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猴，快点下来呀，一点都不冷，暖和的很。”

“是呀是呀，又耙和又安逸…”

曲蝉儿听得跃跃欲试，正打算脱衣服呢，曲无尘赶紧大步上前揪住了小丫头的花棉衣，将她拎到了怀里，“别听他们鬼扯，你看看…”

伸手指着烂泥塘不远处的一头牛，好家伙，那大黑牛正窜稀一样往牛滚塘里拉屎拉尿呢。

“呕，细猴，快让你家老黑走远点，它都屙屎在塘子头喽。”

小丫头也是爱干净，已经没了下烂泥塘的意思了，不过却咯吱笑了起来，“咯咯…你们三个在牛屎里面打滚，有没有尝着是啥子味道？”

烂泥里的三个小家伙立马就跳了起来，飞快的往岸上跑，鸡娃子边跑还边骂道，“艹尼玛的细猴儿，老子刚才喝倒一口，等一下你家老黑要让我先骑…”

然后一个起跳，直接钻进了塘边的小河里去了。鼻涕娃和细猴也飞快的跳进河里。

“快放开我，二憨…哥，我也要洗澡。”见鸡娃子他们三个在河里撒欢，曲蝉儿立刻又激动了起来。

小丫头正挣扎着呢，曲无尘低吼一声，“洗什么洗，不要命了，别动…”

这还是曲无尘第一次凶她，再加上曲无尘的表情可是训练了大半个月的，曲蝉儿立刻就吓得不敢动弹了。

曲无尘此刻心里也有些凉嗖嗖的，因为此刻在离三个小家伙不远处的河中央，一个全身惨白肿胀发青的男孩子正在朝着这边招手呢。

而这个男孩，曲无尘十几天前才见过，就是那个溺死的孩子。

曲无尘马上朝水里的三个小家伙看去，见知了猴这小家伙额头上被一大团漆黑笼罩，他心思电闪，大吼一声，“你们三个小王八蛋，还不赶紧给我上来，”将曲蝉儿放下，立马就跳进了河里。

早上鸡娃子这小家伙来找他的时候就看他额头灰扑扑的，当时也没在意，农村娃脸上沾点烟灰泥水的也正常。

现在却额头一片青黑…

‘印堂发黑’！

一些民间传说立刻就他心里闪现，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赶紧，找抽是不是？”

见三个小家伙被他吼愣住了，上前一把拽住鸡娃子，将这倒霉孩子扔上了岸，另外两个小家伙都不用他动手，已经吓得哇哇爬上了岸，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此时旁边牛滚塘里的七八头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哞哞的叫了起来，飞快的朝村里疯跑。

见这边的动静，远处田间已经有人在往这边跑了“牛滚塘出事了，快点来人…”吼声在整个田坝间回荡开去。

而曲无尘此刻见三个小东西都上了岸，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正要往上爬，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撒欢的呼唤，“鸡娃子，快过来，我们比赛摸螺蛳嘛。”

曲无尘只感觉自己后背一凉，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一双眼睛顿时如寒冰一般，冻得脑子都僵化了，整个人的魂魄也冻僵了似的，然后就感觉一点荧荧白光飘落进了河水中，

然后，他感觉整个人全身僵硬，脚下抽筋，慢慢的居然就飘到了河中央。

“妈妈…”他莫名张嘴喊道，立刻就有河水灌进了鼻子嘴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在水里挣扎扑腾了起来，咕噜咕噜…眨眼间就呛了大量的水。

这突然的变故顿时让在岸上的四个小家伙慌乱的大哭了起来。

“快点来人啊，二憨包着水鬼扯脚杆了…呜呜呜…”鸡娃子放声嚎哭。

“救命…呜呜呜…”鼻涕娃、细猴也大声嚎了起来。

“锅锅…呜呜呜锅锅…”曲蝉儿更是哭的眼泪汪汪的，在岸上直跺脚，急的不行…

而此时曲无尘在河里已经没力气挣扎了，他是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明明自己很清醒，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这小河水最多才到他的腰，这要是淹死在这样的河里，那可真是丢死个人了。

他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好煎熬，不断有水被吸进肺里，有水灌进嘴里，眼前发黑，全身抽搐无力，绝望害怕的情绪在心里回荡，然后就感觉整个人死沉沉的坠到了河底。

直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一动不动了，可他整个人还是有意识的，可就是动不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才过去几分钟，他感觉到有一只脚踩到了自己的手，然后又有两只脚从自己的脸上踩了过去，然后有声音传进了耳朵，“在这里，快，来个人，找到了…快…”

然后他就被抬出了水面。

然后就是无数嘈杂的吵闹身传进了耳朵，

“快，没有气了…”

“掐人中掐人中…”

“拉牛过来，把人放牛背上，把水抖出来…”

“哪个会人工呼吸，快往他嘴里吹气…”

“快找个男娃娃来，给他灌点童子尿…”

“呜呜呜…二憨包…”“二娃子，你这个打短命…快点给老子醒过来，”

……

哭声喊声骂声乱成一团，期间他还感觉有谁使劲的往自己的嘴里气，口气很是熏人，还狠狠的抽了自己好多下嘴巴子，又被人狠狠在胸口锤了许多下，疼痛远远地传来，很清晰却又很遥远。

也不知被蹂躏了多久，突然，一股记忆莫名在脑海中爆炸开来——

一个十多岁的小屁孩正被一个老汉揪着耳朵狠狠的抽着屁股，“你个小狗日的，哪个教你带鸡娃子上凤霞山的，好的不学，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错没有？你知道错没有？”

“我没错，我是小狗日的，你就是老狗日的…呜呜，是你让我要照顾自家兄弟的嘛，我带鸡娃子玩，我有啥子错…我没错…呜呜呜…”

那老汉手顿了一下，然后又狠狠的抽了下去，“鸡娃子他爸就是在那点没了，你个狗日的，敢带他上凤霞山，让他娘知道，老子怎么给她交代，叫你顶嘴，看老子不抽死你…”

画面一转，只见那十多岁的孩子一只手揉着屁股、一只手舞着鞭子抽打着一大一小两头牛往牛滚塘去了，半道上还叫上鸡娃子，撒欢的叫着，要带鸡娃子去牛滚塘摸鱼…

画面一转，就看到这孩子带着鸡娃子在河水中玩耍，“鸡娃子，快过来，我们比赛摸螺丝嘛…”

曲无尘忽觉一片黑暗，然后猛然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活了过来。

……

此时整个牛滚塘已经站了满满一堆人，曲无尘三叔抱着曲蝉儿站在不远处，他大伯也来了，都是一副愁苦的脸色，小蝉儿还在抽泣着，小小的身体时不时还颤抖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曲无尘三婶、伯母还有刘寡妇正在给曲无尘做最后的梳洗，农村的规矩，孩子意外夭折尸体是不能进村的（尽管曲无尘已经不是什么孩子了）…

“二娃，你乖乖的去吧，不要害怕，你爷奶、你爹妈…妈呀…”伯母正流着泪做告别呢…尸体突然炸起，三个女人好悬没被吓死过去，飞速退开好远，

围观的老少爷们也哄得一下四散退开，更有人被挤到了烂泥里、小河中，周围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二娃…你是…有啥子牵挂，给伯娘说，我们给你办好，你就乖乖的上路了，莫要吓我们…”

曲无尘见伯娘畏畏缩缩的远远朝他小声说道，一时间有些无语。

眼睛扫了周围一圈，四下都屏住了呼吸，连啜泣的小蝉儿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依偎在曲富贵怀里怯怯的看着这边。

然后就见曲富贵将曲蝉儿放到大伯手中，伸手抽出皮带，朝曲无尘大步走了上来，“二娃你这个砍脑壳，走了走了也不让人安心，今天管你是人是鬼，看老子不抽死你…”一扬手，皮带甩出一声脆响。

曲无尘这才回过神来，飞速站起身来，一手捂住暴露的下身，大声喊道，“别动手，我没事我没事，我还活着，看，我有影子…”

曲富贵哪里管这些，上来就给了他一嘴巴子，然后死死抱住了他，“你个狗东西，让你吓唬老子。”

曲无尘能感受到三叔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知怎么了，他莫名其妙的伸手轻轻拍起了三叔的后背，嘴里慈祥的说道，“莫怕莫怕…”

把曲富贵弄得有些发毛，赶紧放开了他，一巴掌拍在曲无尘脑门上，“你个狗东西，学你奶呢。”然后就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周围还有一群人看着呢，

“多谢各位亲戚朋友父老乡亲来帮忙，我家二娃没事了，大家各回各家吧，以后有啥子事言语一声，我曲老三一定到场出力。回去吧回去吧…”

然后才脱下外衣丢给曲无尘，“还不赶紧围起来，狗东西也不害臊…”

至于他的衣服，早不知飞哪去了。

等周围人都散了，曲无尘这才见刘寡妇拉着鸡娃子走了过来，“跪下，给你二哥磕头…”刘寡妇伸手按着儿子就要行礼，曲富贵急忙一把抱住孩子，“妹子这是干什么，二娃是哥哥，照顾弟弟妹妹那是应该，别吓着娃儿…”

哪料到刘寡妇自己倒是跪了下去，哭了起来，“二娃，婶给你跪下了，娃儿差点害了你的命啊，呜呜呜…”搞得曲无尘赶紧朝一边避让。

“婶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看我这还光着呢，有事咱回去说，在这不好看…”

曲无尘是在是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一遭，简直是无妄之灾。还好总算是没出什么事，就是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疼，胸口脸上都在疼，实在是不想动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不过今天这状况，估计是不可能了。

果然，回到家里，鼻涕娃、细猴的爹娘也拎着谢礼上门来了，一番推拒后，两家人硬是留下了两筐土鸡蛋，这才离开。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晚上，曲无尘今天也是累了，就早早的回了屋。

至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三叔三婶回来以后居然半点也没提起，就当没发生一般，不过两口子脸上的愁容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正当曲无尘睡得迷迷糊糊时候，正好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声：

“哎，当家的，你说是不是让二娃继续到老屋去睡，今天这事，怕是有人对咱家二娃要有意见哩，你看今天刘老幺带他家细猴来说的话，什么二娃命硬、煞气重…谁稀罕他家的鸡蛋…呸，二娃可是保了他娃的命…”

“我看哪个敢放屁，二娃是好样的，今天鸡娃子说的大家都听到了，咱们光明正大，不用避，怕个球啊…”

“但是二娃这个…当家的，二娃他…你看今天人都没气了，又活过来，再想想公公婆婆、二哥二嫂，我们多为小蝉儿想想好不好…几小个是不是因为跟他一块耍才遭了殃…”

“闭嘴，你可是他婶，怎么也信这种鬼话…信不信老子提枪收拾你，睡觉，憨婆娘…”

然后就是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等一切安静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曲无尘又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