韵味,若不是事先知道她们皆是落花宫门徒,绝不会将她们和修道练武的江湖剑客联想在一起。

木小年站在斜长石阶下左眺右望,想从石阶上那一众女子当中寻出他二姐木雨潇的身影,可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答案。

出了落花宫门来的左右两列共计十二位女弟子,齐整的列在斜长石阶上站定,便见到从中出来一位装束与她们迥异的女子,那人一身黑素相间的长袍,头上尽是雪亮白发,用了一顶黑玉束冠,面容之中却少见岁月痕迹,腰间并无腰束,却仍是不失神态威严。

白发女子缓缓从两列女弟子的列队之间穿过,站在石阶中一处稍宽的踏台上立定,眼神从容落在石阶之下木小年的身上,唇齿开合,正声礼道:“落花宫宫主舒雪寒,恭迎陵王世子大驾。”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十二位女弟子及身前两位当值守卫的女弟子便纷纷朝着石阶下躬身行礼。

若是换了江湖中其他任意门派的掌门或宗主来陪衬这番场面,陵王世子木小年估计大概率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心情不好的时候估计还可能会给他们来上一脚嫌他们啰嗦迂腐。

想当年陵州城外有一江湖门派名曰千羽门,声名在江湖中虽算不上拔尖,但实力也不容小觑,门内信徒不下百人之多,就因为一个嘴碎的弟子逛陵州城时半说半笑的提了一句“不知陵王府的二千金是不是生来便是女儿身”的轻浮话,被人传到了木小年的耳朵里,木小年当即从陵王府中牵了一匹快马,单人单骑出城奔袭三十里径直去了千羽门中,拽着掌门郭松鹤的一席白须抬手便打,可那堂堂一代掌门郭松鹤当着众徒弟的面前愣是没敢还手动木小年一根头发。打完木小年又单人单骑回了陵王府中,觉得还不解气,硬是又给千羽门下了遣散的通知,掌门郭松鹤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是他教徒不严才惹下了祸根,就单凭木小年那一句话,一个近百年的武林门派自此便从江湖之中彻底消失了。

凭什么?

就凭庆和王朝坐拥百万雄师,而他爹木战,是当朝中唯一异姓王且一字王的陵王,手底下便攥着西北境四十三万精锐将士的生杀大权。

再加上陵王木战身上肩负着西抗苍蛮的重担,庆帝还曾特批了他可以先斩后奏的特权,这一权力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与当朝的庆帝并无两样,所行之事不论对错皆由皇意兜底。

用静文寺中玄明老和尚开导因为陵王木战不让他儿子习武自保而心生郁结的木小年的那番话来说就是:“庆帝开国有功,虽是重武轻文,但江湖庙堂有天壤之别,一介武夫把功夫练到了极致又能如何?最多也不过是王权手中一把可有可无的趁手刀剑罢了,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在雄兵百万面前渺如蝼蚁,毫无招架还手之力。真正厉害的,是那些藏在王权背后纵横捭阖的文官墨客。”

木小年此刻心中虽然是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二姐木雨潇,一秒钟都不想耽搁在这些毫无用处的江湖繁文缛节之上,但落花宫的宫主舒雪寒毕竟是木雨潇的恩师,对她无礼便是对自己的二姐无礼,木小年还是忍下了性子,毕恭毕敬的抱拳回礼道:“久闻舒掌门气宇非凡功法了得且驻颜有术,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斜长石阶上的舒雪寒听了这话,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天下男人都一般模样油嘴滑舌,不过世子这一番话我倒还算是爱听,同你爹陵王无差,油而不腻,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夸?

只不过舒雪寒回的这一番话,让木小年听起来很是别扭,一时间也辨不出她的话里是在真夸自己还是在暗讽自己。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木小年为了不再碰些弯弯绕子,索性便开门见山,快人快语,问道:“舒掌门谬赞,小年此行是来接我二姐木雨潇回陵州的,不知我二姐现在身在何处?”

舒雪寒收了浅浅笑意,从容道:“世子今时赶的不巧,九儿雨潇今日一早随她两位师姐一同去山下采买宫中日常所需去了,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世子旅途劳顿,落花宫中略备了些粗茶,请大家移步宫内稍事休息坐等雨潇回来吧,免得等九儿回来瞧见你们立在石阶下,让她觉得我这个当师傅的怠慢了她的家人。”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木小年听着还算舒服,当即拜谢道:“今日贸然叨扰,有劳舒掌门了。”

舒雪寒微微颔首,未再接话,而是侧身一站,伸出一手朝向落花宫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木小年同样也是点头示意,不再谦让,回头朝着身后众人粗略使了个眼色,轻撩了下摆,迈开步子,往石阶上的落花宫方向去了,众人也便紧随其后。

行至舒雪寒身旁时,木小年停下了步子,对着她再次点头示意,这近了身前才更加清楚的发现舒雪寒虽已是白发苍苍,但面容仍是姣好紧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完全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心中暗道:这娘们年轻的时候指不定要美成个什么样子,身边的追求者估计能从这漫霞山顶环绕到山下去了,怎么就会被一个不识风趣的男人刺激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简直是暴殄天珍啊,要是自己早生个几十年,定不能让她伤心至此。

舒雪寒见木小年神情似有呆滞,轻咳一声,再次点头示意,道:“世子,请。”

木小年见状慌忙应了一声,以为自己方才那番心思被这个老妖怪看了去了,神情之中多少有些羞涩,为了掩饰尴尬,提着手中佩剑便先一步上了石阶,可还没迈出两步路去,却听立在他身后没挪步的舒雪寒皱眉疑惑道:“世子手中佩剑,可是上古神兵七星龙渊剑?”

木小年驻足立定,回过身来灿然一笑,道:“舒掌门好眼力,博古通今,文治武功,不愧是一代女侠。”

得了木小年的肯定回答,舒雪寒的神情却显得并没有多么自在,反而是眉头一皱,面色一冷,阴沉道:“胡终南是你什么人,他如今又在哪里?”

胡终南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时,木小年都快惊掉了下巴,脑海之中不断飞速思索猜测:自己前不久在剑帝城内才知道那个陪了他近二十年的老胡的真名,怎么会在见了这柄七星龙渊剑后从她口中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情怨,是敌是友?

木小年显然对舒雪寒这一突然的提问有些发懵,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后的众人去寻老胡的身影,这才发现老胡压根就没跟着他们一起到这石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