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晨施粥、半夜人市(4)
将曲无尘送出了门,王大麻子这才调转头来问,“给我把老六媳妇叫过来。”他看着手里的写了生辰八字的红纸片子,眼中暴戾一闪而过。
曲无尘出了门,也正端着一盆饭菜往村里走,不过他怕就这样端着招摇而过,可能会有人跑出来哄抢,便脱了衣衫遮掩。
吃了顿饱饭,总算有了力气,加快脚步朝曲家的老房走。
“小如、太婆!”才走到门口,却见小姑娘扶着老太太泱泱的走了回来,“木桶怎么破了?摔了?”
看见曲无尘,小如顿时就委屈的叫了起来,“小七哥,仙人洞水又小了,刚才为了抢水把木桶撞破了。他们还打人。”
“人没事就好,水等会我去接,快进屋,我带了好吃的。”他抬了抬手里的饭菜。
小姑娘这才收了泫然欲泣的委屈,脸上露出惊喜,“真哒?”然后左右看看,赶紧放低了声音,“奶奶,咱们快进屋,小七哥真的找到吃的了。”
老太太也露出难得的笑脸,“我看见啦,饿坏了吧,快去吧,奶奶累了,先让我在门口喘口气,歇一会儿。”
曲无尘自然能看出老太太的用意,不过也没这个必要,“太婆,进屋吧,放心,没事儿。有我在呢。”
将手里的饭菜递给了小如,扶着老太太进了屋,“我去了王大麻子家,以后咱们也不用担心挨饿了,也不用跟人去抢水,王大麻子家院里就打了井,我以后每天都过去担一点回来。”
老太太却未见高兴,反倒是更显担忧了,“七哥儿,你真去找王大麻子讨吃的了?他家的东西不好拿啊,这要是让你跟着去为非作歹,你这小身板,万一…可怎么办才好…”
“没有万一,我命多硬啊,再说了,我也没说要给他卖命啊,我就是替他死去的老娘化个妆,哪有什么危险,您就放心吧。”
拍了拍老太太的手,曲无尘继续说道,“待会儿我还要往王大麻子家走一趟,就不留这儿了,太婆你和小如吃了东西,就好好歇着吧,明天我再来。”
说完也不跟小如打招呼,便要离开,小丫头却朝屋里跑了出来,“小七哥,你要走了呀,”手里拿着曲无尘的衣衫,“天都黑了,你要当心点,好些人趁着天黑下了夹子捉老鼠…”
这他倒是知道的,但其实又哪里只是老鼠,那夹子就算是牛羊,腿骨也能夹断吧。
曲无尘接过衣衫穿上,拍拍她的小脑袋,“知道了,饿了好些天,吃东西要慢点,好了,我走了。记得把大门杠起来。”
朝老太太看了看,这才匆匆朝村口的义庄走去。
天一黑,热气更似火烧,整个大地的都蒸腾散热,好些人屋里待不住,已经拖着饥饿劳损的身体到了外面,或是躺在石板上、或是聚在发蔫的树下,都盼着老天下一场及时雨。
这年头,大部分人基本都营养不良,饿的眼发青,到了夜里,双眼便如夜里的猫狗畜生,发出森然夜光。
曲无尘从村子中穿行而过,一路过来,黑灯瞎火,路边道旁一算算发光的眼睛看过来,恍似从阴冥黄泉走过一般。
好在他眼睛好使,能看清这些眼睛背后一个个骨瘦如柴,对他实在是没什么威慑。
等到了义庄,刚想要推门进去,耳朵一动,却轻轻的停了下来,“这破烂的地方,大晚上谁还往这儿跑?”
后退两步,转到旁边的破洞朝里窥去,似乎是个什么东西在棺材中挣扎,“艹,难道还能诈尸了不成。”
这义庄中还停这五六具尸体没办法下葬,长的五六个月、短的个把来月,都是村中老人,家里人又无钱办丧安葬,又不远草席裹了草草埋没,只能来挤义庄的公共棺材。
曲无尘都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天天跟这么些棺材尸体睡在一起。虽然不至于害怕,但心里却觉得膈应,“难道真的是乱世出妖孽…”
“…嘎吱…”却在这时,靠里的一口棺材盖似乎被推开了。
“有煞气!…难道真是…不对,那好像是便宜似乎躺的那口吧…”他立刻就推开义庄大门朝里走,虽然自己现在正缺煞气,但如果是师父…那就算是我渡灵往生了,开口大声一边说着,“什么人,义庄不是玩笑打闹的地方,赶紧离开…”一边往里走。
这义庄是个大通间瓦房,宽有六七米,一直往里有二十多米长,两边摆上棺材,有二十多口棺材,这些都是他那死去的便宜师父置办的,也有村里停放的,以前给人收尸,专用来短期收敛尸体用的。
现在都是曲无尘的明面上的财产,所以保护自己的财产,还是很有必要的,“别在抓棺材了,划出了刮痕我可要你赔…”
嘴上说着,他快步走到了被推开棺材盖的那一口棺材,一股恶臭的腐烂味立刻扑鼻而来,他不由皱了皱鼻子,不过却也没往后缩,这味道,记忆中都闻习惯了。况且这正是他那便宜师父躺的棺材。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具身体曲初七因为舍不得师父,也是因为没钱,两个月了,居然还没有将老头安葬。
现在倒好,这棺材中的尸体怕是有了不好的变化,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棺材中已经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煞气钻了出来,在空气中挣扎狂舞,已经朝他不断探了过来。
轰的一声巨响,棺材盖子立刻就被大力掀起,翻卷着横飞了出去,一只腐烂流着汁水的手伸出了棺材。
【气煞七十二条:阴识藏窍,执念生灵,容灵皤以锁命,纳阴魂以延身,命魂污秽破碎,为阴尸】
“还真是诈尸啊…”曲无尘有些无语,这种事才第一天就遇上,自己是有多背时才能遇上,以他现在的体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得过这鬼东西,不退反进,一个跨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只伸出棺材的手…
“噫…真恶心…”摸了个满手的滑腻,也不敢放手,立刻开启了食煞神瞳,顿时就有煞气顺着那手被抽取了过来。
然而这气煞一入体,他就感觉这气煞似乎跟以往吞噬的气煞完全是两种东西,一股如同急冻冰寒的能量顿时就沿着他的手一直蔓延了开来,片刻间就将他冻僵了一般。
一幕一幕的画面顿时在他脑海中扩散开来——
二皮匠、二皮匠,穿针连线勾魂葬;
二皮匠、二皮匠,描眉抹粉画生殇;
二皮匠、二皮匠,抚生送死入冥场,迎来送往是积德方…
一个瘦小的孩子,接过了世世代代传承的身份、手艺,每天奔波在菜市口、刑部牢房、昭狱尸房等地的贱籍役,十年如一日的接骨缝皮、塑形画皮,被奚落、被辱骂,避之如讳,直到王朝崩塌…
成了自由身,可多年的技艺已让他无法忘却,于是他走南走北、哪儿有战事便往哪儿去,哪儿有死人就往哪儿钻,不疯魔不成活,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真谛…
……
一道几十年如一日连续不断钻研探索、矢志不移的执念在他脑海中落地生根,各种各样的尸体、各式各样的死亡,形形色色的面孔,汇成一道本能一般的技能,在他脑海中发芽抽枝展叶,开出花来。
自己师父的执念居然是这门手艺。